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峰與關信瑜最後離開的時候所見一般無二。


    這是她的朝露峰,如今卻需要石中玉出開山令,碑廬做保她才能回到自己的家——


    何其唏噓。


    碑廬打開了她的洞府,關小昭卻突然回頭向他懇求道:“師尊,我能不能一個人進去?”


    即便碑廬是她曾經的大師兄,現在的師父,卻還是不想讓他踏足不再屬於自己的家。


    但是她話剛說出來就後悔了。關小昭哪裏有立場說出這種話?


    碑廬卻點頭道:“可。”


    碑廬真君的腦回路向來與旁人不同,關小昭也不知道他剛才是怎麽理解自己的請求的。


    人沒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道理,她也不敢改口,多說一個字都有可能暴露自己。


    關小昭走進自己曾經的洞府,她不用睜開眼睛,不用打開神識,就知道這裏每一寸的形狀與位置。


    廳堂的後麵是臥室,左邊是書房,右邊是丹房和儲物室。


    她直接去了書房。手指撫摸過一本本書的脊背,每每觸碰都仿佛在觸碰自己的心魂——


    她迅速地挑出幾卷書,如逃難一般離開洞府。


    碑廬真君有些意外:“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他看見關小昭臉色慘白,粗礫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生病了嗎?”


    “我沒事,師尊,我沒事。”


    然而她的語速極快,半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碑廬漸漸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是不是偷拿了什麽不該拿的東西?”


    她將懷中的劍譜都塞給碑廬,腰上的儲物袋用力扯下來扔到碑廬腳邊:“我沒有!沒有!”


    關小昭無力地坐在地上,語意中已經帶上哭腔。


    碑廬捧著四五卷劍譜感覺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重話。


    除了雨鏡那個不要臉的,他沒有過別的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尤其是小女孩。他小心翼翼地蹲在關小昭麵前:“為師沒有不相信你,也沒有責怪你……”


    他突然想到自以為的好辦法:“你要不要吃東西……師父給你烤兔子吃好不好?”


    “抱歉師尊,徒兒失態了。”


    關小昭用盡定力將那股洶湧的思緒壓下,低著頭站起來試圖解釋道:“徒兒是受雲浮真君影響,感受到了她的憤懣與悲傷。”


    碑廬覺得有些怪異,但是也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他將關小昭抱起來,乘風往飛蓬峰與青華峰之間的山穀森林去。


    他還是決定帶徒弟去烤兔子吃。


    雖然關小昭心情跌落不是因為食物,但是吃完兔子之後她的心情的確好了一些。


    心情平複之後,她有點後悔剛才在關信瑜的洞府沒有拿幾瓶酒出來。


    唉,她現在身體才六歲,也不知道要過幾年才能正大光明地弄酒喝。


    剛回到飛蓬峰,關小昭就收到一隻紙鶴,是江心白的,約她在後山見當塗道見。


    後山是賀天派地域範圍內沒有被開發過的野山的統稱,當初碑廬就在這和鳳凰鳥打過架,差點燒了飛蓬峰。


    當塗道是通往後山的幾條路之一。


    在賀天派沒待上幾天,江心白對關小昭的態度就越來越惡劣,這時候約她單獨見麵也不知道為了什麽。


    但是她願意去見江心白,今夜滿月,隻要能拖到夜間,她就能見到攬月君。


    關小昭和碑廬打了個招呼:“師尊,青華峰的小白約我去後山玩。”


    “去罷。”


    碑廬知道徒弟和江心白的關係,他正擔心不知道怎麽養小孩,現在有小朋友約徒弟出去玩耍,他當然支持。


    隻是叮囑道:“後山也並非安全之地,切記莫要越過當塗道。”


    當塗道是最深入後山的一條路。關小昭到達那裏時,江心白已經在等候著。


    她依舊是白衣若素,墨發輕揚,夕陽的光輝打在她身上如同鍍金,縹緲若羽化成仙。


    關小昭遠遠地看見她,不禁內心感歎,美人果然是賞心悅目。


    “江師姐尋我何事?”


    她四處打量一番,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道:“如此偏僻的地方,師姐莫不是要殺人滅口罷。”


    “殺人滅口?”


    江心白一聲輕笑,如海鮫惑人:“你可是碑廬師伯唯一的徒弟,我怎敢殺人滅口?”


    這讓關小昭立即警惕起來。


    江心白最近對她莫名其妙的敵意尚且沒有弄清緣由,她方才那句話正說明她的確對關小昭動過殺心。


    關小昭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什麽得罪過江心白的嗎?


    “關小昭,開山收徒之日,你與碑廬真君那場一唱一和,可真是精彩啊。”


    江心白突然湊近了她:“所以我就在想,你是什麽時候認識碑廬真君的呢?”


