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遠一直在注意葉楠夕,他看著她淺笑地跟旁邊的人交流,看著她低頭翻閱手裏的編目冊子,看著她拿起茶杯輕抿茶水,看著她從始至終都不受這裏的氣氛影響。這個過程裏,她一直是冷靜矜持而機警……他知道她也在注意他,防備他,那種感覺沒有來由,無可名狀,但卻無比清晰。


    於是當紫草快步回到葉楠夕身邊,跟她耳語了一陣,然後葉楠夕就起身離席時,蕭時遠也放下手裏的茶杯。


    葉楠夕還未走到花姐的房間,鳳九娘就從那快步過來,低聲道:“火已經撲滅了,人也抓住了。”


    原先躺在花姐屋裏的丫鬟已被抬到走廊上,葉楠夕彎腰在那丫鬟脖頸的大動脈上摸了摸,然後問:“別的人呢?可有受傷?”


    “都在另一屋,他們隻是昏迷,兩時辰後才能醒來,花姐很謹慎,沒有動刀子。”鳳九娘搖了搖頭,隨後往葉楠夕身後看了一眼,就問,“怎麽,廳裏的客人已經發現了?”


    “沒有……”葉楠夕正要搖頭,隻是似想到什麽,就轉過頭去,便看到蕭時遠已跟著她到了這邊。她剛剛起身時,知道他也跟著過來,因事情已差不多落定,她便沒有在意。


    蕭時遠站在那,靜靜看了她一會,微微勾起嘴角,隻是那眼神卻是晦暗不明,眼底藏著微微的冷意。


    他一直知道她不笨,隻是想不到會是這般聰明,看她將這麽多人耍得團團轉,令他覺得一直以來,她對他那等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態度,是不是也因為抱著這等耍弄的心。


    廳內的拍賣已經結束,但很多人還沉浸在之前那種瘋狂飆價的情緒當中,聲音溫潤容顏貌美的侍女緩緩訴說起那個遙遠得令人神往的故事,為今日這場拍賣會畫上完美的句點。許久之後,人們才從這種異樣的情緒裏回過神,然後有些恍惚地起身離席。隻是就在這時,幾名皂衣公差忽然從外走了進來,笑語聲喧的大廳略靜了一靜,不過很快就有百善會的人迎上去,將幾位公差給請到一邊。


    花姐提出要見葉楠夕,所以不多會,葉楠夕就下了畫舫,隻是她下來後,瞧著等在下麵的人卻不是衙門的人,而是巡按使方建。


    “難道這事也歸方大人管?”葉楠夕走過去問了一句,然後往旁看了一眼,此時已有人不少人圍過這邊來了。而畫舫裏的客人也大約聽說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喧嘩聲不絕,隻是在百善會那幾位管事的安撫下,並未起亂。


    “正好路過,聽說這邊出事了,便過來看看。”方建朝葉楠夕點了點頭,然後道,“本官心裏有幾件事不甚明白,所以想請夫人解疑。”


    葉楠夕搖頭:“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婦人,能有什麽事是大人不解而我卻能明白的。”


    方建卻沒有跟她客氣,直接就開口:“敢問夫人,元月二十一那晚,蕭三爺是不是一直就在紫竹林,不曾離開過?”


    魯家的凶殺案,他本就懷疑蕭玄,當時他直覺那魯家二公子即便不是蕭玄所殺,但事情定跟他脫不了關係。隻要盯住蕭玄,就定能將凶手緝拿歸案。可沒想到,案情會出現那樣的轉機,然而那所謂的“事實”卻跟他的推測完全相反,這讓他很難接受。那晚,他曾在紫竹林見過蕭三奶奶一麵,當時就留了印象,如果蕭玄真跟那件事有關的話,那麽這位蕭三奶奶定會知道些什麽。隻是自那晚後,他一直沒尋找機會見一見這位蕭三奶奶,今日聽說蕭三奶奶會在畫舫這,並且還聽說有人專門調派了衙役潛藏在附近,他心裏生疑,當即跟了過來。


    “大人為何問這個?”葉楠夕微揚了揚眉,“我記得那晚,大人還上門來跟我夫君敘話,當時夫君他在是不在,大人這麽快就忘了麽?”


