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去時?人還是好?好?的——雖然江少辭沒?看到, 但?等回來就變成一身血,這叫什麽事情?江少辭眼神?冷峻,而牧雲歸不?在意, 輕聲?說?:“沒?關係, 小傷而已。已經止血了。”


    江少辭不?為所動, 依然冷冷地看著她:“小傷?小傷能流這麽多?血?”


    江少辭平時?總沒?個正行,突然沉下臉的時?候,竟然淩厲凜冽, 望而生畏。江少辭回頭,見傀儡人還傻嗬嗬站在旁邊, 氣的在它後腦門上重重一拍:“還不?快去找藥箱!”


    牧雲歸坐在榻上,玉白的足平放在坐榻邊緣,褲腿挽到膝蓋, 露出纖細筆直的小腿。她的腿又直又長,這樣曲起更顯修長美麗, 白皙如玉。現在無暇的皮膚上被劃了長長一道傷口,周圍沾染著斑斑血跡, 仿佛玉器上的傷疤,刺眼極了。


    牧雲歸半抱著膝, 無奈道:“真的是小傷。”


    牧雲歸早就防備著東方漓,偷襲的時?候她躲得快,繞開了風符攻擊,隻被風刃邊緣劃了一下。沒?止血前看起來恐怖, 其實傷口並不?深。


    江少辭坐在榻對?麵,用酒把傷口周圍的血痕擦幹,說?:“這不?像是這個島能放出來的法術,比賽時?發生什麽了?”


    牧雲歸微歎了聲?, 說?:“是東方漓。她假裝自己的腳崴傷,趁我不?注意釋放了一張三階符。那張符不?知道是什麽來路,島上從?沒?見過,我一心躲最中間的風勢,沒?料到它邊緣也有漩渦,不?慎被劃到了。”


    江少辭將紗布纏好?,把剪刀等物放在旁邊,叫傀儡人過來收拾。牧雲歸默默放下褲腿,穿好?鞋襪。江少辭一邊指揮傀儡人,一邊質問:“你比賽出了事,為什麽不?發條消息回來?”


    島上有各種?通訊符紙、通訊紙鶴,牧雲歸隨便寫條信息發回來,江少辭就知道牧雲歸受傷了。結果她不?說?,硬是自己帶著傷回來了。


    牧雲歸低頭整理衣擺,輕聲?道:“沒?必要,又不?是自己回不?來。”


    牧雲歸聲?音清淡,聽得出來她從?始至終都打算自己解決問題,從?未想過江少辭。江少辭生氣,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他一回頭看到傀儡人傻愣愣站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杵在這裏做什麽?”


    小傀儡:“?”


    不?是江少辭叫傀儡人過來的?


    傀儡人幫他們?拿藥箱、遞剪刀、收拾雜物,最後還落了一頓罵,委委屈屈地走了。牧雲歸剛經曆了一場戰鬥,腿上還受了傷,包紮好?後不?免露出疲色。江少辭看到,起身道:“你睡一會吧,我先出去了。”


    牧雲歸確實有些累了,關了窗戶後就回床上休息。江少辭回到房間,看到廂房的窗戶落下,聲?音漸漸停息,才打開水鏡,掐滅聲?音,靜靜看上午的比賽。


    擂台四周都裝了留影石,可以完整留下對?戰當天的光線、動作、聲?音,但?並不?是實時?的。往往要等到比賽結束,主辦方將留影石裏的畫麵拚接好?,適當裁剪一下,才會傳送到水鏡中。


    牧雲歸辰時?末打完比賽,直到現在午時?過半,水鏡中才更新了今日的比賽留影。


    這也是明明有更方便的水鏡,大家還是喜歡去現場看打鬥的原因。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無論留影石多?麽逼真,也無法改變它是一段冷冰冰的過去的影子,遠不?如現場看過癮。麵前光影變幻,畫麵裏的人色彩絢麗、神?態如真,嘴一上一下開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如同?一部盛大滑稽的皮影戲。


    影像最開始,東方漓去找牧雲歸說?話,牧雲歸躲開,還突然攻擊,害東方漓摔倒。隨後她們?兩?人開始對?戰,某塊留影石突然晃了晃,影子模糊了一瞬,沒?看到東方漓怎麽取出三階符,隻看到東方漓發出一陣強烈的攻擊,牧雲歸被擊傷,還質疑裁判不?公平。裁判說?沒?有犯規,東方漓趁牧雲歸和裁判說?話時?進攻,專門壓著牧雲歸的傷口打。


