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南絮獨自回到岸上,告別完所有人後,翩然遠行。


    宴南絮先是找了一個陽光很好的平原。


    碧色千裏,萬頃芬芳,這是一片充滿生機的平原,有絢爛的陽光,有清新的空氣,可惜,就是沒有花……


    宴南絮將當初聞天摘下的靈香草種子種下,他對種植什麽的不太了解,之前也沒養過花草之類的東西,隻能希望這些種子努力一點。


    不過有點糟糕的是宴南絮的視力一天不如一天,視物越來越模糊,到最後他甚至不能判斷那些小小的種子是否有發芽。


    “它們有發芽的嗎?”宴南絮輕聲向係統問道。


    係統看著土地上毫無動靜的種子,猶豫了一下,回複道:“發芽了,有幾個發芽了。”


    “真的?”


    係統不假思索,“真的。”


    宴南絮笑了笑,“他隨手摘的,我也隨手種的,真的能發芽嗎?”


    係統愣了愣,道:“無心插柳柳成蔭嘛,就是發芽了……”


    無心插柳?那現在真的是無心嗎?就怕是有心種花花不發。


    宴南絮沒有再追問,又守了這些種子幾天,然後在某一天清晨毫無預兆的忽然離開。


    他沒有再問係統那些種子的情況,走的毫不猶豫。


    眼睛已經完全看不清什麽東西了,不過好在係統可以每時每刻的和他說明周圍的情況,不至於真的當一個盲人。


    宴南絮離開海邊,一路向內地走去,走過連綿不絕的山脈,遠眺過蒼蒼茫茫的雪山,亦到過一望無際的草原。


    山川造物,鬼斧神工,四時風景皆不相同。


    係統會極力的為他描述那些美輪美奐的風景,窮盡所知的一切美好的詞匯。


    宴南絮感受著不同地域吹來的清風,順著指尖縈繞至心間,這是來自萬裏山河的饋贈,隻是可惜無法親眼目睹。


    後來宴南絮的身體不怎麽能禁得住太過惡劣的環境,他便不再往無人之境去,轉而朝有人居住的平原地區去,那裏氣候溫和一些,不會那麽難受。


    有時候碰到一些地區有特別的風俗人情,宴南絮亦會停下了多看看,隻是從來不會停太久,當地人剛有些眼熟時他便繼續遠行了,像風一樣。


    不過時間久了,終究會有些例外。


    宴南絮在路過一個城鎮時,路上恰好遇見幾個孩子在欺負一個小乞丐。


    雖然看不見具體情況,但嘲笑和擊打身體的聲音很明顯,沒想太多,宴南絮放出水絲小施懲戒,叫那些孩子害怕的跑開了。


    他看不清小乞丐的樣貌,係統說是個男孩,七八歲的樣子,瘦的厲害,不過眼睛很亮。


    宴南絮能感覺到那孩子正盯著自己,於是猶豫了一下,放下一些錢財準備離開,但孩子似乎並沒有在意那些東西,而是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角。


    孩子抓的很輕,小心翼翼的,隻要宴南絮稍稍用力就可以抽出衣角。


    這是一個請求,一個很有禮貌的請求。


    宴南絮回頭看向孩子,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但似乎真的看見了孩子的眼睛,一雙乖巧又明亮的眼睛。


    宴南絮帶上了這個孩子。


    孩子一開始不說話,不過很乖,抓著宴南絮的衣角從不亂跑。


    後來相處了一段時日,這孩子開始說話了,甚至給人感覺挺活潑的,在宴南絮身邊能天馬行空的聊好久,隻是依舊會抓著宴南絮的衣角,幾乎不鬆開。


    係統看宴南絮對這孩子似乎挺上心的,提議要不要給這孩子起個名字,稱呼起來也方便。


    然而宴南絮並沒有接受這個提議,隻是道:“取名冠字,將由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來完成的。”


    孩子亦曾好奇的問過:“你走了這麽久,是想到什麽地方去?”


    宴南絮笑了笑,輕聲回複道:“去遠方。”


    “遠方是哪裏?那裏是很遠嗎,什麽時候能到?”


    “誰知道呢,可能明天就到,可能要後天或者明年,又或者永遠都到不了。”


    孩子大概並沒有聽懂,但沒有繼續追問。


    差不多兩個月後,他們遇到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受到一些小精怪的騷擾,已經為此困擾多時。


    宴南絮幫忙趕跑了精怪,那夫妻倆十分感謝,特地邀請人住一段時間。


    這夫妻倆有些難處,無法生兒育女,看見宴南絮身邊有個如此乖巧可愛的孩子,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之感,一番相處下來更是憐愛有加。


    而孩子終究是孩子,麵對兩個類似父母般的疼愛與照顧的人,難免不為之動容。


    看時機差不多了,宴南絮向夫妻二人辭行,並拜托他們****。


    那兩人自是欣然接受,承諾一定將其養大成人。


    孩子麵對這場分別表現的倒也算平靜,離別前他看著宴南絮,再次問道:“你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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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南絮回答不變,“去遠方。”


    “遠方是死亡嗎?”孩子忽然道:“你一到晚上就會咳得睡不著,經常整夜不睡覺。”


    這話叫宴南絮愣了一下,他有些驚歎於這孩子的早熟,但依舊笑著解釋道:“不是,遠方不是死亡,從來不是。”


    告別了孩子與那對夫妻,宴南絮繼續他的遠行,隻是沒人再知道他的蹤跡了。


    他可能停在了什麽地方,也許是一座江南小鎮,一個邊陲村落,又或者是一葉扁舟,一處荒野……


    也有可能他並沒有停下,依舊在繼續遠行,尋找遠方……


    不過不管怎麽說,那些認識宴南絮的人,當回憶起他的時候,最後的印象永遠是一個翩然遠去的身影,沒有疾病,沒有衰老,亦沒有死亡。


    姨母每年都會收到一封遠方寄來的信,一直以來從未斷過,每次的信紙不同,筆跡亦有變化,內容更是多姿多彩,截然不同。


    人魚普遍長壽,但生命亦有盡頭。


    在最後的一年,姨母也能感受到自己時日無多,她在這一年喊住了送信來的人,溫聲道:“請你把他留下的信都給我吧,以後不用麻煩你過來了,這麽多年,謝謝了。”


    遠方是死亡嗎?當然不是,它是美好的歸途,是故人的歸處,是一切追求與期盼的終點……


    說到底,遠方即是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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