    關小昭心下駭然,卻不敢表露,厲聲問道:“我與師尊自然是收徒大會上相識,你這般問法又是何意!”


    “我沒什麽別的意思。”


    江心白語氣懶洋洋地,卻無不透著機鋒:“你是誰我不關心,有什麽企圖我也不關心。我隻問你,賀家究竟對我師父姑夢做過什麽事情?”


    關小昭簡直快要驚呆了。


    這真的是江陵風的女兒江心白,十歲的小姑娘江心白?!


    就單憑那天的場景,她竟然幾乎猜出了真相!


    關小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麽應對,她隱晦地抬眼,晚霞幾近消失,月影正逐漸顯現。


    她敷衍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和姑夢師叔沒什麽接觸,莫家更是不認識。”


    “你如果不說,我可以直接去問師父。”


    她趴伏在關小昭耳邊:“你想讓我去問姑夢真君麽?”


    關小昭憤怒地製止道:“江心白!”


    那件事對於姑夢來說,是不能被提起的噩夢——


    關小昭語氣堅定:“我不知道你究竟對姑夢真君有何企謀,但我絕對不允許你傷害她!”


    “傷害她……”江心白低低笑道:“我傷害誰都不會傷害她。”


    她看著關小昭戒備的神色,挑眉道:“你不信?”


    她抬起手掌,四指衝天:“江心白在此立誓,我若是傷害姑夢一絲一毫,便叫我此心墜入魔道,永世不得超脫!”


    關小昭並沒有阻攔她發毒誓。哪怕拋開攬月君,江心白也是個異類。


    平心而論,她對江心白的信任甚至不如攬月君和封居胥多。


    等到她發完毒誓,關小昭這才說道:“你可知道姑夢臉上的疤痕是如何得來?”


    千年前被泰始大陸公認的第一美人是邯鄲易瀟瀟,邯鄲滅城之後便再也沒有誰擔得起這個稱號。


    而關信瑜最初見到姑夢的時候,卻是覺得,如果這天下還有第一美人,定當非姑夢莫屬。


    那時候姑夢還隻是金丹修士,沒什麽名氣。她那時修煉出了差錯,需要稀有的瞻玄丹修補,隻有長留城的拍賣場有。於是逍遙神君讓碑廬帶著姑夢去長留城,因為關信瑜吵著要出門,又覺得碑廬實力強橫,便也把小師妹帶上了。


    原本是件最簡單不過的差事,偏偏莫家也要買那唯一的瞻玄丹。


    靠著逍遙神君給的靈石,碑廬以高到不合理的價格拍下瞻玄丹,然後就被莫崖洲在城外堵了道。


    莫崖洲原本是受小輩慫恿,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人將瞻玄丹以合理價格讓出,在看到姑夢之後卻完全忘記了初衷。


    關信瑜覺得她的姑夢師姐是泰始大陸第一美人,莫崖洲也這麽覺得。


    隻是在關信瑜心裏,姑夢值得全世界最好的;而在莫崖洲看來,她隻不過是區區金丹女修,能被合體修士看上是莫大的福氣。


    整個泰始大陸隻有十個大乘修士,仙門七個,魔門三個,都是宅在家裏不出門的老妖精。


    一般來說,合體修士也不喜歡出門,但是莫崖洲是個異類。


    他向來高調,作為合體後期修士,隻要不碰見大乘期,他就是第一。


    這也是莫家能成為第一世家的原因。


    莫崖洲想要得到一個金丹女修易如反掌,賀天派的大乘老祖與合體長老也不會為了一個金丹弟子與莫崖洲為敵。


    所以當莫崖洲將怒氣衝衝的碑廬一掌震碎經脈的時候,姑夢主動提出,給她三天時間,讓她考慮考慮。


    莫崖洲說:“‘我隻給你兩個時辰。”


    姑夢驚惶無助,敵人是莫崖洲,如果她向師父逍遙神君求救,那麽隻會將師父一同連累。


    彼時江陵風正在長留陸家參加丹修聚會,姑夢帶著年幼的關小昭直接找上陵風真君,向他討要一枚苑毒丹——


    苑毒丹是專門用來對付鬼麵美人蜘蛛的毒藥,它能夠對容貌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從而讓美人蛛陷入狂亂狀態。


    有些女人為了獲得更美麗的容貌可以忍受巨大的*痛苦,但是姑夢卻要服用這會讓她所有神經痛到蜷縮起來的毒藥,隻為了毀掉自己的容貌!


    那是江陵風第一次認真關注這個在逍遙神君門下好不起眼、溫溫潤潤的女弟子。


    那畢竟是穿腸毒藥,姑夢痛到在江陵風的房間地板上打滾,卻咬著牙沒有發出半分哀嚎。她顫抖著問江陵風:“這件事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包括我的師父。可否請陵風真君幫忙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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