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珍慢慢地抬起頭,說:“我哭鬧,我威脅,不讓他走。說如果他要甩掉我,我決不肯罷休,一個愛得發狂的女人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


    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又變得尖銳起來:“最後我們吵完,彼此都累了,又喝了許多酒……我伏在他寬闊的胸膛裏,一想到這已是最後的纏綿,內心便無比刺痛……這時那個該死的回來了,破口大罵,絮絮不休,與他扭打在一起。我心情煩躁,無處宣泄,便隨手抄起他的短刀,一下子跳下床,照著那該死的脖子就是一刀。鮮血,像嬌豔的花兒一樣盛開……”


    陳寶珍邊說邊上前,輕輕地摟住方正,羊羔一樣伏在他胸前,輕輕地撫摩著,一啼一聲地呼喚:“現在好了,沒有誰再來幹涉我們。就這樣一直下去,到永生永世——”


    方正聽到此,也緊緊抱住她,盈眶的熱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落在陳寶珍的臉上、手上:“對不起,不要恨我。我不能夠再保護你了。”


    “不會啊,這樣就好。”陳寶珍仰望著他,眼含深情,“你的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無人能夠替代。心肝人,我說過,無論是殺頭、還是坐牢,我都會陪著你……”


    方正擦幹淚水,一手握著匕首,臉色堅毅,說:“我們的路走到頭了,就在今夜,行將全部終結。可是你曉得,謀害親夫會得到什麽樣的懲罰嗎?首先要騎那種慘無人道的木驢,三街六巷遊行,老百姓一邊咒罵,一邊會把各種汙穢難於形容的東西扔到你身上。”


    陳寶珍揚起頭:“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千刀萬剮我也不怕。”


    “你在我心中是一塊純潔無暇的美玉,通體放射出聖潔的光輝。”方正摟住陳寶珍,向周圍掃了一眼,目光中充滿輕視,“這就和咱們之間的感情一樣,莊嚴神聖,價值連城,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它的意義。你知道,我是多麽不希望在那麽一個粗陋的地方,由那麽一群下作的人,用那種極其野蠻的方式,來肆意作踐!別怨我……”


    說著緩緩舉起短刀,幾乎毫不猶豫地,一下刺入了她的胸膛。


    陳寶珍眉尖蹙起,麵色慘白。


    然後用盡力氣說:“我不怪你,怎麽會怪你呢?今世不成,來世做夫妻!哎呦呦,心肝人,我好像又看到了初次定情的那天黃昏,迷人的晚霞照進來,一片紅光浮動,在那夕陽之下,你像天神一樣勇武有力,彤光四射……”


    陳寶珍那夢囈般聲音越來越低微,原來越苦澀,如遊絲一般,纖細飄蕩。


    不一會兒終於斷了。


    方正滿頭大汗。


    他拔出短刀,朝著懷裏陳寶珍蒼白的麵孔和已經失去顏色的雙唇投去最後一瞥,而後咬緊牙關,手腕一揮,將鋒利的刀刃割向自己的咽喉!


    兩個人雙雙倒地。


    殷紅的熱血噴灑開來。


    屋子裏霎時充溢了濃重的血腥氣味。


    一陣震耳的雷鳴響起,狂風將門窗吹得乒乓作響,暴風雨終於來了。


    狂風颯颯,雨腳細密。


    林放鶴招手示意,幾名衙差走上前,將陳寶珍和方正屍體抬出閣樓。並灑水清洗地上的血跡。


    葉芳揚起頭,看了看他林放鶴,意味深長地說:“大人,這雨還是來了。立秋之後,一場風雨一場涼,看起來這悶熱的天氣,也快持續不了幾天了?”


    林放鶴點點頭:“雲來雨至,涼風習習,正好滋潤一下枯燥的天地。


    酒保握緊拳頭,憤恨不已,說:“我真的不能想象,這名聲、口碑一向不錯的方巡官,竟然是所有罪惡的始作俑者。更沒有想到,一件看似普通的案子,其結局是這樣驚心動魄?”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林放鶴亦感歎不已,“豈不愛權位,權位高高聳山嶽?豈不愛粉黛,愛河飲盡猶饑渴?無論對峨大冠、拖長紳,立朝為官者,還是泛愛眾、而親仁、芸芸的眾生百姓,這樣的訓示,不可謂不深刻!”


    眾人點頭稱是。


    林放鶴推開椅子,站起來,稱謝道:“諸位陪同本官看了一場好戲,此刻想必早已經身體困倦,疲勞不堪了。且請下去休息。有關於此案的最後判決,恐怕要等到明天早衙……”


    大家起身,紛紛拱手,識趣地告辭。


    高師爺、孟巡官收拾完畢,轉過身,也帶著衙丁退出了閣樓門口。


    外麵依舊風雨如潮。


    唐羽等眾人離開,才走過來,關切地問:“你也很累了吧,大人?我們還是一同回到書齋,讓仆役沏上一壺熱茶,飲上兩盞,以便熨一下五髒六腑。”


    林放鶴首肯,又道:“可是你別忘了,這裏我們還有一個隱藏在幕後的朋友。”


    唐羽拍了一下額頭,連聲說:“對,該死該死,你要不提我還真給他忘了?”舉頭仰視屋頂,大聲叫道,“沒有事了,你還不趕快下來。黑咕隆咚,難道不嫌裏麵悶得慌……”


    話音才落,卻見天花板向兩邊張開,冉冉落下來一個矮小的身影。


    頭發披散,滿身磷光。


    眼臉之下還沾著一串串的紫色血斑。


    一眼望上去,竟然酷似方才穿越陰陽兩界的幽魂“陸根生”!


    盤腿坐在白木桌上。


    雙手合十。身子發著淡淡的綠光。


    一動不動。


    唐羽上去推了他一下,喚道:“安柯,你還玩,想嚇死人不成?小心我們不給你工錢。”


    安柯嘻嘻一笑,揉著膀子,抱怨道:“大人,這鬧了大半夜,又是塗磷、又是扮鬼,吊來吊去,這又細又透明的天蠶絲快把我的胳膊和手腕勒壞了。不行,你一定得加點銀子給我!”


    林放鶴哈哈大笑:“妙極,你演的著實不錯,一身輕身功夫出神入化,居然扮鬼也很在行。本堂今晚的計劃成功,你安柯功不可沒!”


    安柯一探身,靈巧地翻下桌子,坐在椅上。


    圓圓的黃眼珠忽閃忽閃,轉了兩遭,不解地問:“我可不明白了,兩位,怎麽事情到了最後,方巡官竟成了行凶主犯?他這人不錯。那年冬天下雪,連下了好幾天,我那時住在破廟裏,身上生病,已經一天水米未進——要不是方正巡街、把我揪到飯館裏,吃上一頓熱乎飯菜,幾乎要被凍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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