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朱雀劍離開石壁,壁畫化作粉末在地空中彌散,赤晏與陵萱的淒美愛情,也許至此之後,除了悟塵、鍾離和葉無量三人,再無人知曉。


    “天地人生,因緣際會,很多事情隻有親臨,方可自知。亦有些緣分是前生所種,就算你此生努力做好,但也必須應了往昔所積下的種種業債,方可了斷。阿彌陀佛。”


    悟塵有所感悟,雙掌合十,全身沐浴在佛光之中。


    “這渾濁的世道,哪裏來的善惡有報。”


    觸景生情,鍾離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歎這世間好人沒有好報。


    赤晏和陵萱經曆雖說淒慘了些,死能同穴也算是個圓滿結局,可天機子是那樣一個正值仁德的人,他不過是想重振師門而已,為何要落一個身死道消的悲慘結局。


    “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定數,六道輪回,前世是錯,今生是對,來生或許又是錯。是非善惡對錯,此存乎於心,關乎於道,何須執著。”葉無量說。


    鍾離聞言合上雙眼,身體運出耀眼的青光,身形緩緩上浮,周遭刮起了一股溫和的風。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後之相隨,恒也……”


    良久,鍾離睜開了雙眼,臉上掛著一抹祥和的笑容,“知善者而常為,知不善者而製律。浮生若夢,花開花落,道法自然。嬉笑怒罵,皆為我道。”


    “恭喜師兄,道法精進。”


    葉無量微微一笑,師兄天資不錯,隻是往日性子浮了些,荒廢功課,經此一事,日後道途廣闊啊。


    “小葉子,我不如你啊。”


    葉無量長舒了一口氣,胸中的鬱結已解,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地宮一行,三人皆有斬獲,心情自是愉悅不少。


    葉無量提議,前往宮殿中,拜祭一下赤晏與陵萱所賜的機緣,悟塵和鍾離欣然同意。


    雄偉壯觀的地宮內,空蕩幽森,唯有二八之數的石柱靜靜的佇立著,地宮大殿深處,躺著兩具屍體,屍骨曆經數萬年而不腐,陵萱和赤晏的顏容猶在。


    剛剛踏進大殿,地宮那些佇立著的石柱上驟然亮起燈火,緊接著地麵上出現一片火海,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三人試著飛躍這片火海,卻是不料剛剛騰空,大殿上方降下無數的火球如同長了眼睛,紛紛對著二人砸落。


    落回地麵,葉無量探掌一吸,眼前的這片火海宛若遊龍戲水,悉數被吸盡。


    整座大殿的地麵像是一張石床,赤晏、陵萱安靜地平躺著,像是睡著了一般。赤晏依然穿著那身赤紅色的鎧甲,顯得器宇軒昂,儼有大將之風。


    陵萱穿著一身黑色仙帔,一頭秀發挽成飛天髻,投戴金雀首珠釵,顯得華貴不俗,而那眼角兩抹朱紅,更是平添了幾分男兒的英姿颯爽。


    兩人相依,攜手相握,久不分離。


    赤霄與陵萱的愛情,終究不敵宿命。生不能相守,隻能以死相依。


    葉無量看著二人沉默不語,良久才呢喃道:“赤晏,陵萱,你們好好安息吧。”


    赤晏和陵萱生前愛得痛苦,死後亦是淒苦。陵萱或許帶著悔恨,而赤晏為了心愛之人,甘願付出生命,我想他死前的那一刻是幸福的。


    若是能得一紅顏知己,此生無憾。我願意像赤晏一樣,為了心愛之人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這才轉身離開。


    然而,在他們轉身離開的那一刹那,大殿內出現了一道身影。


    葉無量扭頭看了看仍然平靜躺著的赤晏和陵萱二人,又回頭看向前方那道與陵萱生得一般無二的虛影,不禁狐疑,陵萱已死數萬年,早該遁入輪回,為何這大殿內還會出現陵萱的虛影呢?


    她莫非是陵萱的鬼魂?


    葉無量否定了心中的想法,這道虛影應是陵萱的執念所化。


    陵萱死後數萬年卻不墜輪回,她對赤晏的死耿耿於懷,以致於執念積重難返。


    “小葉子,執念若不超度,恐怕陵萱永世不得入輪回。”


    這道執念化成的虛影,陵萱不複年輕貌美,銀發披散垂落,麵若衰老不少,灰色長袍遮住她那失去活力的軀體。


    她在大殿內東飄西蕩,不停地自言自語:“晏哥,萱兒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赤晏,你為何如此對我,留我一人獨活在世間,你好狠的心…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是我能


    放下一切,又何來的鬥仙台鬥法,晏哥又怎麽會死…”


    陵萱的神色時而落寞懊喪,時而乖戾癲狂,無盡的黑暗中,她始終無法拋下對赤晏的愧疚。


    “或許上天注定,來讓我們超度她的執念吧。”


    說著,葉無量走上前去,陵萱倏然扭頭,冷冷地盯著葉無量。


    犀利的眼神攝人心魄,陵萱問:“你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裏?”


