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歸和江少辭很快被打撈上船,好歹不必自己遊回海峽了。江少辭滿身是血,牧雲歸緊緊按著他的傷口,她看到血肉裏濃鬱的黑氣,心情頗為沉重。


    牧雲歸擔憂地望向江少辭,江少辭對她微微搖頭,視線落在後方。


    船板上施施然降落一個人,對方褒衣博帶,風姿翩翩,身後跟著眾多護衛。他停在五步遠的位置,正好躲過了地上的水漬和鮮血,對著牧雲歸兩人淺淺頷首:“牧小友,江小友。”


    江少辭已在天絕島住了好幾天,他的消息自然瞞不過上麵那些人。牧雲歸本著臉,冷冷淡淡對來人點頭:“南宮家主。”


    來人正是南宮玄的父親,包攬天絕島一半資源的南宮家家主。


    南宮彥感受到牧雲歸的防備,隻是笑了笑,不疾不徐說:“自從牧夫人仙逝,我已有許久沒見過你。這些年,你一個人過得可好?”


    江少辭看似不動聲色,其實一直在飛快觀察環境。他注意到自從南宮彥出現,牧雲歸的表情就非常僵硬,像是強忍著厭惡。再結合南宮彥話中的信息,江少辭眼珠輕輕一轉,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牧雲歸硬邦邦說:“不勞南宮家主記掛,我一切都好。”


    南宮彥今日來,顯然也不是為了敘舊。他望著海水下麵的浮紅,歎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四級魔獸,連我都沒有把握單獨麵對,你們兩人竟然將其殺死了。真不愧是她的女兒。”


    “不敢當。”牧雲歸冷著臉,道,“家母和南宮家主並不熟,請南宮家主尊重家母遺芳,勿要再提起她了。”


    南宮彥淡淡笑了笑,他目光注視著海麵,悠然道:“幾年不見,雲歸就對我這樣生疏,真是讓人傷感。幸而你修煉勤勉,沒有辜負她的期望,若她在天有靈,看到這隻四級魔獸也會欣慰的吧。”


    牧雲歸寒著臉,正要嗬斥他住嘴,忽然被江少辭按住手。江少辭手掌裏全是血,他覆在牧雲歸的手背上,無聲止住她的話。他直視著南宮彥,冷冷清清說:“我們能殺了它是機緣巧合,能活命已是僥幸,不敢奢求更多。這隻魔鯊的屍體若再不處理,恐會招惹來更多魔物。還望南宮家主施與援手,盡快將魔鯊處理掉。”


    “哦?”南宮彥挑眉,意味不明問,“四階魔獸難得一見,你們都不好奇嗎?”


    南宮彥錦衣華服,奴仆如雲,而江少辭年輕單薄,身上還受著重傷。兩人年紀、地位都相差懸殊,可是對視時,江少辭的氣勢竟然分毫不差。


    “自然好奇。”江少辭定定看著他,緩慢說道,“所以,我們打算將這隻魔獸賣給南宮家主。”


    南宮彥養尊處優多年,已忘了和人平等對話的感覺。他聽到這個少年竟然和他談條件,稀奇地挑了挑眉:“哦?”


    江少辭薄唇微動,語氣輕飄飄的,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張揚:“一萬積分,愛買不買。”


    牧雲歸有些驚訝地看向江少辭,這正是今日在領事堂時那些人的說辭,沒想到他竟然原封不動地搬給南宮彥。江少辭側臉英挺,眉骨、鼻梁如山巒般起伏,線條優美,棱角分明,是極佳的骨相。而他皮膚又白,不說話的時候冷中帶豔,豔中帶煞,漂亮得咄咄逼人。


    南宮彥和江少辭對視良久,江少辭也始終不閃不避地回視。南宮彥忽然笑了,他展了展衣袖,一副隨和模樣:“小友未免太有自信,四階魔獸雖然難得,但也不值這個數。”


    江少辭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那就可惜了。我本來想著這裏離南宮家最近,由南宮家處理此物最為穩妥。若南宮家主不喜歡,那我隻能去找西門家了。”


    南宮彥施壓,江少辭就用其他家族威脅。萬年前江少辭也是縱橫馳騁的風雲人物,有生以來沒對誰低過頭,南宮彥想用操控島上愚民那套對付他,恐怕不行。


    四周已經隱隱傳來浪潮的聲音,殺魔鯊這麽大的動靜,遲早會驚動那些人。若是等其他家族的人來了,魔鯊歸屬就沒這麽好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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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彥翻臉快,做決定也快。他淡淡瞥了江少辭一眼,對身後人頷首。


    侍從了然,上前遞給牧雲歸一塊令牌。牧雲歸沒想到她的報名費突然就解決了,立即毫不客氣收下。南宮彥掃了眼江少辭的傷,意味不明道:“江小友似乎被孽畜傷的很重,這麽多魔氣,能行嗎?”


