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胸腔裏噴出來的血還是熱的,因太過震驚和意外,她甚至忘了驚叫,隻是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片刻後,渾身都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在她的記憶中,蕭時遠身邊的小廝是個蒼白羸弱的少年,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在侯府那個地方,司南在一眾下人裏,甚是不起眼。


    難道僅僅是因為蕭時遠的死,就能讓他有這麽大的變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司南有些厭惡地踢了那屍體一腳,然後喚了剛剛那漢子進來,吩咐他將屍體丟到井裏去。那漢子進來後,冷不丁看到這一幕,臉色明顯一變,然後就看了司南一眼。司南冷冷一笑:“怕了,既然知道怕,那就別吃這碗飯。”


    漢子怒瞪了司南一眼,低低咒罵一聲,就彎下腰,將地上的屍體抬起來,拖出去,葉楠夕看著地上那被拖出來的長長血跡,隻覺得一陣惡心,她咬緊牙關,被綁在一起的雙手用力握在一起,才忍住胸口的不適感。不多會,就聽到“咚”的一聲響從外頭傳進來,是重物掉到水裏的聲音,她忽的就打了個哆嗦。司南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轉過臉看著葉楠夕道:“三奶奶別擔心,小的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


    眼前的人,除了那張臉,別的一切似都已經脫胎換骨,即便他剛剛露出那等謙卑的笑,給人也不再是以前的感覺。他看起來更像,更像個紈絝子弟,陰狠精明,舉手投足間,明顯帶著幾分貴公子的做派。若非以前就認識,她絕想象不出,這麽一個人,竟會是奴仆出身。


    葉楠夕隻覺頭皮有些發麻,好一會後,才怔怔抬起眼:“你怎麽會……”


    “怎麽會變成這樣是嗎?”司南將刀上的血跡擦幹淨後,才看向葉楠夕,慢條斯理地道,“少爺被你們逼死之前,就讓我離開了,但你們卻不放過我,我算得了什麽呢,隻因為我跟少爺主仆一場,你們就非要我的命不可。幸好後來他們找到我,他們告訴我少爺是怎麽死的,然後將我帶到這邊,給我一個為少爺報仇的機會。”


    “他們?他們是誰?”


    “管他們是誰。”司南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葉楠夕,“或許是晉王的餘黨,也或許是晉北舉足輕重的世家當家人,不管是誰,隻要他們能幫得到我就行。”


    葉楠夕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難道,他們讓你扮成蕭時遠?”


    司南挑了挑眉:“三奶奶果真聰明。”


    “既如此,你現在抓了我,豈不等於是暴露了你的身份。”葉楠夕搖頭,強忍住心裏的恐懼,盡量平靜地道,“就算你殺了我,也無濟於事,你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瞞得過去。還有剛剛那位,你將他殺了,難道是那些人授意?”


    “知道我為什麽厭惡你們這些人嗎?”司南打量著葉楠夕道,“個個心裏都是滿盤的算計,每句話,每個念頭都在權衡得失。”他說著就拿手裏的刀輕輕拍著葉楠夕的臉,陰測測地道,“你們從一出生就站在高位,天生就會算計,別人的,自己的,隻要一點,就能猜得到個大概。沒錯,今日之事,無人授意,是我私自決定的。所以你想不到,他們那些人也想不到,他們以為我會迷失在他們許給我的榮華富貴,然後任他們擺布,可惜,我沒能如他們的願。三奶奶,你們這些人著實可惡,所以如今就讓你們自食而果。當年若非你們對我苦苦相逼,今日你又怎麽會身陷囹圄。”


    此情此景,冰冷的刀拍在臉上,那感覺簡直讓人毛骨悚然,葉楠夕微顫著聲音道:“逼你的不是我,我完全不知道……”


    “都一樣,誰教你是葉家的女兒呢,葉院長真是好厲害的手段!”司南微笑著搖頭,“少爺明知道你們對他不懷好意,卻還是對你一再心軟,結果卻陪了自己的命,三奶奶,你說,你有位少爺落過一滴眼淚嗎?”


    葉楠夕隻覺得貼在自己臉上的刀,隨時都有可能橫過來,她咬了咬牙,閉上眼道:“如今我說什麽,你就會信什麽嗎?”


    “當然不會。”司南冷哼一聲,“我一直不明白,像少爺那樣的人怎麽會看上像你這樣的女人,不過如今也不必去弄明白了。除了你,三奶奶,除了你還有蕭三爺,都得給少爺賠命!”


    長安……閉上眼睛時,腦海裏忽的就浮現出長安大哭的臉,以及蕭玄的眼神,她心中一痛,即睜開眼,看著司南道:“借口!”


    司南微怔,眯了眯眼:“什麽?”