    葉無量直視幽若的目光,說道:“我叫葉無量,機緣巧合來到這裏。陵萱,逝者已矣,你又何苦來哉。”


    陵萱注視葉無量片刻,隨後冷冷說道:“區區凡人能走到這裏,倒有幾分本事。我與晏哥的情感,豈是一句逝者已矣便可了結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陵萱,雖然我不曾經曆情愛,但你和赤晏的情感我亦能感同身受。”


    “有幸南柯一夢,我親眼見識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赤晏之死,非你一人之責,即便沒有鬥仙台的鬥法,鳳凰與朱雀的爭鬥依然會將你們卷入其中,無法自拔。”


    “不論你死,還是赤晏身亡,最終都是悲劇收場,這是你們的命運,根本無法逃脫。若是你要怪責,那應該怪命運不公,而不是沉淪於黑暗。”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陵萱陷入愁緒中,抱著頭痛苦自語:“這一切早就命中注定,天道為何如此不公,為何有情人不能眷屬……不,不,不!這不是真的!”


    陵萱臉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她忽然抬頭看向葉無量,氣勢非常狠厲,“我與晏哥之事豈能你能議論的,找死!”


    話音剛落,陵萱殺意盡顯,一道道劍氣從她的劍指射出,狠絕淩厲的劍氣頃刻間朝著這處逼來,葉無量見狀連忙躲避。


    這些劍氣攻勢異常凶猛,來時速度之快,葉無量身上已經被數道劍氣貫穿,血窟窿裏鮮血汩汩冒出,眨眼間剛換上的衣衫又一次被染紅。


    兩儀真訣飛了出去,純陽劍訣施展開,堪堪與陵萱打成平手,不過葉無量卻是狼狽至極。


    陵萱生前畢竟是仙人之身,死後一道執念的化身雖修為實力大打折扣,卻也不是葉無量所能抗衡的。


    陵萱指訣一掐,數千道劍氣喘息間從劍指射出,攻勢更為迅猛,葉無量根本無暇應對,兩儀真元劍脫手而出,純陽劍訣竟成擺設,生死一線間。


    悟塵和鍾離同時出手,攻向葉無量的數道劍氣被阻截。


    “若不超度了她,我們恐怕無法離開地宮。小葉子,我與悟塵先抵擋一陣,你全力超度。”


    葉無量點點頭,盤腿而坐,撚指閉目,吟誦《度人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唯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北都泉苗府,中有萬鬼群。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誦妖魔精,斬或六鬼鋒。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反複吟唱,聲音漸漸湧向大殿各處,在他的周圍浮現出一排排金色的文字,經文悄無聲息地飄向虛空中的陵萱,環繞在她的周圍。


    空蕩的大殿內從四麵八方回想著葉無量吟唱經文的聲音,像是一麵麵鑼鼓在陵萱周圍重重地擊打,陵萱臉上漸漸露出痛苦的神色,越是痛苦,她的臉越是猙獰可怖。


    “夠了!”


    隻見她一身怒喝,一掌朝著葉無量拍去,那塊黑色的屏障徑直地撞向悟塵和鍾離,太清劍氣和佛光驟然潰散。


    旋即,陵萱手中出現南明朱雀劍虛影,一劍斬下,鍾離和悟塵紛紛倒飛出去,口吐鮮血。


    “悟塵!”


    “師兄!”


    鍾離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別管我,快念經文。”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


    危險關頭,葉無量不再多想,繼續盤腿而坐,吟唱經文,


    陵萱身旁原先暗淡的經文驟然又亮起了金光,隨著葉無量吟唱的速度越來越快,厚重而急促的聲音更像是利劍直戳人的心神。


    陵萱越發覺得難受,猙獰無比地咆哮著,指印不知不覺的鬆了下來,她抱著頭痛苦的呻吟著,“太上忘情,豈曰有道。天道無情,豈曰樂兮……”


    看著陵萱痛苦的模樣,葉無量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股暴虐的氣勢逼了過來,他抬眼望去,陵萱的麵貌早已繁盛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此時像是一位重臨人間的魔神,如雪的銀發飛舞,一雙令人畏懼的眸子深邃得像是無盡深淵,她的臉頰猶如幹裂的大地,一道道裂痕中流淌著炙熱的岩漿。


    黑色的長袍上有一支赤紅色的朱雀,裙擺飛揚,十隻如鷹抓,生出三尺餘長的紅甲。


    隻見她張口一聲怒吼,黑暗遮住了她的臉龐,大殿內出現巨大的能量波動,環繞在陵萱周圍的金色經文眨眼破碎,她拂袖一揮,南明朱雀劍劈向葉無量。


    鍾離和悟塵無力起身,癱倒在地,隻能驚呼:“不要!”


