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肅忠王府離開後,賈瑛沒有騎馬回府,而是又一次邁步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聽著四周的嘈雜吆喝聲,心中卻格外的寧靜,眼神鋥亮。


    楊儀的事情卻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實在是太被動了。


    不是楊儀有多可怕,而是皇權至上的時代背景讓他趕到有些無力。


    楊儀再是如何, 也不過是個親王,連太子都不是,還威脅不到他。


    畢竟自己是嘉德的臣子,而非他楊儀的,想要威脅自己,再等幾十年吧。


    他忌憚的是皇權。


    其實,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 賈瑛就已經明白,最終能決定他的命運的,隻能是皇權。


    而楊儀,隻不過是皇權庇護下的一個還未長成的樹苗而已。


    可能是入京之後,萬事順利,他又多得嘉德賞賜,讓他有些迷失了。


    直到今日,麵對楊儀之時,才讓他重新變得警醒起來。


    這才隻是一個楊儀,自己就的使出渾身解數去麵對,還要瞻前顧後,那未來的其他敵人呢?


    比楊儀厲害的比比皆是,還有朝中那些對勳貴們虎視眈眈的大臣。


    賈瑛抬頭向宮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地方,他最初是不願去輕易碰觸的,如今看來, 不碰是不行了。


    再等等, 等南邊的人準備好了。


    不過,昭和王府倒是可以先塞幾個人進去。


    昭王府,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府, 但昭王府的府邸早就已經落成了,楊儀已經封了親王,自然不適合繼續在宮裏待著,此時已經搬到了昭王府。


    “王爺,肅忠王府回信了,賈瑛願意相見。”一名王府官員正向楊儀匯報情況。


    楊儀聞言,嘴角微微一翹,老天倒是照顧他,送來一個賈瑛。


    近來的楊儀,頗有種大勢在握,意氣風發的感覺,尤其是在幾個皇子中,一直都是以長兄自居。


    他感覺自己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了,父皇已經年過四旬,最多再讓他熬上幾年,東宮的位置遲早是他的。


    可惜,他們楊家人,尤其是幾個皇帝,都是長壽的命。


    嘉德的幾個兒子中,年紀最長的已經有三十歲了,楊儀的年紀算是排在中間,過了今年,就二十三歲。


    幾個兄弟中,隻有他封了親王,並非是嘉德就有多看中喜愛他,而是因為他是皇後的嫡出。


    大乾的皇後殷氏,作為嘉德的原配,一共為其生下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楊儀知道,在他們三個兄弟當中,最受其中的是作為嫡長子的他那位大哥,而最受疼愛的,則是他的弟弟,他這個老二夾在中間,他的父皇對他不遠不近。


    好在楊俟還小,且天生體質孱弱,對他的威脅並不算大。


    至於幾個比他年紀大的,楊儀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他才是嫡出,而且他還有皇後支持。


    他的父皇兩個貴妃,都是登基之後封的,鄂貴妃入宮不過五年多,如今僅有一女,尚才兩歲。另一位貴妃是他父皇潛邸時就嫁過來的側妃,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他的那個兒子名叫楊佋,這次也被封了郡王。


    剩下的五名妃子中,要麽沒有皇子,要麽皇子還小,也都對他構不成威脅。


    至於另一位郡王,也就是他們之中年紀最長的那個兄長,他的母親原是雍王府的一名侍女,而且已經不在了,他能獲封郡王,隻是因為他是長子。


    他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那個楊佋了。


    真正讓楊儀不懼其他幾個兄弟的威脅的是,他的父皇允他入戶部協理政務。


    這是妥妥的未來太子的待遇的。


    也就是他到了戶部的這幾天,朝中六部的一些官員們,沒少往昭王府跑的。


    他們打的什麽算盤,楊儀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不過,對於這些人的拜訪,楊儀沒有讓任何一人進府,隻是默默的將這些人的名字都記了下來。


