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辭說:“其實也不難猜。牧薇是言大夫人的侍女, 能接觸到的男子就那幾個,而且懷孕後,言大夫人並沒有冷落牧薇, 反而借著玩伴的名義給?你母親最好?的待遇。這樣縮減下來, 人選沒有幾個。”


    言家人丁稀少, 言瑤的祖父言澄是家主,僅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言雩, 小兒子言霽。言雩是言瑤的父親,夫人乃卿族文家的嫡長女, 言霽在言家出事前?,尚未成婚。


    嫡係男丁實在太稀少,言家為了增強家族實力, 會把旁係有天賦的孩子接到本家來,一同培養。當時言家除了嫡係, 還?有一些外來的男子,比如言適就是其中之一。


    牧雲歸眼眸垂著, 默然不語。江少辭忽然正色,煞有介事說:“我餓了。”


    他的話題跨越度太大, 牧雲歸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剛才沒吃飽嗎?”


    “不是沒吃飽。”江少辭道,“是壓根沒吃。他們的東西太難吃了,喂長福都不吃。”


    剛剛被放出來透風的長福:“……”


    隱約覺得哪裏不對, 但是又不敢反駁。


    江少辭對好?吃的評價標準非常單一,北境口味清淡,飲食習慣偏向酸、苦、淡,江少辭肯定不喜歡。牧雲歸其實也沒怎麽吃, 如果隻有她一個人,她忍一忍就算了,但是江少辭也沒吃好?,牧雲歸就說:“那我們去做飯吧。”


    江少辭愉快地答應了。


    侍從聽到牧雲歸要去廚房,眼睛都瞪大了,慌忙問:“姑娘你想?吃什麽,奴等這就去吩咐禦膳房。”


    “不用。”牧雲歸說,“借我廚房用一下就好?。”


    出門?在外,空間裏常備食材是基本操作,牧雲歸隻需要找個地方蒸煮燒烤。牧雲歸清點?了一下儲物項鏈裏的食物,問:“你想?吃什麽?”


    “隨便。”


    言家的廚房空蕩蕩的,幹淨整齊,唯獨沒有煙火氣?,更遑論新鮮時蔬。牧雲歸看了看,說:“做麵點?吧。酪酥怎麽樣?”


    “太幹了。”


    “蒸糕怎麽樣?”


    “太淡了。”


    “芝麻流心包呢?”


    “太膩了。”


    牧雲歸抬起眼睛,靜靜看著他,這就是他所謂的“隨便”?江少辭有些不好?意思,說:“芝麻太麻煩了,裏麵可以包糖。”


    “不要。”牧雲歸矢口否決,“太甜了,最後做出來又得齁嗓子。”


    兩個人出現分?歧,一拍而散,各做各的。然而江少辭就是嘴上說說,讓他打下手還?行,真讓他自己行動?,他就不會了。


    江少辭看著牧雲歸熟練揉麵,重重一巴掌打在旁邊長福的後腦勺上:“看了這麽久,你為什麽還?不會?”


    長福幽幽說:“明明你也不會。”


    江少辭搞不定麵粉,搞定長福還?是綽綽有餘的。眼看江少辭又要挽袖子霸淩傀儡人,牧雲歸忍無?可忍,說:“你不要為難他了。這裏有多餘的麵,你來捏你想?要的東西吧。”


    江少辭畢竟是一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他動?手之前?,先看牧雲歸如何動?作,然後學著她的樣子捏麵,竟也學了個像模像樣。江少辭捏了一兩個後,自信心開始膨脹,他始終覺得他在做飯一途上有著不俗的天賦,隻是沒機會實踐而已。江少辭很快不滿足於捏中規中矩的糖心包,而是大展宏圖,開始捏人。


    牧雲歸動?作又輕又快,很快就見底了,而江少辭那一團麵還?停留在原地。牧雲歸隨意瞥了一眼,看清江少辭手裏的東西,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麽?”


    他手裏躺著一坨花花綠綠的麵,上麵隱約能看出來是臉,隻不過形狀扭曲,齜牙咧嘴,紅色的植物塗料染得到處都是,看起來可怕極了。江少辭覺得嘴有點?歪,在另一邊補了一點?紅色塗料,果不其然,看起來更恐怖了。


    江少辭看著自己掌心的作品,稀奇問:“你竟然沒看出來這是誰嗎?”


    牧雲歸聽江少辭的話才知道這竟然是個人。她盯了一會,著實很難從形狀上猜出來這是誰,隻能試探著問:“長福?”


    長福猛地支棱起來,兩隻眼睛抗議地閃動?:“我是甲級傀儡人,請尊重傀儡,不要醜化?!”


    長福情緒激動?,江少辭同樣非常嫌棄:“我捏它幹什麽。你真的猜不出來嗎?”