    “你對得起赤晏嗎?”


    葉無量飛身擋在兩人身前,他希望在最後一刻用自己的生命喚醒陵萱的良知。


    南明朱雀劍倏然停止,僅有半分之差,葉無量便要喪了性命。


    他睜開眼睛,看見懸在麵門上的那柄劍,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他直視著陵萱,數落道:“赤晏的確因你而死,但他可曾有半點怨言?若是他真怪你不赴私奔之約,又何必在鬥仙台上對你處處手下情,你以為憑你的修為能打得過赤晏嗎?他寧願選擇死,也不願傷害你,難道你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嗎?”


    “為什麽?”陵萱問道。


    “因為他希望你能快樂的活著!用他一個人的性命來揭開這所有的結!你不僅沒有好好的活下去,反而辜負了他的真心,選擇沉淪黑暗,用赤晏的死來折磨自己,你說,你對得起他嗎!”


    “我……晏哥,是我對不起你……”


    陵萱淚眼婆娑,她飛到赤晏身旁,輕撫著赤晏的臉頰,淚水猶如斷線的珍珠還未落在赤晏的臉頰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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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萱,放下吧。他是帶著微笑離開的,逝者已矣,他從未怪過你。若是你再如此執著,他又如何能得到安息?走吧,這一世你們都活得太累太苦了,該解脫了……


    “前生皆為過往,來世猶有可追。若是你們有緣,自會再相見。”


    看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執念化身,葉無量不僅長歎了一口氣。


    陵萱入魔之相漸漸褪去,又恢複成初始的模樣。她跪在赤晏身旁沉默良久,忽然起身對葉無量屈身行禮道:“多謝小兄弟,陵萱已經放下了。”


    見陵萱能夠放下執念,葉無量心中暢快不少,說道:“其實我才應該跟你說聲抱歉,未經過你的允許,擅自闖入這裏。”


    陵萱淡淡一笑,“起初開鑿這座地宮本意是為了與晏哥能有一處棲身的地方。不過想到,我與晏哥這一身仙器道法將長眠底下,不禁感到惋惜,因而才在洞口設下一個普通的禁製,希望有人能夠突破地宮外的重重考驗繼承我們這些遺留的東西。”


    說著,陵萱看向悟塵,有些愧色,“剛才出手有些重了。你所修乃是正統佛法,我有朱雀精血一滴,可助你精進佛道,好生煉化,日後大道可期。”


    陵萱蘭花指輕挑,她的肉身中飛出一滴朱紅色的精血,她纖纖玉指輕微一彈,朱雀精血便飛進了悟塵的眉宇中。


    “多謝施主。”


    鍾離眼巴巴地說:“陵萱姑娘,我呢,我呢?”


    陵萱微微一笑,並未理會,轉臉看著葉無量,眉頭微皺,“咦,奇怪,我居然看不清你的前世未來…罷了,小兄弟,你內藏神火,最是與我和晏哥有緣,我傳你一門控火的法門,日後你當好生修行。”


    陵萱一縷金光打進葉無量的識海中,隨後手上出現一套巴掌大小的鎧甲,眼神中數不盡的溫柔,她對葉無量說道:“這是晏哥的天鳳九曜甲,一並贈予你。”


    陵萱食指一勾,葉無量的傷口處飛來一滴溫熱的鮮血滴在天鳳九曜甲上,神甲立馬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隨後飄離陵萱的手掌,飛入葉無量的身體中。


    “小兄弟,以你現在的修為暫時還無法駕馭任何天界的神兵利器,天鳳九曜戰甲我已設下多重封印,等你的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後,封印自會解封。”


    陵萱的身體越來越暗淡,她扭頭注視著赤晏,目光充滿了不舍,久久不能離開,“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小兄弟,就此別過,我也該走了。”


    陵萱微笑著看著葉無量,身體化作繁星點點,消失在大殿內。


    大殿內留下三人,注視著陵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語。


    不知是誰起了頭,目光相對,旋即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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