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寒淩父子隻聽得外麵車轔轔馬蕭蕭,但身處車中並不知外麵情況。此界中人當今的生活與中華的古人差不離,父母在,不遠遊,寒淩更是因為特殊情況四歲也沒有出過安慶一步。


    下車來便是孟府門口,這孟府因為人口眾多,處在鄰城啟竺的城郊,擁有大量田地,而且封山占水,實行莊園經濟。


    孟府門口蹲了兩隻高大威猛的吉獸,因為風吹日曬早已失去原本的顏色變得古樸圓潤,記載著超級世家千百年的歲月流傳。屋簷上的魚鱗瓦在初夏強烈的光照下熠熠生輝,邊緣蒼翠的顏色為其更增添幾分宏大與莊嚴。建築紅頂白牆,飾以淺金,兩個模樣周正的家丁青衣小帽在銅釘大門前站得筆直。


    正是白日迎客之時,照規矩大門敞開,隻留一梅花屛遮擋。美軒父女與守門家丁早已熟識,上前簡單交代幾句,便引著寒淩二人繞過屏風,到了府中。


    寒淩跟在美惠身後,跨了兩進院子到了府中的園林,一路上是飛閣流丹,水榭歌台;樓閣處處,小徑通幽。初夏正是花開時候,院中多植桃花,淺粉色的幻夢層層疊疊,嫣然嬌顏似繾綣難離,相思未醒。花瓣隨風飄逝,落英繽紛,淺淺鋪在樹下,或乘流水而走。這一園的桃花盛放卻不顯女氣,枝幹虯結,又有怪石,竹柏相配,更多的是一種文人騷客的風流韻致。


    園中時不時可見下人打理花草,也有各房的使女采摘鮮花,一切安靜嚴整,井井有條。


    美惠隻是帶著寒淩從園林邊緣走過,並告訴他像她和父親這種外姓人,沒有母族這一家的家主許可,也就是嶽父允許,是不可以進入園林和後院的。


    從邊緣的石子小路寒淩一行直至孟氏私學,這學堂開在園林側麵,單獨圈了一小片地方。這裏奇花異草便少,多是帶有象征意義的竹柏勁鬆,椒蘭香草,更為清淨雅致。


    在教室門口一雙家長與子女告別,寒肅去了旁邊的廬裏找孟老夫子,聽聞他就住在這裏。而寒淩則是與美惠進了教室,早有女伴把美惠扶了進去,寒淩想想,拿著小包裹坐在了美惠的後邊。


    一進門,教室裏稀稀落落有疏有密的倒也能湊出一半人來,見美惠和一個小不點兒走進來,頓時停止交談、溫書,目光唰唰唰都聚焦到了兩人身上。


    一個高個小子捅捅旁邊長得虎頭虎腦的一個孩子偷偷道:“這是孟夫子昨日提的……那個?”


    那孩子上下打量一番:“嗯。就是他。”


    在另一個角落,一個長相俊俏,已有十來歲的少年翻了個白眼,對旁邊的書童抱怨道:“切,誇得要上天,也不就是這樣,沒多點什麽,也不知哪看出來麵相奇異來……”


    書童小意奉承道:“是是是,這鄉野小兒哪裏比得上少爺您呢!”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教室四處響起,惡意居多,善意居少。畢竟這些高貴少爺小姐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角色,又是少不更事的年紀,正想著與旁人爭個高下,平時這私學的內姓外姓,嫡庶之間尚有爭鬥,更遑論這從天而降的外來戶,每個人都巴不得上去踩兩腳。


    寒淩聽到了但也沒想那麽多,畢竟這事正常得很,倒是發現自己與其與人衣著打扮不同——大略是防止同窗之間互相攀比,女的統一為杏黃裙,男的統一為青長衫。其教學嚴肅和規格之高於此也可見一斑。


    美惠眼睛弱視,但耳朵異常的靈敏,自然聽到了些議論,當下便是緊蹙了眉頭。她起身,卻是叫了幾個與自己相熟的外姓介紹給寒淩。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幾個外姓的子女要麽是純善之人,要麽就是心思靈巧,而美惠在外姓的幾個小群體之中似有威望,幾人都一定程度上對寒淩給予了善意,可能有一些隻是表麵功夫,但也是給足了麵子。


    更多的,大家都把他當做小孩子看待。寒淩倒是對美惠這團體其中兩人印象深刻,一男一女,男的皮膚白淨,八歲上下,生的高壯,狀似憨厚,卻是談吐幽默,見多識廣。其人名叫士德,他的父親是縣裏老財,高攀孟家娶了個嫡女。而那女子卻是眉眼淩厲,一身英姿颯爽之氣,年歲看的也大,隻怕也有十五六歲。姓瑤名光,出身衛所軍戶。


    眾人落座,等晚來的幾個陸陸續續到齊,此時大略孟老夫子也和寒肅談話完畢,從門外緩緩踱著步進來,在眾生前麵站定,揚聲道:“安慶城寒淩何在?”


    寒淩本欲舉手示意,轉念一想還是站了起來:“夫子,正是在下。”


    孟老夫子眯起眼睛快速打量了兩下這個放在平頭百姓的孩子中十分出挑的娃娃,四歲的光景便可看出眉目清朗,但也真未覺得和這孟氏中的聰明孩子有何不同。這老頭閱人無數,一時當下卻也看不出個深淺來,這娃娃毫不怯場,說他名頭響有傲氣,卻又是一副幾位穩妥的笑模樣。


    老師打量著學生,學生也在打量著老師。


    寒淩隻覺此人真是州牧與縣尉的結合體,幹巴瘦,有著州牧的山羊胡,縣尉的招風耳,個子奇矮,眼睛靈動,咕嚕嚕轉個不停,顯然是個身子骨硬朗的——聽聞他文武雙全,也不知全到什麽地步。


    孟夫子見著小娃娃還偏著頭看自己,笑道:“識字否?”


    寒淩答:“識。”


    “幾何?”


    “五千上下。”


    孟老夫子倒抽一口涼氣。


    “都讀了什麽書?”


    “也未曾看過什麽經典,隻是把各國曆史通讀一遍。”


    孟老夫子並非死讀書之人,自然知道以史為鑒的道理,對這舉動大加讚賞,轉轉眼睛撚胡問道:“我且問你,天聖二十五年,勇勝侯南征為何失敗?”


    孟夫子提此問也隻是試探,並未指望一個四歲小兒能回答這樣一個戰略戰術上的問題,在他看來所謂的通讀一遍各國曆史也隻不過是囫圇吞棗走馬觀花,指不定國與國之間就要出現差錯。尤其是南方國家眾多極易混淆,其真意在於打擊一下,好讓這寒家的娃娃明些事理,千萬不要自高自大。這也就是所謂夫子初課的“下馬威”,也算的必經之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羅山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幾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幾山並收藏天羅山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