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前來磕頭上墳的村民眾多,入山時,並沒有過多雜草,四下盡是被雪覆蓋的空地,但道路泥滑,坡度稍陡,行進艱難。


    “大家小心腳下,當心滑倒。”林大雄向後招手道。


    八仙們是大雄從城裏的殯儀館請來的,個個經驗老道,身強力壯,步伐穩健,抬著棺材走了一兩裏路依然渾身是勁,而什麽都沒抬的隨行老師們卻氣喘籲籲,臉色微紅。


    大雪過後,鮮有人再上山,周圍的雪地裏一個腳印也沒有,到處是一片皚皚,白色之中透著一絲亮。一個個豎立的墳頭卻和腳下的路,形成鮮明對比,倒也不怕誤踏生人之上。


    此行的目的地,是這山的背麵,且位於山峰陽麓。山後麵,有一條蜿蜒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每逢炎炎酷日,村民們總喜歡繞過這座山,到小河裏遊泳嬉戲,運氣好了,還能逮上幾條黃鱔,回家煮了吃。


    《三清化陽》中有雲,識別風水寶地主要是看龍、砂、水的吉凶,其中以“水”當衝,開口寬,閉口窄者為極。


    而這山背麵的小河,自西南而來,東北而閉,且西南方向,是一個水域寬廣的人工河,往東北方向卻緩縮為溪,一脈向東流去。


    林大雄調查過,山背距離與傍山山路數十丈處,依山傍水,更屬風水寶地之佳處,將郭老夫人葬於此地,定能保佑二狗將來考取名校,為祖爭光,同時也能為自己爭口氣。


    這座山麵積並不廣,眾人步行大約二十分鍾,便行至半山腰,林大雄放眼望去,河麵已結了一層薄冰,表麵還覆蓋了些許雪花,熠熠發亮。


    山上寒風呼嘯,張誌明早已凍得瑟瑟發抖,抖若篩糠地說道:“你選的墓穴到底在哪?八仙們一直嚷著要加錢。”


    “就在這,讓他們把棺材放下,就地挖坑。”林大雄指著腳下的一處空地,端詳著說道。


    聞言,八仙其中一個帶頭的人走上前,伸出了五個手指頭,臉色陰沉地說道:“夥計們都已經凍得不行了,你最少得給加這個價錢,否則這活兒,幹不下去。”


    “我給一千,現在挖。”大雄從背包裏數了一遝錢,當即付了現金。


    收到酬勞的八仙們個個麵露喜色,拿起家夥事兒,一鋤頭砸在地上,雪混合著泥土被掀了上來,隨手拋向腦後。


    看著八人開始刨坑,大雄跺了跺腳底上的泥土,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和老師們聊起了天。


    不一會兒,便挖好了坑,坑不大不小,剛好容的下一副棺材。


    八仙的其中一人找來幾根粗繩索,從棺材的上麵繞到底部,又將原先用於撐扶的幾根粗棍撤去,僅留下一根綁在棺材蓋的位置,然後領頭的找來另外三人打下手,幾人高喊著一二三,用力一下子扛在了肩上。


    隻聽幾人一聲悶哼,棺材穩穩落入坑中,林大雄見狀走了過去,領頭的從身旁一人接過斧子和棺釘,遞給了他,這個時候,是由他去釘這釘子。


    大雄打量著手中的棺釘,這釘子和三年前遇到的相差無幾,做工上卻是精細了許多,釘子又細又尖,非常鋒利。


    如今的他,深諳其道,這幾顆釘子,實際上起不到鎮壓邪氣的作用,真正的鎮魂釘,還是需要高人作法加持的。


    林大雄突然神色一正,高喊道:“手執金斧欲封釘,東西南北四方通。朱雀白虎來照應,玄武青龍兩邊封。”


    “一封添人便進財!”大雄言罷,半鞠著身子對準棺木的一角,一斧子砸了下去!


    啪!


    “二釘福祿從天來!”


    啪!


    “三釘二圓及第早!”


    啪!


    大雄深吸一口氣,看著掌心裏的最後一顆釘子,這顆釘子便是封死棺材的釘子!下一刻,他想也不想,便一斧頭砸了下去!


    “四釘子孫滿堂廳!”


    這時,其餘旁人,齊聲高喊:“郭老夫人躲釘!!!”