    楊儀不是不想培養自己的班底,隻是他如今才剛剛被封了親王,就與大臣們往來密切,會讓他的父皇怎麽想。


    況且,這些官員多是一些主事郎中,真正讓楊儀看中的是六部侍郎以上的那些人。


    可惜,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老狐狸,不肯輕易下注。


    不過楊儀並不著急,他在朝中也並非沒有可用之人,他的師傅是翰林院的顧春庭,翰林院的幾名侍講侍讀編撰,也都曾在宮裏為眾皇子授過課業,其中不乏有與他交好的。


    翰林院,才是朝堂的未來。


    而曾與他有過一麵的賈瑛,同樣是翰林院的驕子。


    他對賈瑛的印象並不算深刻,除了皇宮裏見過一次外,從他的師傅嘴裏也曾聽到過這個名字,剩下的就是在前一陣子的低報中了,幾乎所有大捷的低報中都能看到這個人的名字。


    不過原本這些也都與他楊儀沒有太大關係的,起碼目前而言,兩人並沒有什麽其他交集。


    隻是沒想到,賈瑛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對於徐文瑜,楊儀確實是喜歡,當日在延祺宮外不經意的一瞥之後,徐文瑜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他才會動用了一些手段,想把徐文瑜調到昭王府裏來做女官。


    隻不過徐文瑜和賈瑛相比,楊儀還是會選擇賈瑛。


    江山美人,有了江山,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呢。


    更何況,來為賈瑛說情的,還是楊佑。


    如今的朝堂,沒有不知道這兩人的事跡的,如果能將他們二人收到自己門下,他在軍中就算有了自己的班底了。


    “嗯,徐文瑜答應了嗎?”楊儀問道。


    王府官回道:“回王爺,那位徐姑娘似乎不太願意。”


    “嗯?不願意?哼,她以為她還是大乾次輔家的小姐嗎?去和胡尚儀打聲招呼,不用再征求她的意見,盡快把她調到昭王府來,詹士府那邊你也走一趟,哼,不願意?這恐怕由不得她。”


    “王爺,屬下不明白,您不是......為何還要把徐文瑜調到府裏來?”王府官疑惑道。


    “為了這個女人,他都願意讓楊佑來找我,說明這個人對他很重要。徐文瑜就是咱們手裏的價碼,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當然,隻要賈瑛能讓本王滿意,本王也不介意把人親手送到他手上。”


    話音落下,楊儀看向王府官說道:“你抓緊時間去辦吧,別給賈瑛另找辦法的時間。”


    “是。”王府官躬身退下。


    回到了賈府,賈瑛將一團煩心事甩在了腦後,又去賈母院兒裏見了黛玉。


    眼下立冬時節已過,京城之中前兩日已經迎來了第一場冬雪,天氣變得嚴寒起來。


    黛玉的體症有一次複發,這幾日,一直都待在暖閣之中,足不出戶。


    許是因為林如海入京,家人團聚的緣故,這一世的黛玉,總要比賈瑛記憶中的好上許多,雖然身子依舊有些孱弱,但總不至於臥病在床。


    這些日子,賈瑛每日也都會去陪黛玉說一陣子話,打發無聊的時光,調節一下心境。


    到了黛玉的暖閣,發現隻有紫鵑和雪雁陪著,幾個姐妹難得的沒有聚在一塊兒。


    “妹妹近來可好些了?”賈瑛關心問道。


    “隻是還有些喘咳,見不得風,不過倒也沒什麽大礙,瑛二哥哥不用太過擔心。”黛玉說道。


    “總在屋子裏一個人悶著,也是不好,探春她們幾個呢?今日怎麽沒見到她們,有時間就請她們過來坐坐,說說閑話趣事,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賈瑛說道。


    “她們今日去看望寶姐姐去了,隻因我體弱,便沒有同去。”黛玉回道。


    “寶釵怎麽了?”賈瑛好奇道。


    “寶姐姐進來身子也不大好,已經臥床幾日了,瑛二哥哥不知道嗎?”


    賈瑛這才想起,紅樓雙姝,都有各自的體症,黛玉是先天不足之症,外加心緒憂慮所致,而寶釵則是在娘胎裏便帶來的熱毒,一直都靠著冷香丸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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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哥若是有空,也當去看看才是。”黛玉說道。


    賈瑛點了點頭:“自該如此,正好我那裏從西麵帶回來的藥材還有不少,回頭挑一些送過去,總歸是一份心意。”


    正說話間,賈瑛卻瞥見一旁的軟塌上有一本厚厚的書籍,被緞氅遮蓋著,隻漏出一角。


    賈瑛好奇之下,伸手將書籍取在手中。


    黛玉見狀,心中頓時一慌,麵色微微泛紅,想要將賈瑛手中的書本奪過來,卻又覺得不大合適。


    賈瑛看到封麵上寫有“待月西廂”四字,書頁之中還夾著一根珠釵,大概是做書簽之用。


    賈瑛抬頭看了一眼黛玉,黛玉急忙羞紅的低下臉龐,不敢與之對視。


    賈瑛翻開珠釵所在之頁,此書黛玉已經看了一小半,前麵的書頁有些泛黃,是因為常有人翻動的緣故。


    書頁之上題跋:張君瑞害相思,第一折。


    “妹妹也喜歡看這個?”賈瑛好奇問道。


    什麽叫也喜歡?