    “夫人不願直接回答,是不是因為夫人也不敢確定那一晚,蕭三爺真的沒有離開過紫竹林?”


    “那晚夫君一直就跟我在一起。”葉楠夕笑了笑,“大人已經得到答案了,我是不是可以過去那邊了。”


    方建卻再問一句:“那麽今日之事,夫人是早就有預料?”


    “總歸這件事百善會和藍大富是要報官的,事情的起末到時大人自己去了解便行,我就不多奉陪了。”葉楠夕說著就轉身離開,這個男人的眼神銳利得令人心生不安,她生怕自己再跟他多說下去,會被他看出什麽。真是……既然魯家的事情都已經完結了,這方建卻怎麽還不死心!


    隻是葉楠夕才轉身離開,蕭時遠就找上了方建。


    此時,花姐已被帶到畫舫邊上的一間雜務房內。葉楠夕走過去時,藍大富正黑著臉從裏出來,一邊走還一邊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葉楠夕微頓,就站住,藍大富瞧著她後,麵色緩了緩,便道:“今日之事多虧了蕭三奶奶,你若是能從這賤人嘴裏問出那奸夫的下落,我另有重謝。”他說完,又打量了旁邊的紫草一眼,麵色又緩了幾分,甚至還露出幾分笑意:“這些天也是辛苦紫草姑娘了。”


    紫草垂著眼瞼,沒有應聲。


    藍大富也不惱,看著她嗬嗬一笑,跟旁邊那幾位衙役打了聲招呼,又命趙大在附近看著,然後才快步往畫舫那過去。那裏還有一大筆交易等著他呢,百善會今日舉辦的拍賣令他非常滿意。


    花姐此時身上的衣裳還是濕的,她腳下已積了一灘水,並且整個人明顯是一直在發抖。也真夠膽大的,二月天就敢往江裏跳,或許是覺得這樣才會令人想不到,得以順利脫身吧。葉楠夕走進去時,花姐抬起蒼白得有些發青的臉,微微眯著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著葉楠夕。葉楠夕也在打量著她,這個女人,即便是這般狼狽淒慘的時候,身上卻還是帶著那等嫵媚的氣韻,特別是濕透的衣服貼在她身上,又被麻繩捆綁起來,更顯身段玲瓏有致。


    這樣的容貌才情,確實很難認命。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的。”良久,花姐才開口問了一句。


    葉楠夕想了想,才道:“你一開始就知道百善會和李公都在爭取藍大富手裏那批珠寶的拍賣權,而李公私下裏許給你的好處並不少。”


    花姐牙齒一直打著顫,隻是她說話時聲音卻還是很清晰:“沒錯,但你這邊給的條件也不錯,並且你還拿阿月的消息來威脅我,我沒道理不答應你。”


    葉楠夕點點頭:“你會答應我並不意外,隻是後來的事情卻進行的太過順利了,李公那邊對這件事的反應太過安靜了,中間的那點小打小鬧,與其說是下絆子,不如說是給我下的障眼法。我了解跟你做交易的那個人,她若真的決定要出手,就不可能隻弄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打鬧,一出手就致人與死地可是她最喜歡的招數。”


    花姐有些不甘:“就,隻是因為太順利,所以你反而懷疑我!?”


    葉楠夕搖頭:“不是懷疑你,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去找了月公子。”


    “阿月?”花姐怔了怔,然後如似說服自己般地搖頭,“不,不可能,阿月不可能會出賣我!”