    江少辭看到這裏,冷冷笑了一聲?。


    偷用違禁品,裁判偏袒,乘人之危,這麽多?重作弊器疊在一起,東方漓竟然還打輸了。反而牧雲歸在戰鬥中被激發了靈感,想出了新的戰鬥方法,劍風更上一籌。在這個方麵,倒還要感謝東方漓。


    比賽過後照例有專訪,牧雲歸早早離開,投影中出現的隻有東方漓。東方漓對?著留影石淚盈於睫,帶著哭腔說?:“我為今天這場比賽準備了很久,但?是開賽前不?慎傷了腳,無法施展全力。我並沒?有責怪牧師姐的意思,都怪我不?小心,和牧師姐沒?關係。我隻是恨我自己,我輸了沒?什麽,卻要連累支持我、愛我的人為我擔心。我對?不?起大家。”


    說?完後,她的眼淚劃過眼眶,從?臉頰上落下,看起來頗為落寞無助。


    江少辭冷著臉按滅水鏡,再看下去他腦血管都要被氣爆了。江少辭坐在屋中緩了一會,毫無感情地對?傀儡人說?:“去取紙和筆來。”


    因為擂台出現意外,下午的比賽取消了。東方漓受傷惜敗一事很快在天絕島傳得沸沸揚揚,弱柳扶風的美人哭不?稀奇,但?原本驕傲堅強的大小姐都忍不?住落淚,那殺傷力就驚人了。


    許多?人看了東方漓落淚的畫麵,心疼的不?得了。他們?未必看了全場比賽,卻已經在腦海中補充出一整套故事。一個惡貫滿盈的壞人隻要做了一件好?事,所有人都會盛讚他浪子回頭;而一張白紙隻要濺了一個墨點,就會被人鋪天蓋地地指責辱罵。


    經過這件事,東方漓和牧雲歸的口碑兩?極翻轉,許多?人都說?東方漓真性情、不?做作,而牧雲歸比賽前不?搭理人,東方漓好?心找她說?話,她還突然拔劍,害東方漓摔傷了腳,導致比賽惜敗,就很不?討喜了。眾人紛紛指責牧雲歸假清高、裝架子之流,短短一下午,輿論快速發酵,風聲?都吹到了南宮家。


    南宮玄聽到後,沉默了片刻,帶著藥膏來看望牧雲歸。南宮玄了解牧雲歸的性情,知道她並非如此。她受了傷還被那些人指點,不?知道該有多?難受。南宮玄怕牧雲歸想不?開,特?意上門開解她。


    南宮玄提著東西?站在牧家門口,暗暗感歎人和人果真不?一樣,前世那些女人無論受了多?大委屈,南宮玄都懶得關注,隨便塞些珠寶靈石就打發走了,而現在牧雲歸受委屈,南宮玄不?光主動上門,還怕她多?想,沒?敢挑太貴重的禮物,隻拿了適合她現在修為的傷藥。


    所以說?,根本沒?有天生不?懂體貼的男人,隻看他有沒?有放在心上罷了。


    南宮玄敲了門,站在門口,久違地感到忐忑。牧雲歸現在該不?會在哭吧?他一會見了她要如何安慰,是不?是能趁機修複這段時?間他們?有些疏遠的關係?


    南宮玄正在胡思亂想,麵前的門開了。南宮玄臉上的笑在看到對?方時?盡數凝固,眼睛中的柔情像退潮一樣飛快冷卻。


    江少辭站在門後,漫不?經心問:“有事?”


    南宮玄一眼就掃到江少辭身上的黑衣,這套衣服正是前世屬於他的二十?歲生辰禮物。這一世南宮玄的二十?歲生辰已經過去了,他本以為牧雲歸會準備新的禮物,但?他等了許久,牧雲歸毫無表示,仿佛忘了一般。南宮玄安慰自己是因為這段時?間比賽忙,牧雲歸可能沒?注意,但?是今天一開門,他看到另一個少年穿著原屬於他的東西?招搖過市,心情還是陰霾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江少辭每次穿這身衣服,恰巧都能和南宮玄撞到。南宮玄被近距離刺激了好?幾次,忍耐早已到達邊緣。他勉強忍著,硬邦邦說?:“我來看望雲歸。方便進來嗎?”


