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門房的小管事用完午飯後,優哉遊哉地喝了兩盞熱乎乎的桂圓茶,不多會,困意便上來了,於是他往下交待兩句後,就一邊打著嗬欠一邊進屋躺下。


    卻就在他剛要進入夢鄉時,突然被外麵急促的拍門聲驚得一激靈,外頭看門的小子不知跑哪去了,沒人應門,那拍門聲就一直沒斷。平日裏這個時候,一般不會有人上門拜訪,即便有,也都是輕輕敲門,從不見有哪個敢這樣不知顧忌,隻有叫喪才會這麽拍門。


    小管事滿肚子火,蹭地從床上坐起身,黑著臉拉開一條門縫,正要開口怒罵,不想卻看到燕三爺負手立在門外,眼睛上的紗布已經不見,更顯麵上神色冷漠。拍門的是站在燕三爺旁邊一個麵生的漢子。小管事愣了一愣,不覺咽了咽口水,似將剛剛要出口的話吞下去,然後拉開門,欠身陪著小心道:“三爺……”


    卻不等他問安的話說完,那漢子就推開他,燕乾一言不發,直接跨步走了進去。


    “將軍,三爺過來了。”燕容正在書房裏看地圖沉思的時候,侯在外頭的隨從就進來報了一聲。燕容頓了頓,正要說請他進來,卻不及出聲,就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他便抬起臉往門口看過去,少有看到燕乾這麽著急的時候,燕容抬了抬眉:“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正好,你過來看看這裏。”燕容說著就指向地圖上的某一處,手指還在上麵輕輕敲了敲。


    燕乾走過來幾步,卻沒有看那地圖,而是看著燕容道:“當時你為何讓夕娘過來?”


    燕容微頓,然後抬眼看了他一眼:“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燕乾再問,聲音平淡,但冷漠的語氣裏卻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為何一直等到五年後,才會想起要讓她過來?”


    燕容皺了皺眉頭,直起腰打量著他道:“出什麽事了?”


    燕乾繼續道:“關於蕭時遠還活著的消息,應是半年前就已經傳出來了,正好那時我眼睛失明記憶混亂,所以那段時間的事,我皆未著手。”


    燕容頓了頓,便點點頭:“沒錯,那時候你的情況,確實不適宜再理事,所以當時就沒告訴你此事。”


    “我需要的解藥,也跟傳出這個消息的人有關,甚至有可能就在他手裏。”燕乾再往前一步,站在燕容麵前,“你想替我拿到解藥,想清除細作揪出這條線,想抓住那個人,無論他是不是蕭時遠。但是他很狡猾,暗中又一直有人幫忙,結果越拖越久,消息傳到皇上那去了。”


    燕容麵不改色:“既然你都推斷出來了,便該知道現在的情況,無論是對你還是對燕軍都不容樂觀。晉北已平定,皇上生怕再出第二個晉王,所以皇上如今就差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蕭時遠’就是那個皇上需要的借口,而燕帥一家老小,大都在京城。”


    燕乾沉下臉:“你可以抓到他,此事我與你商議過!”


    燕容麵無表情地道:“你病了大半年,耽誤太多時間了,皇上不可能還有這麽大的耐心,眼下必須馬上抓到他,給皇上一個交代,而且你的眼睛也等不得,我不會讓你失明一輩子。”


    “你一開始就打算以她為餌引他出來,所以你才讓陸真將我的消息告訴她,你知道她一旦知道我的消息,就必會過來。”燕乾麵上神色愈加陰沉,胸膛微微起伏,右手憤怒地拍在旁邊的刀架上,突地拔除一柄短刀,往前一擲,燕容瞳孔猛地一縮!


    寒光閃過,安靜的書房裏突然傳出“砰”的一聲響,侯在外頭侍衛一驚,察覺出裏麵不對勁,即進來道:“將軍——”隻是剛剛出聲,他就看到將軍前麵的桌案上插著一柄短刀,刀柄此時還在微微顫抖,書房裏非常安靜,但卻透出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感,侍衛下意識的就握緊腰間的佩劍。


    燕容沉聲道:“出去!關門!”


    侍衛怔了怔,再看背著他的燕三爺一眼,然後才微欠身,謹慎地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後,燕容頓了頓才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再瞞著,此事我是有失磊落,但你心裏也知道此法最好。我亦知你必是不願,所以我替你做了決定,你回去好好休息,待解藥到手後,我會讓人給你送去。”


    燕乾問:“她在哪?”


    燕容看了他一眼,稍緩了口氣:“你放心,她不會有事。”


    燕乾搖頭:“你保證不了,她在那?”