    “月公子確實是沒有出賣你,隻是他說漏了嘴,提了你問他願不願離開這裏的事。”葉楠夕歎了口氣,接著道,“他在梨園這幾年過得算是不錯的,藍大富也不知道他還活著,而他一個已經瞎了的人,為何要離開已經習慣了的地方,隻能是你想帶他一起離開。其實若隻是這樣,也不足以讓我懷疑你,但加上我的事情進行得太過順利,而你在這件事上幾乎對我是深信不疑,想方設法地去說服藍大富來配合我。如此,就令我不得不懷疑了,我不過是個剛從內院出來的婦人,你沒道理會一開始就這麽信服我。我對自己的處境很清楚,所以,我不得不防著。”


    “既如此,你為何不早早就點破我!”


    “若點破你的話,今日拍賣的事就不可能進行得這麽順利,說起來,還是你給了我機會。”


    “所以,你早就斷定我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才偷偷安排了人等著我!”


    “不,我一直就隻是懷疑。直到我知道你讓你身邊的丫鬟去買幾味藥材,然後你自己又去買個幾樣花粉,我去問了大夫,知道你暗中準備的這些東西能配出令人昏迷的藥後,才確定了果真是有人找你暗中交易。”葉楠夕神色淡淡,“我不過是侯府的兒媳,曾經又有過不利於我的傳言在,跟既是長公主又是侯爺嫡妻的花蕊夫人比起來,自然是沒有可比性的,你會選擇相信她,我也可以理解。隻是在你決定答應跟她合作,反過來算計我的時候,我就不能對你手軟了。”


    “那兩賤人,原來是被你收買了!”


    “她們比你容易滿足,隻需一百兩銀子就願意把什麽都告訴我。”


    花姐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一會後又道:“廳內的人都沒有昏過去,看來也是你讓她們把藥給換了的。”


    “沒錯,也幸好你給廳內的客人下的量不多,所以你怕是以為藥效慢了。”


    花姐慘笑,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算計對方,卻不想原來真正被算計的那個人是自己:“你,你會告訴他阿月的事嗎?”


    她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藍大富,葉楠夕沉默一會,搖了搖頭。


    “當時我若拒絕她的要求,找你幫忙的話,你能幫我們遠走高飛嗎?”


    “我不知道。”葉楠夕歎了口氣,坦白道,“我無法給你保證,我如今的人脈確實還不能跟她比。”


    花姐忽然笑了:“這麽說,我的選擇並沒有錯,隻不過是運氣不好,遇上了你。”


    “你心裏清楚,此事我若真被你算計住了,即便我不會送命,但從此在俞川無法立足,並且還將背上巨額債務。”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你,都隻是各憑本事罷了。”


    ……


    葉楠夕從那出來後,遲疑了一下,就對那兩衙役說,想讓花姐換身幹爽的衣服,那兩衙役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了。


    衣服送到後,葉楠夕沒再進去,而是走到那畫舫前麵,看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琉璃,雖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涉險,但這段時間來,她幾乎每天都小心翼翼,如今事情終於落定,心裏竟不由生出幾分如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三奶奶,為何不讓花姐指出是花蕊夫人授意她這麽做的?”


    “她說了,誰會相信?即便是相信,又能如何?”葉楠夕淡淡道,“既沒出人命,又沒損失什麽錢財,能起什麽作用。”


    花蕊夫人根本不用露麵,幾句話,就令她勞心勞肺,還真是……


    回到紫竹林的時候,已差不多是傍晚時分了,然而葉楠夕才坐下不久,百善會的一位管事就將今日的賬目給她送來了過來,同時還給她帶來一個讓人意外的消息——花姐死了!


    葉楠夕怔住:“怎麽就死了?”


    “也不知她是什麽時候藏的毒藥,是趁著換衣服的時候服下的,一開始還不見什麽異常,結果要傳她去衙府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沒氣了。那小管事說著就搖了搖,“但是藍大富知道她沒了後,立馬跑過去看了,還掉了幾滴淚。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得了這樣的下場,竟還能賺到眼淚!”


