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競技足球這個領域,說起榮耀性,地球上最高級別的比賽是世界杯,每四年一次的大賽,會誕生一個全球冠軍。說起商業性,歐洲的冠軍杯似乎更為成功,爆滿的上座率,自8強開始的淘汰賽讓全球足球迷於每年4-5月每個周中都彷佛在過節。


    亞洲杯?似乎稍遜一籌。可重點不在於這些,某些比賽是有魔力的,當歲月過去,在學校裏輕鬆歡笑的少男少女變成身著西裝、職業裝的社會人,騎著摩托以150公裏以上時速飆車的不羈青年變成溫和收斂的大叔,你這麽問他:“聽說你是資深球迷,每年都看球,你能跟我說說近十年每年都有哪些球隊拿冠軍嗎?”


    這個球迷多半會用一副懶得解釋的表情笑笑,然後告訴你:“對於我來說,隻記得那一年,嗯?哪一年,算了,管他的。那一年,曼聯冠軍杯決賽,索爾斯克亞從替補席上連續第四次換上場就進球,在補時絕殺了拜仁!那一年,葡萄牙的菲戈一腳遠射,帶領黃金一代逆轉了英格蘭!那一年,格羅索像巫術一樣挽救了意大利!”


    這就是記憶,一些記憶會超過勝負,會比時光都更深刻,你不會記得小學裏成百上千次數學考試成績,卻會記得第一個一百分或第一次不及格時的心情。


    而澳大利亞體育場,或又名澳紐體育場的足球場內,這一場球場電子大屏幕上定格為4比3的比賽,注定會讓中國球迷永難忘記。對於現場不少中國球迷來說,這場比賽也許在十年後仍記憶猶新!哪怕在這段過往中,會有好多世界冠軍球隊誕生、好多歐洲俱樂部冠軍誕生,但那又有什麽了不起?眼前這支中國隊,一個個男子漢都將是大家心目中永遠的英雄!


    這場比賽,是一座裏程碑!


    無關輸贏,隻因為我們心被燙到了。


    瘋跑的中國隊,那腳隻因為草地太濕滑而變向蹦跳進韓國隊大門的絕殺,數十年來第一次中國隊用一個大比分完成逆轉……


    中國足球在0比2,1比3落後下爆發出來的那股血性!深藏在血脈中,幾乎已經被國人忽略了的血性!


    球場中,黑壓壓的人頭忽然裂開一條空隙,中國隊隊醫,一個黃頭發,滿頭發蠟的家夥扶著這場比賽最佳球員杜昔慢慢走向場邊急救車,嘴裏還不停大叫:“不可以碰杜昔!他受傷了!杜昔有傷,不可以碰!”


    球迷們驟然安靜,這場球大家在看台看得很清楚杜昔是怎樣在踢球,不用多說,一切言語都難形容此刻每個中國球迷的心情。


    沒有擁擠,沒有伸手觸摸,球迷們紛紛朝後退開,大家臉上表情都一致,心疼,感動地看著這個改變比賽的人。許多人眼眶裏的熱淚再沒能忍住,無數雙淚眼目送著杜昔離開球場。


    希丁克好不容易從眾人中擠了出來,老帥連西裝外套都不見了,襯衫淩亂著,領帶歪斜著,曆經了幾十年足球風雲的希丁克臉上全是興奮和激動。一個個擁抱過每個中國隊球員,最後,希丁克擠到杜昔麵前,用英文問林湯米:“他可以抱嗎?”


    林湯米搖搖頭:“不行,我懷疑他某根血管破了,得馬上送醫院。”


    希丁克點點頭,伸出手摸摸杜昔頭,然後拉過杜昔綿軟的手握了握,用生澀的漢語說了句:


    “你,真棒!”


    坐上澳大利亞官方為亞洲杯準備的特別救護車,車燈旋轉而起,從樹林中的球場裏衝出。


    杜昔疲累到極點,連閉眼都覺得無力,外麵這座“奧林匹亞公園”,這真的是老子的地盤嗎?運氣還真尼瑪不錯……


    球場雪亮的燈光在身後遠處消失,如同剛剛結束的比賽,無論多激烈也好,多瘋狂也好,或結局多重要也好,現在,一切終於都結束了。望著夜色裏的悉尼,杜昔反而有種巨大的空虛感,


    人生無求的感覺。


    在許多電影或小說描述中,總有這麽一個酒鬼老頭會醉醺醺提著廉價酒瓶,打著酒嗝癱坐在木椅上,指著破爛櫥櫃裏銀色獎杯念叨:“老子當年……”


    杜昔靠著汽車玻璃窗,忽然腦海裏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要是再隔三十年,是不是冬冬早已長大嫁人,而老子守在一棟爛房子裏,看著掛在衣櫃裏的現在身上兩件舊球衣,混吃等死,一遍又一遍回憶著現在?而因為有這場比賽,那樣好像也不算太差。“杜昔,你試試深呼吸兩口,然後告訴我你哪裏疼痛?”一個聲音打斷了杜昔的胡思亂想,身旁,林湯米一邊脫著身上那件被杜昔染紅的t恤,一邊囑咐杜昔。杜昔側頭看了看臭烘烘的林湯米,剛才確實情急,場邊到處都是鏡頭,那一幕要被拍下,爭論就太多了。因此杜昔略一思考,隻有找假老外“救救急”。現在,林湯米一身又腥又臭,連自己都有點受不了,別說裝逼愛幹淨的發膠哥。杜昔升起歉意,有點不好意思對林湯米點點頭,說道:“謝了。”“for-what?”林湯米裝作所無其事的聳聳肩膀,一副什麽事沒有的神態,自剛才那個違規的“默契”發生以來,這兩個死對頭間的敵對氣氛就悄悄在轉換……


    現在,坐在救護車同排座位的林湯米和杜昔倒像是新結識的朋友,有點陌生,有點尷尬,但一些“基情”卻在萌生……


    來到醫院,中國隊教練組也過來了一個教練,配合著林湯米,讓杜昔做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檢查,最後,杜昔暫時留院。


    一大番折騰後,杜昔躺在一間單間病房,靜候著深夜來臨。


    “你問題不大,但是身體千萬不能亂動,要再引起出血就麻煩了,明天還有幾個檢查,要是沒事,你很快可以歸隊。”林湯米在離開前這麽告訴杜昔。林“神醫”是現在國家隊最需要的人,這場慘烈球賽後要緊急整修治療的球員遠遠不止杜昔一個,因此,確定杜昔死不了後,林湯米飛快離開,剩下了杜昔獨自留在醫院。


    現在杜昔一身病服,球衣換了下來,放在床邊,沒有手機,沒有電視,今天晚上剛剛震撼了亞洲杯的英雄就這樣與世隔絕般被拋棄在小黑屋裏。


    國家隊怎樣了?黃小婷和冬冬怎樣了?杜昔想翻身就起,去看看這些自己關心的事,但身體卻不能亂動?


    真是蛋疼。


    罷了,反正都晚了,睡一覺吧?杜昔勸慰著自己,你不累嗎?不是應該倒頭就睡嗎?


    但盡管窗外黑到夜色都不太看得到,盡管此時安靜得放個屁都像是炮仗,


    杜昔還是閉不上眼睛。累?這種感覺早就麻木了,整個身體的神經線因為報警次數過多,現在有些紊亂,而大腦裏繃得太緊,怎麽也放鬆不下來。就在杜昔反複被這樣的狀況折磨時,“嘎”,病房門被輕輕地,奇怪地推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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