    牧雲歸看著江少辭隱含期待的眼神,不可置信地轉向那坨麵人:“難道是你自己?”


    牧雲歸和長福都震驚極了,江少辭對自己的認知未免太過可怕。


    江少辭嘖了一聲,不顧手指上的麵粉,輕輕點?了下牧雲歸額頭:“是你啊。”


    牧雲歸一聽臉就皺起來,不高興地蹭臉上的麵粉:“我才不長這個樣子。”


    江少辭低頭看自己的作品,依然堅稱:“雖然五官不是完全一樣,但是神似。”


    牧雲歸嫌棄極了,她伸手欲搶:“給?我。這個還?是扔掉吧,太難看了,我才不承認這是我。”


    江少辭抬起胳膊,攔住了牧雲歸的動?作。江少辭比牧雲歸高,隻要抬起手牧雲歸就夠不到,牧雲歸看著那張猩紅大嘴實在頭疼,猛然用上輕功,腳尖輕輕一躍,探向麵人。


    江少辭沒料到她竟然用輕功,躲閃不及,就這樣被她搶走了。牧雲歸一擊得手,立刻打算撤退,可惜她忘了這不是普通障礙,而是一個人。


    江少辭伸手,直接將她攔腰抱住:“你出息了,竟然偷襲?”


    江少辭沉迷創作,手上全是麵粉,他兩隻手環到牧雲歸腰上,頓時在她衣服上蹭滿了麵粉。牧雲歸驚呼一聲,忙道:“快鬆開,你弄髒我衣服了!”


    江少辭才不管,他伸長手臂去搶牧雲歸手裏的東西,牧雲歸彎腰躲避,又是癢又是笑:“放手,技不如人,還?好?意思耍賴?”


    長福站在一邊,看到這一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多餘。


    做飯就做飯,怎麽還?夾帶私貨呢?


    慕策單手負後,長袖壓在衣擺上,層層疊疊,華貴莊重。他剛從藏經閣回來,親自給?牧雲歸準備了功法和靈藥,一會還?要召人過來挑選授課夫子。慕策走上台階,進入宮門?,一個侍從快步走到慕策身邊,輕聲低語。


    慕策聽完,微微愣怔。他早就知道牧雲歸沒吃好?,他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讓禦膳房以別的什麽名義給?牧雲歸送吃食,結果他理由?還?沒想?到,就得知牧雲歸自己去廚房了。


    這麽生活化?的事情,在北境壓根不可想?象。北境即便食物都冰冷優雅,隻做成一小口,保證吃的時候端莊優美,根本沒有連湯帶水的東西。至於下廚做飯更是天方夜譚,即便士族女子都不會接近廚房,遑論從小被十來個人伺候著的卿族貴女。恐怕唯有凡人,才會親手做飯。


    可是那兩個人卻?在廚房打打鬧鬧,絲毫沒有嫌隙。慕策停在簷下,他抬頭看著前?方的宮燈,忽然想?起某一年千秋節,牧笳跟在他身邊侍奉,她看著外麵五光十色的冰燈,道:“陛下,外麵準備了好?些燈。聽說人間也有一個燈節,叫上元節,那一天闔家都要出去觀燈,一直鬧到天明才止。”


    那時候他是怎麽說的?他已看過太多類似的節日,毫無?興致,淡淡道:“凡人的節日,有什麽可過的。”


    她霎間噤了聲,慢慢垂下頭去,道:“陛下說的是。”


    那時慕策心中隻有未處理完的折子、明日的朝會、自己的修行,根本沒留意到,她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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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入宮一千年,大部?分?時間都隨侍在慕策身邊,閑暇的時候忙碌,節慶的時候更忙,一年到頭少有自己的時間。慕策曾經覺得她識趣懂事,從不會做過界的事,千秋節想?出去看燈是她難得的放肆了。


    即便如此,慕策剛剛流露出不耐,她就立馬停下。


    宮燈還?在風中輕輕搖晃,慕策望著燈,心中已近麻木。現在,即便他想?出去看燈,那個人也不在了。


    昨日剛得知牧雲歸的存在時,很多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內侍安排牧雲歸的衣食用度,不免抱怨牧笳自私。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覺得,牧雲歸留在皇室,才能擁有更好?的人生。


    慕策不會怨牧笳,但他對牧雲歸的愧疚,說白了也基於這種想?法。他們都覺得牧笳剝奪了牧雲歸本該有的帝女人生,可是現在慕策意識到他們太自大了,或許,牧雲歸長在無?拘無?束的外界,長在全心全意愛著她的母親身邊,才是她最好?的人生。


    侍從見慕策許久不動?,試探地喚道:“陛下?”


