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押周晟和周文遠的監獄處於郊區, 這邊荒無人煙,開車過來的時候甚至看不到有別的車。


    坐在車上的人閉目養神,車裏很安靜, 司機甚至沒?有放音樂。


    周智博看向窗外,他到如今,還是沒?有多?少?真實感。


    周晟被?抓住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轉移財產, 他得賠償不少?股東的錢,包括霍衍,剩下的錢還要和馮瑤平分——馮瑤提出了離婚。


    幾乎是從?天上瞬間落到了地?獄。


    他們家所住的別墅也被?馮瑤賣了, 她帶著周智博搬進了一套大平層,平時甚至不會提起周晟和周文遠。


    周智博一邊覺得馮瑤太過絕情,一邊又覺得他們有今天,似乎也是他們自討苦吃。


    對?於父母,周智博其實沒?什麽感情, 自從?他意識到,連他從?小到大一直依賴的周文遠都隻是在利用?他以後,他原本就淺薄的感情觀念終於崩塌。


    他不再相信所謂的親情。


    親情沒?給他帶來什麽好的感受,隻有不斷的被?傷害和背叛。


    馮瑤偏頭?看向周智博的側臉, 她知?道?這個兒子已經和自己離心了。


    她生了兩個孩子,至今她還記得他們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尤其是生霍衍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懷孕,對?肚子的孩子既好奇又恐懼, 她的身體肚子變大, 身體浮腫,她的臉上甚至長出了斑。


    但與此同時,她也能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裏慢慢成形的過程。


    有時候她的肚皮會被?孩子的手頂起來,那時候她才真正感覺自己孕育了一個生命。


    她為?孩子吃了那麽苦, 所以她無法?不“愛”他。


    可是她依舊沒?有學會怎麽當?母親,尤其是對?待周文遠的時候,她對?他沒?有那麽多?愛,隻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能讓她視作驕傲的周氏集團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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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生下周智博,她又走入了另一個極端,她覺得自己對?周文遠太嚴格,嚴格到冷漠,於是她開始滿足周智博的所有要求。


    現在想起來,或許孩子天生就是敏感的吧。


    他們都能感受到,她沒?有那麽愛他們,或者說,她不知?道?怎麽愛他們。


    所以他們對?她,似乎也沒?有那麽愛。


    這麽想來,她的一生挺失敗的,她沒?有在結婚之前爭取,所以她嫁給了一個不愛的男人,失去了繼承馮家的機會,她的世?界是空中樓閣,沒?有任何立足的地?方。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後悔嗎?”周智博忽然問,“後悔當?年沒?有發現霍衍才是我哥?”


    馮瑤沉默了半晌,她輕聲?說:“不後悔。”


    “如果我當?年發現了,那現在的霍衍可能就是另一個文遠。”


    馮瑤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會教孩子,也不懂怎麽愛人。”


    她連自己都沒?愛過,怎麽愛別人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好像一生都在隨波逐流,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迷失了自我。


    周智博:“我以為?你不會跟我一起過來。”


    馮瑤看向窗外,監獄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馮瑤:“你爸不是個壞人。”


    周智博沉默了。


    馮瑤:“他也不是好人,隻是個貪心又自負的普通人。”


    “其實我們都一樣。”


    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不願意麵對?自己的不足,還停留在舊日時光,妄想著靠一己之力?扭轉時空。


    “你見了文遠以後想對?他說什麽?”馮瑤問。


    周智博咬了咬下唇,他說:“我不知?道?。”


    周智博:“我以前愛他,後來恨他,到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我對?他的感情了。”


    馮瑤笑了笑,她沒?有再說話。


    進了監獄以後,他們如願看到了周晟和周文遠。


    周晟憔悴了很多?,他原本隻有幾根白發的黑白現在已經完全斑白,和馮瑤麵對?麵的時候,像是長了一個輩分。


    周文遠倒是和入獄前沒?什麽變化,隻是周智博看得出來,他的心氣已經沒?了。


    這一輩子,他都沒?有機會打敗霍衍了,他的驕傲和自尊都被?碾成了渣,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楊賀在你入獄的第二天就跳樓了。”


    周智博原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但是當?他見到周文遠後,這句話就從?嘴邊冒了出來。


    周文遠沉默了很久。


    周智博問:“你不愧疚嗎?”


    楊賀被?周文遠安排進了周氏,其實並?不指望楊賀能做出什麽事,周文遠隻是預備著如果事情東窗事發,那麽就能把一切都推到楊賀身上。


    到時候周文遠就能全身而退。


    周智博繼續說:“楊金花這次真的瘋了,不過因為?沒?有家人送她去精神病院,現在她隻能滿大街流浪。”


    周文遠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不屑。


    周智博看著周文遠的臉,他終於問出了一個一直困擾他的問題:“你真的有正常人的感情嗎?”


    周文遠看向周智博的眼睛:“沒?有。”


    周智博笑起來:“我不該來看你。”


    周文遠:“確實不應該。”


    周智博眨了眨眼,他從?未真正認識過周文遠,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意識到,對?周文遠來說,他什麽都不是。


    另一邊,馮瑤和周晟相顧無言,過了好一會兒,馮瑤才說:“等你出獄後,如果沒?地?方去,就聯係我吧,我每年會過來看你一次。”


    周晟看著這個和自己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他微微點頭?,聲?音幹澀地?問:“集團現在怎麽樣?”


    馮瑤:“挺好的,股價又漲了。”


    周晟:“那就好。”


    之後他們再也沒?有交流,這麽多?年的夫妻,到這個時候卻連對?話都變得異常艱難。


    因利益而結合,最?終也會因利益而分離。


    臨走的時候,馮瑤和周智博都沒?有回頭?。


    他們這個原本就麵和心不和的家庭終於徹底散了。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這個家庭就注定了分崩離析的結局,因為?每個人都自私到不願意付出,從?沒?有人換位思考,眼中隻看得到利益。


    馮瑤突然對?周智博說:“我準備去國外定居,每年隻回來一次,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周智博:“我就不走了,我去找個工作。”


    馮瑤點頭?:“好。”


    回去的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正好此時夕陽西下,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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