    與此同時,這個時候本由二狗執行的步驟,卻轉由八仙們代做,齊齊放聲痛哭。


    “好了,燒紙,殺雞。”大雄大手一揮,八仙們立即止住了哭聲,與身旁的老師們在墓前燒起了紙錢。


    張正明手拿著菜刀,一手抓住大公雞的雞冠,另一隻手拿刀抹了上去,公雞一陣悲鳴亂顫後,四肢抽搐著,沒了生機,


    眾人分工而做,林大雄把事先準備好的墓碑抱了過來,在墓前三尺的位置上拋了一個深坑,用力插了進去,隨後用土將邊棱完整的掩埋,又用腳用力踩了幾下。


    此時,入葬的所有步驟才算完成,大家看著眼前正熊熊燃燒的紙錢,摩拳擦掌,隱隱地心頭生起一絲暖意。


    郭老夫人順利入土,大雄心裏那塊大石頭才算徹底放下,向眾人擺了擺手,一行人朝著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來時的腳印被瞬間填埋,雪窩厚及小腿,走上去深一腳淺一腳,有種腳不著實地的感覺。


    “這些錢,你拿著,你們幾個陪八仙兒們去鎮子上吃頓好的。”林大雄掏出一遝錢,往張正明懷裏塞道。


    “老林,你這是幹什麽,我張正明再窮,一頓飯錢還是墊的起!”張正明挺直了後背說道。


    大雄甕聲甕氣道:“哎呦,給你你就拿著,在這裏教書,一個月就那點收入。”


    “這一套葬禮下來,你也花了不少錢,這次不能再讓你破費了,二狗也是我的學生,”張正明直言道。


    見拗不過他,大雄隻好作罷。從山上下來後,便和大家道了別,自己抄小路往住處走去。


    透過窗戶,床頭的燈亮著,二狗的小腦袋瓜露了出來,林大雄探頭一看,這小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正在看書。


    “二狗,老師回來了,你在看課文嗎?”大雄進門道。


    二狗並未作答。


    林大雄把大衣脫去放進衣櫃,轉身又去廚房燒上一壺開水,回到屋子裏,發現二狗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看著身後的牆壁。


    “二狗,你在看什麽?”


    二狗還未作答。


    大雄覺察到了不對,難道是有汙靈作祟?


    林大雄神情一滯,頓時心裏默念了一個法訣,雙手並掌為指,點在太陽穴上,頃刻間眼前一片通明,而後他順著二狗的眼神看去……


    牆角,站著一個人,身穿天藍色壽衣,雙手微垂,臉頰浮腫,卻沒有什麽表情。


    “郭老夫人,我已將你入土為安,不知此時現身,還有何事交待?”大雄正言道。


    牆邊的人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張了張嘴,竟發不出聲音!


    “娘!”


    二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顧不及穿鞋,蹭地一下從床上躥下來,上前一把抱住了郭老夫人。


    二狗能看見?林大雄大吃一驚,轉念一想,這郭老並不能開口說話,想來應該是把大部分靈氣用在了顯形上,所以二狗才能看見。


    鬼會顯形,一般是塵世間有事牽絆,需奔走告之,林大雄想了想,找來筆和紙,攤開放在了床尾上,並用手指了指,示意她把想說的話寫在紙上。


    郭老突然緩緩抬起了右手,淩空揮舞了一番,床尾的筆竟然開始跟著立了起來,在紙上寫道:“林先生替老身料理後事,老身不勝感激。此番前來,一來是感謝林先生,二來是關於劉老先生的事。”


    “劉老先生什麽事,郭老夫人但說無妨,有什麽能幫的上的,我盡量。”大雄正言道。


    接著,紙上又開始了動作:“劉老先生之子劉析,在為其操辦後事之時,為其穿上青龍蟒袍,惹陰差勃然大怒,現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還望林先生出手相助。”


    青龍蟒袍?!林大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青龍蟒袍自古以來隻有那統帥地府的閻王,才夠資格穿上,而且地府等級分明,這穿青龍蟒袍如同古代尋常百姓穿上龍袍,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


    “林老師,娘這是怎麽了?”二狗突然帶著哭腔道。


    林大雄聞聲探頭看去,郭老的身子漸呈透明狀,額頭上汗珠密布,見這情形,是要回去了。


    “郭老夫人這是要回去了……”大雄連聲歎氣,如實道。


    二狗死死地抱住娘親的身子,皮膚間的觸覺卻並沒有因此停止消失,他哭著喊道:“娘!我不要你走!你別走!別走……”


    見二狗這樣,大雄心裏也不好受,上前摸著二狗的頭,強忍著酸楚道:“不要說別走,要說放心去……”


    郭老的身子頓化縹緲,數個喘息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失去支撐的二狗一下子坐在地上,放聲痛哭。


    “可憐的孩子,地上涼,當心受了風寒。”林大雄硬是將二狗抱回了床上,二狗把頭邁進被子裏,一陣抽泣。


    現在想來,先前見到的那個給自己遞煙的便是劉老之子劉析了,這家夥看上去不著調,沒想到行事居然這麽莽撞!大雄暗自攥緊了拳頭,盤算著一定要找到劉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正想著,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大雄心頭一震,昂首闊步地站起身走到門邊,緩緩推開了房門,搭眼一瞅……


    說曹操,曹操到,來者正是劉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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