    慕策回神,很快收斂起心緒,剛才的波動?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大步往宮殿中走去:“去查江子諭。”


    侍從有些拿不準,試探地問:“陛下,查他為何會出現在帝女身邊嗎?”


    “不用。”慕策知道天絕島是什麽地方,江少辭為什麽跟在牧雲歸身邊,他大概能猜到。慕策要查的,是江少辭出來後又做了什麽。


    慕策交代完侍從,侍從領命退下。慕策在殿中站了一會,叫人過來,說:“把帝閣所有的夫子都喚來。”


    雪衣衛領命,正要離開,迎麵走來一個衣著精美的侍女。雪衣衛見了對方,微微躬身讓開。


    侍女看起來已有些年紀,但眉目依然精致美麗。她對著慕策行禮,緩聲道:“陛下,太後有請。”


    太後是慕策的親生母親,兩人的關係十分?冷淡,但太後發話,慕策不能不給?這個麵子。他去往長樂宮,在宮門?外時,正好?遇到慕思瑤從裏麵出來。


    慕思瑤看到慕策,抬手下拜,姿勢優雅端莊,一絲不苟:“拜見王叔。”


    自從牧雲歸回來後,慕策一心都撲在女兒身上,此刻見了慕思瑤,表情略有些凝重。他微微點?頭,難得沒有詢問慕思瑤,直接進去了。


    這在以往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慕策視慕思瑤為接班人,每次見了必然要盤問功課、修行。今日,他卻?一句話都沒說。


    慕思瑤身邊的侍女皺眉,不由?湊在慕思瑤耳邊道:“郡主,聽說陛下昨日接回來一個女子,身份仿佛不一般。您要早做打算了。”


    慕思瑤聞言,臉上表情絲毫未動?,靜靜道:“此事王叔自有章程,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侍女被慕思瑤這話臊了個大紅臉,連忙低頭:“是,奴婢逾越,郡主恕罪。”


    慕思瑤向長樂宮望了一眼,平靜朝外走去。慕策將人藏得很緊,但慕思瑤知道那個女子是誰。


    早在無?極派姑胥城的時候,她們就見過。那時候慕思瑤就覺得眼熟,果然。


    又見麵了。


    長樂宮內,太後已經在等著了。慕策給?慕太後行禮,慕太後見了,一板一眼喚他起來。兩人如同戲台上的人,行著最標準的禮節,言語間卻?沒有絲毫感情。


    慕太後知道慕策不耐煩聽,便也沒有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聽說昨日你找回來一個女子,為何不帶進宮裏看看?”


    “母後想?看什麽?”慕策微微垂著眼睛,姿態恭敬,但語氣?裏一點?不見客氣?,“您不必查了,她的母親是耿笳,有凡人血脈。您當年始終不同意耿笳,如今她的女兒回來了,您又要做什麽?”


    慕太後手指捏緊,緊緊攥著扶手,養尊處優的長指甲掐得發白:“你還?在怨恨我?”


    當年言家移花接木,其實宮裏心知肚明。慕太後看在言家為先帝效忠多年,大房又都死了的份上,對宮裏那個假言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沒想?到,慕策竟然提出要娶那個假貨。


    卿族以下不得為妃,士族以下不得為奴,假言瑤是凡族和外人的後代,就算她的生父是言家人,也不能掩蓋她血統卑賤。這樣的人連位分?都不配有,而慕策居然要娶她。慕太後堅決反對,慕策和慕太後關係一度緊繃,最後,假言瑤失蹤了,算是皆大歡喜。


    自然,這個皆大歡喜,是慕太後認為的。


    慕策不說話,但態度昭然。慕太後怒道:“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怨恨於我?她是卑賤的凡族混血,連言家的姓氏都不配冠。這樣的女人你竟然要以正妻之禮迎娶,你讓其他世家如何看我們,皇族以後又要如何服眾?”


    慕策聽到這裏,忍不住冷笑出聲:“她從來沒想?過冠言家的姓。她失蹤後給?自己取名牧笳,那個孩子跟著她姓牧。你們在意的東西,她從來不在乎。既然母親隻想?要血脈傳承,無?所謂我的喜好?,那我何必娶親,隻要挑一個能傳承血脈的人就夠了。”


    “你!”慕太後拍案,氣?得站起來。二十年前?牧笳失蹤的時候慕策就是這樣說的,正好?慕思瑤出生,慕策把慕思瑤抱進宮裏,按皇女培養。那時候慕太後以為慕策賭氣?,他正當盛年,怎麽可能不娶妻?但是慕策當真再也沒動?過娶女人的念頭。


    慕太後終於意識到,他是說真的。慕太後重重呼吸,過了一會,她坐回座位上,近乎是放棄一般歎息道,“找個時間,把那個孩子帶進宮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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