    黛玉聞言,反應了過來,這才敢抬頭看向賈瑛,雙目澄澈:“二哥哥也看過?”


    賈瑛點了點頭:“在南疆那會兒,曾看過一遍。”


    西廂記在當下屬於閨中禁書,和金瓶梅有的一拚,被儒家正統所排斥。


    可在賈瑛看來,和前世的那些露骨之文比起來,差遠了。


    他對這類書倒是不排斥,也不覺得女子看了這種禁書就會如何。


    所謂的淫詞豔曲,也就那麽回事,看了就看了,誰還沒有個青春年少的時候。


    倒是黛玉,雖然還未滿十三,卻是已經有了女兒家的心思。


    賈瑛將書籍輕輕放到一旁,也不再多提。


    黛玉不時間,用餘光看向賈瑛,心裏還是有些忐忑,擔心自己在瑛二哥哥心中的形象會一落千丈。見賈瑛麵色平靜,忐忑的心緒這才舒緩下來。


    賈瑛此刻卻是想到了仍在宮裏的徐文瑜。


    “瑛二哥哥可是有什麽心事?”黛玉察覺道賈瑛異樣,開口問道。


    “沒什麽,隻是想到一些煩心的事。”賈瑛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能與我說說嗎?”黛玉好奇問道。


    一直以來,都是賈瑛在為她開解,她卻從未能幫過賈瑛什麽。


    報春和綠絨一直隨身伺候,齊思賢已經幫賈瑛打理著雲記,這些圍攏在自己心儀男子身邊的女人,都能為他出一份力,唯有自己,除了拖累,似乎什麽都幫不了他。


    黛玉心裏漸漸有了危機之感。


    賈瑛不知該不該將徐文瑜的事情告訴黛玉,黛玉畢竟是他的正配,他與徐文瑜之間的關係,遲早是要拿出來的,隻是他又怕自己如實說了之後,又會惹黛玉不開心,本身身體就弱,思慮也多,若是......


    隻是黛玉此刻問了,他又不好隱瞞。


    思慮片刻之後,他還是準備實話實說,畢竟這種情,瞞是不可能瞞住的,徐文瑜也不可能永遠不見人。


    “妹妹還記得那位徐姑娘嗎?”


    黛玉點了點頭,心中漸漸有了猜測,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


    當下賈瑛將徐文瑜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不過他與徐文瑜之間發生的關係,卻瞞了下來,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給黛玉一個慢慢接受的過程。


    黛玉聽罷徐文瑜的經曆之後,微微一歎道:“徐姐姐也是一個可憐人,二哥哥還是要幫幫她的。”


    “隻是那楊儀畢竟是皇子親王,二哥哥有應對的辦法嗎?我雖是個女孩家,可有些道理還是懂的,朝堂之上,本就是步步維艱,更何況還涉及到儲位之爭。”


    賈瑛見黛玉如此說,心中漸漸放下心來。


    “妹妹不反對我幫她?”


    黛玉微微一笑道:“先不說徐鳳年是二哥哥好友,隻說徐姑娘與二哥哥之間也非陌路之人,如今他家有難,身為朋友自然該施以援手,我為何要反對?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見死不救,豈不是無情無義。更何況,徐家姐姐與我等素來也有相交,我也不忍見她落難而視若無睹。”


    “玉兒妹妹......”


    “二哥哥覺得我是那種善妒之人嗎?”黛玉反問一句道。


    這話讓賈瑛一時間倒不知該怎麽回答。


    林妹妹善妒嗎?


    賈瑛心中搖了搖頭。


    就像西廂記之中的崔鶯鶯一般,她隻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罷了。


    前世曹公筆下的林姑娘,之所以會因為寶釵和寶玉之間憑生嫌隙,那是因為再賈府的眾人眼中,金玉良緣才是正配,木石前盟卻成了一句笑話。


    沒有家世依靠的林姑娘,如何能配得上身為榮國後裔的寶二爺?


    可這一世卻不同了,她已經注定了要成為賈瑛的正室的,心有所安之處,又何必去爭什麽,搶什麽,妒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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