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城,山海居。


    姬嘉樹正在房間裏看書,察覺到窗外葉片發出光芒時,他的手抖了抖,拚命克製才沒把書摔到地上。


    昨晚嬴抱月聯係中斷後他就將桌子搬到了窗邊,一伸手就能觸到窗外的枝條。


    昨夜他和李稷就這麽枯坐在桌邊,凝望著窗外枝葉婆娑的槐樹。


    雖然他們都知道以嬴抱月的謹慎應該不會嚐試再次聯係, 但他倆還是就這麽坐了一夜。


    可昨晚葉片一直沒有再亮起。


    今晚夜已經深了,還有一個時辰即將天亮。姬嘉樹本還以為又是空等的一夜,沒想到就在雞鳴之前,他的耳邊居然響起了嬴抱月的聲音。


    “抱月!”


    姬嘉樹猛地伸手攥住了窗外的葉片,呼吸急促起來,“你沒事嗎?”


    “我沒事。”


    嬴抱月輕聲道,閉上雙眼。隔著千裏之外聽見別人的聲音原來是那麽令人感動的事嗎?


    經曆過白天種種, 再聽見姬嘉樹的聲音,她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


    “你昨晚到底遇見什麽了?”


    姬嘉樹盡量克製著自己的語氣問道, “事情都解決了嗎?”


    “嗯,都解決了,”嬴抱月笑了笑道,“昨晚我遇見的不是修行者,沒有遇見危險。”


    “那就好。”


    姬嘉樹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那你……”


    既然重新聯係上了,那他之前沒有問出的問題終於可以問了,但不等他問出來,嬴抱月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來。


    “嘉樹,你聽好,我現在人在白狼王庭。”


    “白狼王庭?”


    姬嘉樹的童孔微微收縮,攥緊了手中的書頁。


    他這些天一直在惡補西戎那邊的水土人文和風俗,書桉上現在就攤著能在山海關城買到最詳細的西戎地圖。雖和中原的地圖比起來根本談不上詳盡,但無論多粗糙的西戎地圖上都一定不會少畫一個地方。


    那就是白狼王庭。


    姬嘉樹的目光停在桉上的地圖上, “你現在,在西戎的都城?”


    都城?


    嬴抱月笑了笑,“可以這麽說吧。”


    姬嘉樹仔細觀察著地圖上的位置, 估量著從山海關到白狼王庭的距離。


    他這些天的書不是白讀的, 姬嘉樹很清楚在大漠和草原之上地圖形同廢紙, 人很容易失去方向,如果沒有西戎向導帶路,他們恐怕一越過永夜長城就會抓瞎。


    “抱月,你在那邊有危險嗎?還能撐多久?”


    姬嘉樹提起筆,一邊在地圖上寫起簡單的營救計劃一邊問道。


    撐多久麽?


    嬴抱月大概能猜到姬嘉樹他們想幹什麽,她閉了閉雙眼,凝視著眼前的樹幹。


    “嘉樹,你聽我說,你們先不要來找我。”


    姬嘉樹握筆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滴墨汁在紙上暈開。


    她讓他們,不要來?


    “嘉樹,我現在正以淳於夜閼氏侍女的身份潛藏在白狼王庭中,暫時沒有危險。”


    察覺到對麵的沉默,嬴抱月輕聲道,“這裏的情況很複雜,等我先摸清楚情況,你們再過來也不遲。”


    這說法倒也是對的, 可她現在真的安全嗎?


    這時姬嘉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嬴抱月剛說了什麽, “淳於夜的閼氏?他娶妻了?”


    如果姬嘉樹沒有記錯, 閼氏在西戎指的是正妻。


    “雖還沒正式舉行婚禮, 但也快了,”嬴抱月道,“他的妻子人不錯,暫時不會傷害我。”


    可那也是淳於夜的妻子。


    姬嘉樹的目光沉下來,“抱月,你沒有再遇見淳於夜吧?”


    按照中原的規矩,未婚夫妻成婚前是要避免見麵的,隻是不知道西戎那邊是不是也這樣。


    嬴抱月沉默了一瞬,“嗯,沒再見到。”


    “是嗎?”姬嘉樹頓時鬆了一口氣,這麽看來在淳於夜正式成婚前,嬴抱月應該是安全的。


    “那淳於夜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嬴抱月回憶了一下今日清晨阿蠻說過的話,“如果我沒聽錯,就在十四天後。”


    “這麽快?”


    姬嘉樹緊張起來,他有一種預感,這十四天恐怕是他們救出嬴抱月的期限。


    “那抱月,你什麽時候能調查清楚那邊的事?”他急切地問。


    “還需要幾天,”嬴抱月道,“如果需要你們過來,我會再聯係你們。如果沒有得到我的聯係,你們千萬不要動身過來。”


    這樣即便她沒有從禪院回來,姬嘉樹他們也不會貿然闖到西戎。


    “我明白了。”


    姬嘉樹聽出了嬴抱月話語中的嚴肅,點頭道,“但抱月,你也要記住,千萬不要逞強。如果遇到什麽意外,一定要和我們說,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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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麽?我……”


    姬嘉樹頓了頓,“大家都很擔心你。”


    “嗯,謝謝你們。”


    嬴抱月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望著眼前發光的樹幹,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對了,嘉樹,李稷呢?”


    昨天聯係的時候她聽見了李稷的聲音,今日卻沒有聽見。


    “昭華?”


    姬嘉樹捏著葉片的手指有一瞬的僵硬。


    他輕聲道,“昭華今天早上出門去了流雲樓,到現在還沒回來。”


    “流雲樓?”


    嬴抱月怔了怔,李稷和流雲樓有什麽關係嗎?為什麽萬流雲要見他?


    “你有什麽要和他說的話麽?”


    姬嘉樹閉了閉雙眼,平靜道,“我可以轉達給他。”


    “我……”


    嬴抱月猶豫了一下,笑了笑道,“倒也沒什麽事。”


    最關鍵的事她剛剛已經告訴過姬嘉樹了,姬嘉樹自然也會傳達給在這裏的所有人,她沒什麽好交代的。


    “是嗎?那……”


    姬嘉樹正想說些什麽,門外忽然傳來響動聲。


    他側過頭,望見站在門外的人一怔。


    “呼,呼。”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男人的麵具上滑下,李稷扶著門框站在門外,胸膛微微起伏,正在大口喘氣。


    這還是姬嘉樹第一次聽見李稷喘成這樣。


    天階修行者的氣息就如一潭死水般寂靜,李稷更是彷佛將穩重兩個字刻在身上,幹什麽都不慌不亂。


    可此時站在門邊的男人,卻隻能用淩亂來形容。


    姬嘉樹看著李稷的模樣,就能想象出這人是怎樣從隔壁一路狂奔回來。


    “昭華,你這是?”


    李稷一步跨進門檻,盯著姬嘉樹手中的葉片。


    “我在流雲樓聽見了抱月的聲音,看來不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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