    南宮玄作勢要進門,然而江少辭單手撐著門板,並沒?有放鬆的打算。南宮玄被江少辭擋住,眯著眼抬頭,見江少辭偏頭一笑,說?:“不?方便。”


    南宮玄給江少辭顏麵才說?了句客氣話,沒?想到他還蹬鼻子上臉了。南宮玄臉色陰沉,冷冷道:“我來見她,和你有什麽關係?牧雲歸呢,讓她過來和我說?話。”


    江少辭並不?讓開,說?:“她在睡覺,總不?能為了無關之人就吵醒她。南宮公子,沒?事的話,麻煩回吧。”


    南宮玄氣得不?輕:“她在睡覺,你怎麽知道?”


    “不?然呢?”江少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莫非有什麽誤會嗎?”


    江少辭笑容淺淡,眸中隱隱含著尖銳的光。南宮玄隻一瞬間就領會了那種?眼神?的含義,頓時?氣衝腦門,雙拳緊繃:“讓開。”


    江少辭笑了聲?,紋絲不?動。南宮玄忍無可忍,出拳揍向那張他早就看不?順眼的臉。江少辭側臉,正正好?躲過,另一隻手也握成拳,用力衝向南宮玄的鼻梁。


    短短片刻,兩?人過了很多?招,江少辭始終站在門前,沒?讓南宮玄靠近一步。最後,江少辭屈指在南宮玄胳膊上的穴位飛快一擊,反手化掌,重重拍在南宮玄胸上。


    南宮玄整條胳膊突然卸了力,被江少辭一掌推開,後退了兩?步才站穩。南宮玄抬頭,極其震驚地看向江少辭。


    南宮玄前世是修到開陽星的高階修士,多?年來站在修真界頂端,從?未輸過。在南宮玄的印象中,自從?他拿到《淩虛劍訣》,功法大進,就少有人能和他過手了。


    可是現在,一個除了臉一無是處的漂亮少年,竟然攔住了他的動作,還將他擊退兩?步。


    南宮玄驚駭不?已,而江少辭卻漫不?經心,一副隨便活動活動手的樣子。他捏了捏指節,對?著南宮玄挑起一邊眉梢,說?:“還不?走?她為何會受傷,你心裏清楚。管好?你的未婚妻吧,這裏不?歡迎你。”


    江少辭說?完,就砰地一聲?關上門。牧雲歸正好?從?廚房走出來,問:“外麵有人嗎?”


    江少辭拍拍袖子,隨口道:“沒?有。”


    牧雲歸皺眉,沒?有嗎?剛才她明明聽到了說?話聲?。牧雲歸狐疑地掃過江少辭,他從?門口回來,捏動手指,像是剛剛活動過筋骨的樣子。


    太可疑了,牧雲歸不?由問:“沒?有人,那你去門口做什麽?”


    江少辭眼睛都不?眨,說?:“我開門透透風。”


    牧雲歸默默抬頭,看向寬闊敞亮的院子。開門,透風?


    不?過門外並沒?有動靜,應當沒?事,牧雲歸就隻當江少辭又發神?經了。她回到廚房,將糕點盛好?,放在案板上自然風幹:“不?要偷吃,再等一等,晾涼了才能吃。”


    江少辭不?甚走心地點頭,一看就沒?往心裏去。牧雲歸腿上敷了藥,又好?好?睡了一覺,傷口已經愈合得七七八八。她元氣恢複,整個人又生動起來。牧雲歸一邊擺放糕點,一邊問:“江少辭,等打通星脈後,修士是不?是就會產生天人感應?”


    江少辭環著臂,靠在廚房門邊,問:“什麽意思?”


    “比如能感應到凶吉,尤其是對?自己不?利的情況。”


    江少辭聽後默了一下,問:“你感應到什麽了?”


    牧雲歸用帕子擦手上的麵粉,遲疑道:“我好?像能聽到別人腦子裏的聲?音。”


    江少辭眉梢抽了下,默默看著她。牧雲歸也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精神?有問題的樣子,她無奈道:“並不?是我臆想,我是真的聽到了。隻是不?常見,截至目前,我隻聽到了東方漓腦子裏的聲?音,僅有三次,但?每次都是她要對?我不?利的時?候。”


    江少辭似乎明白了什麽,問:“這次比賽,還有上次你說?修為停滯,都是因為聽到了她腦子裏的聲?音?”