    “說了這麽多,都不過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葉楠夕目露嘲諷,“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那些人必是覺得你不堪此大任,意欲要放棄你,你心裏恐慌,便提前一步打亂他們的計劃,希望借此讓雙方打起來,然後給你逃離的機會。你剛剛許了那人錢財,想必你有此打算已久,並做了周全的準備。而我卻不過最近才到晉北,說什麽要給時少爺報仇,竟讓他死了都要背上這樣一份人命債,他泉下若有知,想必會後悔當初做了那個讓你離開的決定!”


    “住口!”司南忽的甩出一個耳光,然後將刀背抵在她的脖子上,“你知道什麽!”


    葉楠夕轉回臉,平靜而冷漠地看著他。


    司南握刀的手青筋凸起,麵上明顯露出幾分激動:“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們這些人懂什麽!”


    葉楠夕開口道:“你想說你對時少爺絕無二心?”


    司南冷冷地看著她,沒說話,或是憤怒,或是不屑。


    葉楠夕再道:“若無二心,為何要逆他的意。”


    司南看了葉楠夕好一會,剛剛激動的情緒慢慢收住,然後冷笑一聲:“不愧是三奶奶,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麽沉得住氣,想說動我,真難為您還有這份心思!”


    葉楠夕心裏暗暗一歎,不再開口。


    ……


    燕乾和燕容差不多是同一時間趕到那家藥鋪,卻推開門時,裏麵已經空無一人。


    “將軍,後院的雜物房裏有血跡。”片刻後,搜查的人即過來報,燕乾馬上往那奔去。


    因這幾日燕乾不能這麽用眼睛,隻是眼下情況卻勸不住,燕容隻好也將薛神醫一塊帶著,以防萬一。隻是薛神醫卻也明明白白地說了,讓他一路跟著也沒用,身體是自己的,自己不善待,大夫也無能為力,而似燕三爺這等做法,前麵那幾個月的努力算是要白費了。


    燕容眉頭緊皺地環視了藥鋪一眼,見薛神醫對這藥鋪甚感興趣,便命人仔細搜查這裏的一切,然後才往後院走去。


    進了那間雜物房後,便瞧著燕乾臉色蒼白地看著地上那灘血,片刻後才見他蹲下,手指在那血上沾了一下,血已經幹了,燕乾的臉色又難看的幾分。一會後,就有人過來道:“三爺,屍體是被扔在井裏。”


    燕乾站起身:“讓人撈上來。”


    “是!”


    燕容走到燕乾身邊,想了想才道:“不會是弟妹的,沒必要這麽做。”


    燕乾麵無表情地看了燕容一眼,那眼神似根本不認得這個人一般,燕容一時間無言以對,燕乾轉身出了房間,往水井那走去。


    他要親眼看,到底是不是她。


    當日那場火災騙過他的眼睛,這一次休想在騙過他分毫!


    不多會,水井裏的屍體就被撈上來了,不用靠近去看,單看衣服和體型就知道是具男屍。燕乾心裏緊繃的那根弦鬆下,麵色微緩,然後走過去,燕容也走過來,卻兩人正要蹲下去查看屍體的詳情時,薛神醫忽然撥開旁邊的人,大步走過來蹲下去,翻過那屍體。


    片刻後,薛神醫搖了搖頭,有些震驚又有些惋惜地道:“怎麽會是他!”


    燕榮不解:“誰?”


    薛神醫又仔細看了兩眼,然後歎氣的站起身道:“鄭圖,老毒物,燕三爺的毒就是他配的,所以解藥也隻有他能配出來。真想不到,他竟會死在這裏,可惜啊可惜!”


    燕容臉色微變,正要問解藥有沒有留下,燕乾卻已經又往那雜物房走去,這一下他檢查得很仔細。


    “她之前在這裏。”燕乾撿起落在榻上的一粒珍珠耳釘,握緊。


    燕容也進來看了一圈後,自語道:“是誰殺了鄭圖,殺都殺了,為何要將屍體拋到井裏,若是為毀屍滅跡,卻為何又留著地上的血跡。”


    “做給我看的。”燕乾握著那枚耳釘,一邊往外走,一邊沉聲道,“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他才道我會追過來,也知道夕娘對我很重要,所以故意讓我看到血又看不到屍體。他想讓我先害怕,然後再告訴我事情還未結束,他認識我,對我有很大的恨意!”


    燕容問:“蕭時遠?”


    “不是他,他不屑做這種事。”燕乾說到這,頓了頓,又道,“蕭時遠已經死了,我確定。”


    “三爺,有一封信。”燕乾剛走出院子,就有人拿著一封油紙包的信交給他,“是在那屍體的衣服裏發現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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