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蒿草狠狠的紮根在荒蕪的大地之上,這些蒿草是整片荒原除了裸漏的沙礫外唯一的一種異色,便是那蒿草也是半黃不清,似乎隨時可能枯死的模樣。


    一隻數百人的隊伍緩慢的行進在茫茫荒原之上,隊伍與這無盡的荒蕪比起來顯得是那麽渺小,便好似一滴水滴進了大海中一般,隊伍看起來也不過是隻尋常的商隊罷了,唯一不同的是,這商隊隨性的護衛多些,不過要穿越這荒茫而又危險的荒原,護衛便是在多上一倍也不為過。


    “吳叔兒,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靈婺州丫!”華貴的車攆之中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一個孩童便從馬車的帷裳之中探出身來,奶聲奶氣的問著一旁騎在馬上的護衛,也不知道是真的關心路程,還是這一路上沉悶久了,想要出來透透氣。


    男孩不過兩三歲的年齡,猶如粉雕玉砌一般,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不時望向周圍,放眼望去盡是青黃不接的顏色,這茫茫的荒漠卻與他曾今見過的所有景色都自不相同。


    被稱為吳叔兒的護衛笑嗬嗬的看著小大人似的孩童,忍不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若是自己不出這一趟差的話,自己怕是也在家裏逗弄自家的小子吧!


    這一趟差一走就是一年的光景,從梁洲前往靈婺洲,要經過整整四個大洲的距離,這差不多已經是半個梁國的距離了。


    看著那身著絲綢外衣的小男孩,護衛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憐憫,又是一個可憐的娃兒,這個時節,他本該在那滿是花簇的宮闈之中撲蝴蝶才是。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車攆之中便又傳出一個聲音,“吳護衛,我們現在到了那一洲的境地?”那聲音清脆悅耳,猶如高山流水一般,帷裳掀起,露出一張精致的臉龐,這女人分明才二八年華,卻已是一副婦人打扮。


    雖然已經相處了許久,但吳護衛仍舊下意識的低下頭,不敢去看那女人的容顏,似乎生怕因此而獲罪一般,這女人乃是當今梁王的嬪妃,若是以往,他便是看上一眼便會被判剜目之刑的!


    隻不過往日浩瀚如煙,一切都已經成為昨日黃花,原本的梁王嬪妃,如今已經變成了鎮靈王的母後了,而所謂的鎮靈王便是那個不過才兩三歲的男童!


    王宮大內,嬪妃俱是母憑子貴,若是生了男孩兒,這嬪妃以後的衣食便俱有了保障,若是邀天之幸,百年之後說不定還能鎮守一宮。


    最是無情帝王家!


    梁國下屬有一欽天監,乃是專門為王家勘探風水,鎮守一國之氣運之所在,欽天監監守多為國師,男孩出生之時,欽天監監守曾言,此男童乃有破軍之象,若是留在京中,必定會影響梁國氣運,梁王一紙詔書一位鎮靈王便誕生了。


    靈婺州,乃是大梁新立州郡,立洲不過百年,甚至可以用蠻荒之地形容,一個過氣的皇子,一個破落的王爺,又有誰會在乎呢!如今的這一隊伍便是護衛鎮靈王前往靈婺州鎮守的隊伍,就連吳護衛這一幫人,都是那女子自己花錢所雇!


    吳護衛略微想了一下,這才恭敬的說道“如今已經進入崇州地界,若是一路順當相比在有半年便能夠到達靈婺州了!”


    此去靈婺州,路途遙遠,也不知道要穿過多少崇山峻嶺,不知渡過多少江河湖泊,一個如此年幼的孩童,那裏經得起如此風波?怕是那梁王在心中早已經判了這孩兒的死刑吧!


    “崇州!”那女子微微歎息一聲,便又將帷裳放下,也不是在歎息此行艱險,還是在歎息命運多變!


    崇州,仍處於梁國腹地,乃是最為豐腴的一品上洲,其間有一山喚名清蒙,連綿無盡,山勢險要,其中強人輩出,不過因為清蒙山出產豐厚,也讓那些商家們蜂擁而至,一時間極盡繁榮。


    “大夥打起精神來,已經進入崇州地界,此地如何便不用我說了,小心便是!”吳護衛高聲大喝,那聲音輻射數裏,讓整支隊伍的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果然吳護衛剛剛說完,原本還略顯鬆散的隊伍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崇州的大名,那個在外混吃食的不知道?


    嗖!


    吳護衛的話音剛落,數千隻箭矢便已經從天而落,漫天的箭矢猶如暴雨一般洗禮了整隻隊伍!


    “敵襲!”


    “有強盜!”


    整個隊伍頓時混亂了起來,隨性人員的叫罵聲,受傷之人的哭喊聲,牲口的驚叫聲頓時混成一片。


    一隻百人左右的強人從半人高的蒿草中掩殺而出,手中明晃晃的大刀猶如太陽一般刺目,不過片刻便已經短兵相接!


    一方毫無準備,一方蓄謀已久,還以箭矢開道,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雖然吳護衛手下的兄弟們身經百戰,但是仍舊架不住這些賊寇凶猛,悍不畏死!


    這也是崇州為什麽如此可怕,崇州民風彪悍,便是尋常百姓都敢一怒殺人,更何況是這些專門做劫道勾搭的強人?


    男孩和婦人靜靜的坐在馬車之中,男孩眼中滿是好奇之色,那裏知道自己已經危在旦夕,婦人眼中卻滿是平靜,從離開王宮的那一刻,她便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命運,那麽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半晌,在沒有一點聲音響起,婦人看著懷中略顯不安的孩兒緩慢的說道“寶兒,娘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的記住!”


    “活下去,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還有,你的仇人是梁王!”呢喃一般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回蕩,似乎想要刻入他的腦袋裏一般。


    吳護衛帶著數十護衛拚死護衛著車攆,車攆之中又傳出那清脆的聲音“吳護衛,孩子就拜托你了!”


    可等到帷裳掀起,外麵早已經恢複了平靜,刺目的陽光讓男孩微微有些不適,男孩慌張的推搡了一下母親,隻是母親卻已經僵直不動了!


    “小崽子在這裏呢!”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閃的男孩眼睛都睜不開。


    男孩乖巧的蜷在男人的懷中,那一股子的土腥味讓他很是厭煩,但是母親的話依舊在耳旁縈繞,聽娘親的話肯定不會錯的!


    “活下去,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還有,你的仇人是梁王!”這話猶如魔咒一般,狠狠的烙印在那幼小身體之中!


    男孩看著熟悉的吳叔兒,熟悉的侍從,橫七豎八的躺在血泊之中,他倔強的一言不發,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堅毅異常?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過片刻殷紅的鮮血便已經侵透了路麵,讓兩邊的蒿草都印上了一層紅色,滾燙的鮮血侵潤著大地,想必明年這裏必定會肥沃異常!


    在這個混亂的年代裏,人命又比那蒿草又貴重到那裏去呢,賤如草芥,也不過都是在這滾滾紅塵之中苦苦掙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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