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最後的紕漏會出在這裏。


    雖然當時嬴帝和師父為了給西戎徹底一擊兵行險著,帶走了大秦所有頂尖戰力,但那兩人是世間最驚才絕豔的男女,俱為心思縝密之人,不可能什麽都沒準備就把家底掏空。


    就如同師父在禦禱省布下天羅地網一般,太祖皇帝嬴帝也在前朝後宮嚴防死守,安排好一切確保後方安全。


    嬴蘇作為監國,他的寢殿和飲食都要過三關,在嬴帝親手製定的製度下,尤其是飲食和任何人分開,沒有任何人能插手,也沒有任何紕漏。


    但誰都沒想到,那隻幕後黑手,卻伸到嬴蘇身邊,一個懷胎九月的孕婦身上。


    送湯的宮女是皇長子妃從南楚帶來的老人,看著她喝下那碗湯後就立即服毒自殺,死無對證。


    毒是苗疆的劇毒,成分複雜無從可解,且藥性猛烈,能讓人瞬間大量失血,在劇烈的痛苦中死去。


    下毒人煞費苦心。


    為的,就是慘烈。


    嬴抱月看著眼前鮮紅湧動的場麵,看著扶門才勉強站立的男人,身體裏第一次湧動起無邊的怒火。


    這個下毒人,不是單純為了殺人。


    他一開始為的,就是動搖大秦監國皇子的心誌。


    不惜以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甚至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作為祭品。


    “殿下,殿下,您保重身體……微臣……微臣真的已經盡力了……”


    看著那滿目鮮紅的場麵,隻要是還有常識的成年人,都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


    沒有一個孕婦,一個胎兒,能在如此可怕的大量失血中活下去。


    太醫和產婆膝行至神情恍惚的男人身邊,在血泊中砰砰砰磕頭。外麵傳來一片哭聲,哭聲震天。


    “王妃……”


    “小皇孫……”


    死亡的氣息衝天而上,嬴抱月看著那個男人扶著門框緩緩站直身軀,轉頭看向她,看著才將將十歲的少女,所有人目光更加絕望。


    如果之前還抱有一絲希望,但一個十歲孩子顯然不可能讓人抱有希望。


    嬴蘇身邊的太醫懷疑地看向她,“大殿下,這位姑娘是……”


    “修行者。”


    嬴蘇輕聲道。


    “修行者?”太醫眼中抱著濃濃的不信,“殿下,你說要找的是她?不能讓這樣一個孩子靠近王妃,萬一……”


    然而嬴蘇打斷了他的話,在絕望中他看向她的眼睛。


    “求你救……”


    也許是他都覺得此事勉強,看著她說不出話來,然而就在他想要再次向她低下頭之時,嬴抱月向床上的那個女子走去。


    “你……”


    在屋內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她向那個瞳孔已經渙散的女子伸出手去。


    人的血,溫暖又殘酷。


    “你……”那個女子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已經看不清她的樣子,隻知道身前來了個人,在瀕死之際還全力看向身下,模糊地開口,“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我也想救你啊。


    曾經無數人說她是擁有最強天賦的修行者,她天生就有著別人夠都夠不到的東西,她甚至恨過這個無數次讓她差點死無葬身之地的才能,而就在那個時候,她才發現她真正所恨的東西是什麽。


    她恨自己的弱小。


    那個時候,事實上她的真元,已經接近幹枯了。


    她抓住那個母親的手,拚盡全力榨幹自己全身的真元向她輸去,但不到三息徹底枯竭的跡象就向她襲來。


    一滴,一滴,又一滴。


    如同掏空自己的血管一樣,她拚盡全力。


    但還是不夠。


    但沒有關係,即便沒有真元,她還有血肉。


    此時禦禱省其他仙官也接近幹枯,嬴蘇身邊的所有護衛也全部嚐試過了,唯一還剩下的,就隻有她了。


    不同等階的修行者,真元擁有的力量是不同的。


    肉體也是。


    在筋脈掏空之後,高階修行者的血脈中,還會殘留有些許真元。


    她拔劍出鞘,將經脈連同血管同時劃破,將血渡給那名女子,而終於在這個時候,那名女子回複了些許意識。


    “你……”


    嬴抱月心頭湧起一絲喜悅,趴在床邊向那個英雄的母親繼續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眼前卻越來越黑。


    在守衛宮中十五天,奮戰一整夜,失血過多之後,她在那個時候,也終於走向了油盡燈枯。


    但她沒有收回手,拚命趴在床邊注視著那對母子。


    在徹底昏迷前。


    她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


    ……


    那個時候,嬴蘇衝到禦禱省,估計想找的人不是她。


    嬴抱月平生極少後悔,也極少去想什麽如果。


    但在那之後的無數次,她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個時候在禦禱省的人是師父,那個女子肯定不會死。


    如果她沒有選擇壓製境界,拚死磨練自己的修行,也許那個時候,她的真元不會幹枯。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禦禱省大堂裏的床上,睜開眼看到是師父擔憂的臉。


    後來她才知道。


    就隻晚了短短一刻鍾的時間。


    就在她昏過去不到一刻鍾,大秦在與西戎的邊境戰爭中大捷。


    而可以日行千裏的大司命林書白立刻搶先回宮。


    就隻是晚了短短的一刻鍾的時間。


    她沒能救下那個失血過多的母親。


    嬴抱月躺在床上醒來,怔怔看向放在她身邊的一個嬰兒。


    據後來趕到的師父所說,當時她趕到的時候,皇長子妃的身體已經冷了。


    但似乎憑借她最後渡過去的血和真元,用最後一絲力氣生下了孩子,沒有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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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將生的希望讓給了孩子。


    而這嬰兒來這世上見到的第一個人,似乎是當時趴在皇長子妃旁邊的她。


    那個嬰兒就是嬴珣。


    嬴珣是嬴蘇的長子,嫡子,也是獨生子。


    不知是不是生下來就沒了母親,這個孩子一直啼哭不止,即使嬴蘇去抱他,也會哭得聲嘶力竭。而不知是不是剛睜眼的雛鳥效應,放到她身邊就不會哭得那麽厲害。


    明明她沒能救的了他的母親。


    但總之因為這個原因,嬴珣在兩歲之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為了掩人耳目,嬴蘇從別處找到了一個剛出生的孤兒在自己府中撫養。


    這種詭異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嬴珣兩歲,她十二歲的時候。


    那一年,她晉升等階五。


    成為神舞境的修行者。


    離開阿房宮,前往永夜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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