    葉楠夕沉默一會,就輕輕歎了口氣。


    那小管事又道:“對了,丁四奶奶讓我過來提醒三奶奶一句,花姐這一死,說不準會有人找三奶奶您的麻煩。”


    葉楠夕不解,那小管事便低聲解釋道:“到底那套衣服是三奶奶讓人給送去的,之前又跟她說了那麽一會話,少不得就有人生出別的心思,不過倒也也不怕什麽,總歸是三奶奶心裏有個譜就是。”


    正好這會兒蕭玄回來了,那小管事便也就告辭了。


    晚上,蕭玄過來葉楠夕這邊,卻進了屋後,就瞧著她正躺在美人靠上睡覺,手裏還拿著那本賬冊。


    侯在外屋的紫草跟著進去後,本是要叫葉楠夕起來的,蕭玄卻搖了搖頭讓她出去,然後走到葉楠夕身邊,靜靜看了她一會。


    應該是沐浴過,她放下來的頭發瞧著還有些濕,裏麵穿著件素淨的小襖,外麵披著件淡紫色的撒花披風,寬大的袖子幾乎垂到地上。她腰下還蓋著一張水紅色的薄被,也有一半是落到地上的。


    似覺得光線忽然暗了幾分,葉楠夕眉頭微微動,睜開眼,就瞧著蕭玄站在跟前,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葉楠夕揉了揉眉心:“什麽時候進來的,怎麽也不出個聲?”


    蕭玄頓了頓,才道:“累了就上床歇著,怎麽睡在這兒,著涼了怎麽辦。”


    葉楠夕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冊子,便坐起身,她剛剛大致算了一遍,今日這場拍賣達成的交易額,從中抽出兩成的利,再刨去投入的費用和她的傭金,最後交到百善會的銀子,約有二十萬兩。二十萬兩啊,想到這個數目,她就禁不住暗暗吃驚,百畝的良田,一年的收成折成銀子,照最好的年份來算,也就兩千餘兩。


    可百善會隻用不到一個月,憑借著階層的權力和便利,就輕鬆聚攏了二十萬兩,這樣的財富,太容易讓人喪失理智。


    “那件事你不用擔心。”見葉楠夕沒理他,蕭玄便道了一句,剛剛在書房忽然想到這事,他遲疑了一會,就忍不住要過來看她。


    葉楠夕轉頭問:“哪件事?”


    蕭玄往下腰,幫她拿起掉到地上的被子,然後一邊蓋在她身上,一邊側身在她腳邊坐下道:“花姐的事。”


    “哦,這事,我沒有擔心,隻是有些……惋惜吧。”葉楠夕歎了口氣,隨後似忽然想起什麽,就道,“今日方建也過去那了,特意找我問了幾句話,是專門問起你,還是關於魯家那事。”


    “你怎麽說?”蕭玄似並不怎麽在意這事,此時他正垂眼看著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水紅色的被麵襯得那隻手愈顯細白,淡粉色的指甲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柔亮的光澤。


    葉楠夕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便在被麵上輕輕敲了敲,然後將她和方建的對話說了一遍。


    蕭玄聽後,就抬起眼看了她一會,忽然笑了一下。


    葉楠夕微微一怔,便道:“怎麽?”


    “沒事,我知道他還在懷疑我,不過你不用在意。”蕭玄說著就幫她拉了拉被子,接著道,“上床歇著去吧。”


    【還是二合一肥章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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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年6月開始在起點寫文,至今將滿四年,完本書五部,《貴婦》已是第六本,終於等到了盟主,真素讓我內牛滿麵!see-an是我寫文生涯裏的第一位盟主,反求諸己慷慨贈予第一個靈寵緣,成為這本書的第二個盟主,感謝兩位,讓我完成了這個心願!之前一直以為這個心願沒可能實現的,嗚……昨晚激動得半宿沒睡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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