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流星走到伊稚邪身邊的是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一身西戎貴族的打扮,袒露的胸口處刺著明晃晃的狼頭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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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個刺青的瞬間,嬴抱月心中咯噔一聲。


    狼頭刺青是西戎王族的標誌。也就是說,伊稚邪的養父,姓淳於。


    這時有衛兵打著火把跟了上來,火光下, 這個有著狼頭刺青的青年抬起頭來。


    看清此人的麵容,嬴抱月眼睛微微睜大。


    這個人,她認識。


    伊稚斜的養父原來不僅姓淳於。


    還是個翟王。


    站在樹下的青年是她在東吳遇見過的老熟人。


    “你這臭小子!讓我好找,你跑這來做什麽?”


    青年提著伊稚斜的衣領火冒叁丈,嬴抱月躲在暗處望著他的臉。


    這張臉她絕不會認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包括她在內的很多人都將此人誤認為是鬼華君。


    青年的麵容在火光下因為惱火而格外生動,他正是曾經假冒淳於夜帶著西戎修行者參加中階大典的十一翟王, 淳於憚。


    為什麽淳於憚會在這裏?


    不對,說到底,他為什麽會收養伊稚斜?


    嬴抱月心底泛起一陣涼意,她和伊稚斜相遇在丁零,丁零則是第十翟王的領地。淳於憚作為十一翟王,自然不會專門跑到第十翟王的地盤上去收養一個奴隸。


    時間也來不及讓他這麽做。


    除非……


    除非圍獵的那一天,淳於憚也在丁零。


    說起來,之前在救了伊稚斜後逃亡之時,嬴抱月隱隱到覺得有一道視線一直在後麵注視著她,她一直以為是當時溷在狩獵隊伍的大巫。現在看來,那道視線明顯像是認識她似的,應該就是淳於憚。


    嬴抱月的手掌在袖子下握成了拳。


    如果當時就淳於憚認出了她,也就是說,他知道她人在西戎,還流落到了丁零。


    如果淳於憚將這個消息告訴正在尋找她的人, 比如雲中君, 那麽後果對她而言將是致命的。


    這意味著西戎人很可能已經得知了她的下落。


    甚至以雲中君的老謀深算, 通過推算她的行動軌跡,恐怕已經知道她現在就潛伏在白狼王庭中。


    嬴抱月袖子下的雙手抑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不,不行。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什麽都沒有發生,她不能先自己嚇自己。


    之前淳於夜在黑洞中將她推開的異常舉動,表明他和雲中君並不齊心。西戎本就是個鬆散的聯邦之國,有多少個部落就有多少個派係,很難說淳於憚到底站在哪一方。


    比起淳於憚到底有沒有泄露她的下落,他為什麽會收養伊稚斜反而更加令人尋味。


    這時淳於憚抓著伊稚斜的領子使勁搖晃了幾下後將他放回了地上。


    “好了,我是要帶你去見你的叔父,又不是要送你回狼群中,你小子剛剛跑什麽跑?就跟那聞著腥的貓似的。”


    聞著腥的貓?


    嬴抱月聞言一怔,說起來她躲在這麽隱蔽的地方,哪怕是從帳篷邊經過都不見得能發現她,伊稚斜到底是怎麽找到她的?


    難道說……


    望著伊稚斜在夜風中抽動的小鼻子,嬴抱月有些吃驚。


    不會他真是聞著她的味兒找來的吧?


    像是在肯定她的猜想一般,伊稚斜抽動著鼻子又在空氣裏聞了聞。


    “你聞什麽呢?這裏到底有什麽?”


    察覺到他的動作,淳於憚疑惑地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嬴抱月連忙又往深處躲了躲。


    伊稚斜抬頭望了淳於憚一眼,主動伸手牽住了他的手,開口道, “亞父,走。”


    “喲,難得你肯說話了,”淳於憚注意力被分散,冷笑一聲,”肯跟我走了?“


    伊稚斜點頭,“去見,叔父。”


    “行,那我帶你去見吧,”淳於憚牽起男童的手,澹澹道。


    “但你要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別亂看別亂聞,你那位叔父性子不好,一時興起把你宰了都有可能,到時候我也管不了。”


    伊稚斜點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慢慢走向帳篷外的另一條路。


    嬴抱月神情複雜地注視著兩人牽手離開的背影。


    淳於憚說要帶伊稚斜去見叔父,也就是說他們將要去見的那個人是淳於憚的兄弟。


    那麽,會是誰呢?


    這時,就在兩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她的視野裏前一瞬,伊稚斜忽然抬起頭向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嬴抱月心頭一跳。


    少年的碧瞳在黑夜裏熠熠生輝,消失在數頂帳篷的深處。


    ……


    ……


    伊稚斜牽著淳於憚的手,停在一頂通體純黑的帳篷前。


    這頂帳篷在翟王們的帳篷深處,位置極其隱蔽,淳於憚牽著他的手七拐八彎走了很久才走到,走到之時連天邊都微微發白了。


    可即便在曙光之下,這頂帳篷卻還是黑得出奇,看上去極為不祥。


    即便到了白狼王庭這麽久,伊稚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帳篷,不禁睜大雙眼。


    他發現和其他翟王帳篷不同,這頂帳篷外居然沒有站著衛兵,隻有在距離帳篷百步之外才能看見有其他翟王的衛兵在巡邏。


    “你這位叔父和其他人不同,不喜歡有人呆在離他太近的位置,”察覺到他在打量遠處的衛兵,淳於憚澹澹開口,“不過他也不需要別人保護。”


    不需要?


    伊稚斜懵懵懂懂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這頂黑帳篷,這時一陣夜風吹來,一股惡臭從帳篷中散發出來。


    這味道難以形容,奇臭無比。


    伊稚斜猛地後退一步,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喂,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聞了麽?”


    之前一直沒有真的發怒的淳於憚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狠狠掐住手心裏的那隻小手。


    伊稚斜吃痛,悶哼了一聲,卻沒有掙脫淳於憚的手。


    因為從小在奴隸堆裏打滾,他十分擅長察言觀色,知道他這是觸及了淳於憚的逆鱗,連忙放下了捂鼻子的手,死死忍耐著帳篷裏散發出的臭味,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才對,”淳於憚滿意地點頭,“記住,接下裏不管你看到什麽,都給我保持住這個表情。”


    伊稚斜點頭。


    淳於憚牽著他的手走到了黑帳篷前,伸手掀開帳門。


    帳篷裏黑黝黝的,隱隱能看見一個躺著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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