    牧雲歸瞬間緊繃起來,她擋在江少辭麵前,冷冰冰瞪著南宮彥:“我們家裏有傷藥,我自然會救好他。”


    南宮彥勾唇,始終笑的溫和儒雅:“那再好不過。要是有人不慎入魔,威脅到島上民眾,那我也隻能不顧情麵,大義滅親了。”


    牧雲歸冷冷瞪著南宮彥。天罰初期,修士還不會治療魔氣,遇到被魔獸咬傷的同門隻有盡快殺掉這一種辦法。南宮彥若想對江少辭做什麽,牧雲歸就是拚了命也絕不會袖手。


    四周的船槳聲越來越明顯了,南宮彥長袖背後,說道:“時間不早了,送兩位小友回家吧。夜晚危險,兩位可要小心。”


    南宮彥說完,旁邊立刻有飛舟靠近。牧雲歸知道天絕島一半以上的船隻、飛舟都在南宮家名下,她也不和南宮彥客氣,扶著江少辭走向飛舟。


    江少辭按著手臂起身,他經過甲板時,留意到海麵上浮著一個破損的傀儡。他眼眸微動,說:“這個傀儡……”


    南宮彥隨便一掃,見是一個最老舊的傀儡人,而且已經被魔獸損壞了,無異於一堆破銅爛鐵。其他家族的人隨時會到來,南宮彥急著趕江少辭和牧雲歸走,便隨口說道:“既然江小友喜歡,一並當做搭頭,送給小友吧。”


    江少辭滿意了。南宮家主發話,之後自然會有人打撈,用不著江少辭操心。江少辭和牧雲歸登上飛舟,才剛坐好,飛舟就發動了。


    家主的私人工具果然非同小可,才一轉眼,他們家就到了。牧雲歸扶著江少辭下船,南宮家的侍衛跟在後麵,說道:“牧小姐和江公子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


    “不用。”牧雲歸站在家門口,冷若冰霜,毫不客氣道,“我這裏已經沒事了,諸位請回吧。”


    南宮家的侍衛在牧雲歸這裏碰壁,他們臉色悻悻,很快就離開了。牧雲歸站在外麵,一直目送他們飛遠,才連忙扶著江少辭進門:“你怎麽樣了?我這就去拿藥箱。”


    江少辭坐在中堂,牧雲歸匆忙跑到裏麵翻藥箱。江少辭攤開手心,裏麵是一顆深藍色的四級魔晶,此刻正在他的掌心熠熠生輝。


    要不是他早就將鋸齒鯊的魔晶挖出來了,他才不會將戰利品拱手讓人。江少辭將魔晶扔到桌子上,心裏冷冷嗬了一聲。


    他江少辭從不吃虧,想占他的便宜,做夢。


    不過……江少辭低頭,靜靜看著自己的手臂。他在殺魔鯊時,為了一擊斃命,不得不調動全身力量。他的經脈本能運氣,不慎吸了許多魔氣進去。


    江少辭本來還在煩惱回來用什麽辦法驅魔,但奇怪的是,魔氣流過他的經脈,竟然將上麵的暗傷撫平了。江少辭盯著自己的手,緩慢活動手指,他能感覺到,經脈在魔氣的衝刷下逐漸強化,竟比原來更加堅韌廣闊。


    魔氣可以強化動物、妖獸的身體,為什麽不能強化修士?他一直在尋找治療身體的藥材,如果最好的選擇就在他身邊呢?


    牧雲歸已經找到藥箱,急匆匆跑到他身邊:“我找到了,你忍著些,我這就給你清理魔氣。”


    牧雲歸探上他的傷口,怔了一下:“魔氣呢?”


    江少辭坦然睜著眼,搖頭說:“不知道。”


    牧雲歸前後左右仔仔細細看了,竟然沒有發現任何魔氣的痕跡。牧雲歸想到上次也是這樣,她不由沉了臉,難得嚴肅地問江少辭:“你是不是不慎運氣,將魔氣吸收到經脈裏麵了?”


    江少辭不語,反問道:“為何不能?”


    牧雲歸臉色非常沉重,正色道:“魔氣會吞噬靈氣,一旦不慎將魔氣引入體內,必根基全毀,修為盡廢。之後修士會陷入迷幻中,見人則殺,完全失去理智。如果到了這一步,無論是誰,都隻能將其斬殺了。”


    江少辭若有所思,難怪他吸入魔氣後卻沒事,因為他體內本就沒有靈氣。沒有根基,談何吞噬?所以魔氣在他體內安然無事,甚至發揮了本身的強化功能,將他的經脈治好了。


    江少辭發現牧雲歸還嚴肅地看著他,他眸光動了動,眨眼間擺上一副無辜的神色:“你這樣看我做什麽?你難道覺得我入了魔,想對我動手?”


    江少辭的眼睛仿如上好的墨玉,明亮極了,牧雲歸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她歎了一聲,聲音不由變低:“自然不是。我隻是擔心你誤入歧途。”


    江少辭睜著眼睛,大言不慚道:“我現在神誌清明,心智堅定,哪像是發狂的樣子?放心吧,無論是誰走入歧途,都不會是我。”


    越走越窄的路才叫歧途,他隻會把那條路走成坦途。


    牧雲歸見他確實堅定清醒,就暫時相信了。牧雲歸低頭,認真而仔細地給他包紮傷口。他失血太多,急需休息,至於傷口上的魔氣為什麽會不見……牧雲歸決定回去翻書,一定要幫他解決這個隱患。


    牧雲歸纏好繃帶,取剪刀時,才注意到桌案上有一枚深藍色的晶石。她瞥了一眼,輕聲問:“你又把魔晶挖出來了?”


    江少辭正在想魔氣的事,漫不經心點頭。四階魔獸的魔晶品質又提升很多,純度堪比上品靈石,可以說魔鯊全身精華都在這顆魔晶上。江少辭挖走了最值錢的東西,剩下的垃圾隨手轉賣,竟然還訛了一萬積分,也算值得。


    牧雲歸微歎,她發現江少辭是真的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體諒江少辭腦子不穩定,於是道:“既然你喜歡就收著,不過小心擺放,注意距離,千萬不要讓魔氣滲到身體裏。”


    江少辭嗯嗯應了。他的傷口終於包紮完了,他隨便往旁邊一倚,眨了眨眼睛,坦然說:“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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