    “不是我保證,而是你曾說過。”燕容看著他道,“蕭時遠不會傷害她。”


    燕乾閉了閉眼,負在背後的手緊緊握住,似在極力控製情緒:“她被帶走的那一刻,傷害就已經造成了,若那人不是蕭時遠,情況必將更糟!她在哪?”


    燕容轉過臉,往旁看了看時間,平靜地道:“你回去靜待消息吧。”


    然他卻不防旁邊突然揮過來一拳,燕容身子一轉,下意識的就要接招,隻是拳頭揮出去時忽想起燕乾身體才剛好,於是手上的動作不禁一頓,臉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這一拳著實不輕,燕容也沒料到燕乾還有這麽大力氣,竟讓他差點就摔到地上!他擦了擦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跡時,心裏一直壓著的怒火也騰地起來了:“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你現在還能做什麽,一個女人,難道還比整個燕軍比晉北再次陷入戰亂更加重要!”


    “燕軍若要易主,不是一個女人能救得了,也不是一個女人能害得了,晉北是不是會亂,更不是她一個女人能決定的。”燕乾走過去,抓住他的衣襟,“這十年,她為我做得夠多了,我卻不曾為她做過什麽,我的眼睛算什麽。我告訴你,如今她若有一絲一毫的損失,除非你也能要了我的命,否則所有參與此事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他說完就鬆開手,接著道:“她在哪裏?”


    燕容氣得臉都黑了,忍了幾忍才沒有跟他動手,隻是冷硬地道:“今日我容你放肆這一回,現在你氣也出了,就趕緊回去好好歇著,別讓我叫人進來請你!”


    燕乾負手看了他一會,緩緩道:“有些話,我既然說出來,就必定會做到。晉北各世家大族想知道什麽,皇上想知道什麽,燕軍應該怎麽牽製住,燕家該如何約束,這些事情不一定非得依靠戰爭才能達到目的。”


    燕容臉色終於變了,幾乎是震怒地看著燕乾:“你想做什麽?!”


    “你知道我能做得到,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燕乾幾乎是不帶感情地道,“侯府便是我一手葬送的,你若再逼我,莫怪我不顧念舊情。”


    燕容定定地盯著他,隨後轉開目光,看著插在桌上的那柄短刀。


    他惜才,更何況此人才是他的手足至親,更是他的一大助力,無論從哪一點,他都不願燕乾從此失明。蕭時遠出現的時機太契合皇上的心思,對燕家來說是個麻煩,但還不至於就真的能決定燕家的命運,說白了,此事其實主要是燕乾的危機。


    葉楠夕是打破這個危機的重要因素,他知道燕乾不會同意他的決定,所以他替他做了決定,如此不僅能讓燕乾脫離危機,還能讓他的眼睛痊愈。他也不願如此算計一個弱女子,並且那女人還是他兄弟的心愛之人,但他不得不這麽做,他承認自己有失磊落,但卻不認為這個決定是錯的。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葉楠夕,當然是燕乾更重要。


    “你莫想著此時囚禁我,過來之前我就已吩咐下去,有我沒我,事情都會依序照辦。”燕乾麵無表情地給他一個提議,“除非你能馬上將我的人全部清理幹淨。”


    燕容頭上青筋暴起,如今燕乾的人可不就是他的人,若真將燕乾的人清理了,他就等於自斷一臂!


    說完這些,燕乾便不再多留,轉身就出去。


    燕容隻得在後麵叫住他:“就為一個女人,你值得嗎?若那人真的不是蕭時遠,她此時很可能已經斃命,而你現在插一手,將會打亂整盤計劃,很可能最後什麽都得不到,前功盡棄。”


    燕乾停下,回頭道:“這筆帳我以後再跟你清算。”


    ……


    從將軍府出來後,燕乾馬上又回了清華巷一趟,幾乎是不帶感情地計劃著手裏的事,然後一件一件吩咐下去。


    稍有一個空擋時,末年拿著幹淨的棉布走過來,小心勸道:“三爺,您先讓眼睛休息一會吧。”


    “不必,我馬上就出去。”他說著就站起身,進裏屋取下掛在牆上的長弓,輕輕撫摸了兩下,又閉了閉眼,然後就轉身往外走。末年無奈,隻好將棉布收起,快步跟上。


    隻是燕乾剛走到院中,就瞧著長安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長安瞅著燕乾此刻的打扮,愣了一愣,然後小跑過來,抬起臉好奇又不安地瞅著他問:“先生要去哪?”不等他回答,又接著一句:“娘怎麽還沒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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