“那麽、亞曆珊德拉小姐......”


    李雲棠用虎口撐著下巴,食指輕輕在臉上來回摩挲,眉眼之中明顯還有些將信將疑,他又問道:


    “你有什麽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麽,比如權杖、王冠之類的,抑或其他什麽東西?”


    “大人,我向耶穌基督起誓,我所說的話都是出自這位女孩之口,句句屬實,絕無虛構之處!”


    這次塔索斯沒有直接翻譯,而是趕忙撇清了關係,生怕若是這個波蘭女孩撒謊,自己會被遷怒。


    “塔索斯,我並無此意,你無需緊張。”


    李雲棠嘴上說地頗為誠懇,心中的懷疑卻是絲毫沒有減少,畢竟如果隻聽兩個人的話語就妄下斷論,指不定日後惹出什麽笑話來,當然他的嘴上還不忘寬慰塔索斯這個眼下唯一指望得上的翻譯:


    “隻要照我剛剛所說問她便是。”


    塔索斯不敢遲疑,隨即便遵命行事;而亞曆珊德拉聞言後先是一怔,同時湛藍的眼睛裏泛出不少驚訝的神色。


    片刻之後,她怯怯地望了李雲棠一眼,眼神中除了不解,還隱約含著些微的慍意;神情跟之前回答時相比,又顯得沮喪了很多。


    被沮喪感染的亞曆珊德拉,不顧眼前的桌麵又糙又髒,徑直靠了上去,腦袋便無助耷拉在桌麵上,側頰上瞬間粘上了不少灰塵。


    白淨細膩的臉頰與令人避之不及的灰塵結合在一起,瞬間給亞曆珊德拉又罩上一層狼狽的美感,李雲棠縱使有心催促,見到女孩的楚楚可憐之象,心中也不由生出惻隱之心。


    亞曆珊德拉也未緘默太久,終究還是伏在桌上開了口口,塔索斯見狀則瞬間打起了精神,生怕漏點一丁點信息,可聽著聽著,他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她說什麽你就譯什麽,吞吞吐吐地是什麽意思?”李雲棠一眼便瞧出了不對勁,隨即開口向那希臘翻譯吼了一句。


    塔索斯不敢怠慢,咽下一口唾沫,才斷斷續續地開了口:


    “大人,她說、她說來這裏……來這裏是治病的,又不是來加冕的……”


    聽到此處,李雲棠輕笑一聲,暗道這小姑娘剛剛還怯生生的,怎麽突然變得如此硬氣,想著他便抬眼望去,隻見亞曆珊德拉正鼓著腮幫子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活脫脫像個受氣的小倉鼠。


    塔索斯以為李雲棠氣極反笑,忙不迭開口,半解圍式地翻譯道:


    “大人,她還說她母親也從未提過什麽王位繼承的事情,所以不知道為什麽您會向她要這些東西,她連家都沒有,怎麽會有王冠之類的東西呢?”


    加上這一句後,李雲棠恍然大悟,這小姑娘突然變了性子的原因,是以為自己在拿她一個亡國之人開涮;若是設身處地地想想,有這反應倒也正常。


    再說塔索斯跟亞曆珊德拉之間,前者一聽李雲棠有所懷疑,就趕忙澄清自己翻譯沒有問題;後者則直接說不知道自己王位繼承的事情。這樣互相拆台,兩人聯合起來湖弄人的嫌疑便又大大地降低了。


    想到此處,李雲棠心中對波蘭的這位王女又多了點同情,便伸出手想要替她撣去臉上的灰塵,釋放些善意。


    誰知手才探到一半,亞曆珊德拉就如同受驚地兔子一般,猛地從桌上彈起,躲避“魔爪”的同時,湛藍雙眸中還流露出濃濃地防備之色。


    李雲棠訕笑著收回了手,倒也沒有生氣,隻是為了緩解當下尷尬的氛圍,他清咳了兩聲,再次拋出一個問題:


    “亞曆珊德拉小姐,我還有一處疑惑,還望你能解答:


    本來你並不否認跟安德魯的母女關係,但為什麽見了那隻筆,便變得有些……有些癲狂?”


    亞曆珊德拉正警惕地看向對麵,打定注意不再回一句話,可聽到塔索斯翻譯的問題後,卻如遭雷擊,小臉變得煞白。


    她右手顫抖著握緊手中的金筆,眼睛再次泛紅,牙齒則把下唇咬地發白;正當李雲棠以為女孩又要犯病,準備喊大夫時,亞曆珊德拉終於顫顫巍巍地開了口:


    “我的母親,一定、一定是被他們害了……


    那隻金筆是父親留給母親的遺物,我絕對不會認錯……


    母親把它看得比命還重要,自我記事開始,母親從未讓我碰過那隻筆,而如今那隻筆卻落到了他們手中,我的母親……”


    瞧著亞曆珊德拉失魂落魄的樣子,李雲棠已經知道,今日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進展,而隨後塔索斯的翻譯,又讓他心中五味雜陳,吩咐人喚來大夫好好看養後,取著口供出了小屋。


    這一出門,李雲棠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天未亮便出了皇城,不知不覺就在宮外忙了一個白天,還沒來得及感慨,迎麵便撞上了一個黑影。


    燃文


    李雲棠借著微弱的月光一看,才發現是張憲秋,隨即便歎道:“張局總辦事真是利落,已經審完了,我這問到的東西卻是不多。”


    張憲秋手上一揖,而後將自己審出的消息一一闡明,李雲棠心中暗暗盤算,發現其中與亞曆珊德拉的口供多有應證,即使細枝末節之處也能對應地上,於是一麵頷首一麵回道:


    “如此看來,二人所說倒是對地嚴絲合縫,頗為可信,我這有那女子之口供,張局總看了便知。”


    張憲秋一手接過口供,一手取出火折子,就近在回廊上點了燈籠開始查看,還未看完,耳邊又傳來了李雲棠的聲音:


    “雖然口供對應的上,但波蘭王女一事還需斟酌,不能輕信,最好能尋個懂波蘭話的漢人,由我南衙單獨提審,方才更為可信。”


    “天使說的是,卑職定當再三查驗,以保萬無一失!”


    張憲秋小心翼翼地收起口供,而後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兩個信封,遞到了李雲棠麵前,恭敬地說道:


    “這是那九百萬兩銀子的賬目、賬戶部銀兩虧空一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盜茶一事的桉述,還請天使上呈天聽。”


    李雲棠為審犯人忙了大半日,都快忘了這茬,經這一提醒,立即將東西都攬到了懷裏,而後說道:


    “張局總有心了,我回宮之前,還需你幫我辦一件事!”


    “天使盡管吩咐,卑職自當遵從!”


    “你也看到了那女孩的母親被那批人中的渣滓給害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勞煩你審審他們,看是誰幹出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李雲棠越說越生出些共情之心,聲音也不由自主地發了恨:


    至於是殺是刮、扒皮還是抽筋,就讓那個女孩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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