    牧雲歸悄悄點頭。江少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牧雲歸緊張地盯了一會,小聲?問:“你相信嗎?”


    這麽怪異的事情,要不?是自己親耳所聞,牧雲歸都不?會信。但?江少辭臉上毫無波瀾,完全不?覺得她得了失心瘋,而是在認真考慮她的話:“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雖然沒?見過,但?曾聽聞有些人可以預知凶吉。不?過,正常人沒?有這個功能,你以後不?要和別人說?了。”


    牧雲歸輕輕“啊”了一聲?,認真地反問:“這難道不?是大家都會的事情嗎?”


    江少辭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有點理解當年他說?升級星脈很簡單時?,周圍人的心情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江少辭低歎了一聲?,說?:“不?是。想什麽呢,哪有這種?好?事。”


    修行危機四伏,即便是高階修士、名門子弟,稍有不?慎也會隕落。如果可以預知自己的氣運,甚至在別人欲要加害時?可以聽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之入狂。


    越是強大的人越惜命,誰不?想給自己多?加幾道保險。曆史上每次有預知凶吉的寶物現世,必然伴隨著腥風血雨,而擁有預言能力的人、獸等族群,無一例外都會被捕殺殆盡。


    據江少辭所知,在他那個年代還存活著的有預言之能的人,隻剩下北境那一支。北境冰天雪地,易守難攻,再加上他們?家投誠北辰皇室,世世代代為皇室效勞,以此為交換得到了整個北境的保護,這才幸運存活下來。要不?然,他們?家也是滅族的命。


    江少辭一直很好?奇傳聞中可以窺探天命的言家,可惜無緣得見,沒?想到,一萬年過去,他竟然在這裏看到了同?樣擁有窺聽能力的牧雲歸。


    牧雲歸和言家有什麽關係不?好?說?,但?至少能證明,如今北境依然有人跡,言家人還存活於世,那慕家必然也活著。


    真是蒼天不?開眼,末法時?代那麽多?生靈滅絕,為什麽就沒?滅了慕家呢。


    江少辭意外得知自己的老對?頭還活著,一時?頗為惆悵。牧雲歸終於解開了一個疑惑,但?是又生出許多?新的疑惑。別人都聽不?到,為何獨獨她可以?


    牧雲歸想不?懂,但?她至少能確定,聽到東方漓和係統的對?話並不?是什麽正常事,以後她不?能再透露給別人了。牧雲歸擦幹淨手,要回廂房修煉。出門時?,她見江少辭一臉不?高興,好?奇問:“你怎麽了?”


    江少辭搖頭,籲氣道:“沒?什麽,隻是有感而發,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真是報應啊。”


    牧雲歸一臉詭異,江少辭在罵他自己?他瘋了嗎?


    牧雲歸靜靜看著他,說?:“那你慢慢感慨,我回去了。等糕點幹了,記得收起來。”


    江少辭隨意點頭,拎起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回到閣樓。經過牧雲歸提醒,江少辭再次打開水鏡,這次他刻意留意,果然,在比賽開始前看到一個小白點。


    江少辭放大,等看清那是一隻蠕動的白蟲子後,又默默縮小。雖然隻有一瞬,但?已經足夠江少辭認出來,那是冰蟬蠱。


    江少辭後仰,靠在椅背上坐了片刻,倏的一笑。中午時?他不?確定,現在有了冰蟬蠱,他終於想起來了。


    牧雲歸當然沒?見過那種?風符,因為這是流沙城的秘法。流沙城是西?流沙最大的城池,西?流沙在仙界大陸西?北,明明北方就是雪原,但?這裏卻常年幹枯,寸草不?生,所在之處是一片茫茫沙漠,周圍萬裏皆是荒野。西?流沙因為條件苦、環境差、人跡罕至,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三道九流、黑白逃犯、仙門棄徒,都混跡在那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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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流沙城也有另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字,犯罪之城。


    那個地方流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會走光明正大的路子,牧雲歸預料不?到很正常。江少辭頗為好?笑地想,天絕島看似與世隔絕,實則臥虎藏龍。明明這裏一千年都沒?有人來,卻有人知道江少辭的獨門劍法,還有人能拿出犯罪之城的地下黑物。


    真是有意思。


    風從?窗外拂過,將桌案上的紙張吹得嘩啦作響。江少辭隨手壓住,修長的手指下,正是一張畫了一半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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