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出去?”


    看著座下跪著的關小昭,碑廬神君的眉毛全都蹙在一塊:“賀天派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總想著往外跑作甚?”


    從雁城江家回來之後,關小昭就去事務堂領了個去長留城外的河灘捕捉銀蠟魚膽的任務。考慮到碑廬的心情,她不得不先老老實實地向師父報備自己的行程。


    “小白出事了,我心裏難受。”關小昭悶悶地說道。


    她以往見攬月君都借口去找江心白,因而在碑廬印象中,他徒弟同青華峰的小白是很好的朋友。


    這倒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碑廬猶豫了半刻鍾,最後挫敗地說道:“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關小昭向他磕了個頭稱是,隨即迅速出門了。


    碑廬:“……”


    明明別人的徒弟都是對師父忙前忙後地殷勤,怎麽就他的徒弟天天想著往外跑?


    ……真是氣人。


    賀天派正值多事之秋,雁城又何嚐不是。


    原本雁城經濟貿易、田地人口都是由江家掌控,如今整座城池都漸漸顯露蕭條之像。


    關小昭禦劍疾行至雁城外百裏後,姚寶玉就從她的袖子裏跳出來,迎風便長,化作巨大的靈獸嘲風,拗著頭對關小昭道:“你飛得太慢啦,騎我吧,姚爺帶你飛。”


    “……不用了。”關小昭對於姚寶玉在白墨城主府中那番毀三觀的話仍然記憶猶新,心有戚戚道:“我自己飛就行。”


    “好吧。”姚寶玉也不在意,砸吧砸吧嘴,再搖身一變,就成了個唇紅齒白的俊俏青年,一跨步就站在了長生劍上:“那你帶我飛吧。”搖頭晃腦道:“這段時間天天被親爹欺負,我都快忘記做人的滋味啦。”


    關小昭簡直對他不忍直視,心裏打算著見到蕭乘貘之後,先把姚寶玉還給他。真不知道她當初為何會覺得姚寶玉可愛,如今看來簡直像是一個服了寒食散的小流氓。


    “關小昭。”


    後麵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竟然是陵風真君。


    江陵風皺眉看向她身邊的姚寶玉,問道:“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姚寶玉正要張嘴,關小昭連忙攔住不讓他說話,代替回答道:“他是封居胥的朋友,姚寶玉。”又問江陵風道:“陵風真君這是……”


    因江心白一事,江陵風已經被賀天派指令莫要離開雁城。


    “陸止行想要讓江家並入陸家。”陵風真君神色淺淡:“我需要去長留一趟跟他談談,也已經與逍遙元君說明此事。”


    陸家野心的確不小。寧陵侯屠戮江家事發後,陸止行就在把手往雁城伸。當時尚且遮遮掩掩,如今竟然傲慢到讓江陵風上門談條件。


    “總歸是要去趟長留城。”陵風真君道:“原想多少也應該照應你,倒是你已經有同行者了。”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恐怕心情也是複雜萬分。江家立世也有數萬年,卻在他手中敗落至此。


    關小昭無法安慰他,也沒有立場安慰他,隻是恭謹向他低頭致謝。


    等她再駕馭飛劍時,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明明是大約正午的時辰,天色卻近似黃昏,神識向外探去,不僅百裏毫無人煙,就連飛鳥走獸全都不見。


    “姚寶玉!”關小昭喊道:“你可察覺到什麽?”


    “有問題。”姚寶玉嘟囔道。他話音未落,再度變回嘲風的本體。隻有在本體的形態上,他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


    江陵風原本就察覺這人靈力波動有些奇怪,原來是個妖修。修為卻不低,猶在他之上。


    “有魔氣……”姚寶玉的聲音裏有幾分忐忑:“不會又是九夜羅吧?”


    他倉皇道:“快快快,給親爹傳個信!”


    關小昭發出一道傳訊符,姚寶玉看那紙鶴在風中飄搖孱弱,幹脆用自己的靈獸契約向蕭乘貘傳遞出此刻自己心驚肉跳的感覺。


    長留城中,兀自繁華。萬寶樓的貴賓間裏,蕭乘貘忽然感受到了姚寶玉傳遞給他的共情。


    姚寶玉一直跟著關小昭,他自稱是在長留城外遇到危險,那麽關小昭的危機豈不更大!


    坐在他對麵的陸止行看見一向不行於色的鬼海魔君神情突變,了然道:“此間事了,便祝我們合作愉快。魔君若有急事,還請自便。”


    “告辭。”鬼海魔君麵色陰沉,竟連寒暄幾句都不肯,瞬間消失不見。


    陸止行飲下最後一杯酒,嘴角勾起似有似無的笑。他慢吞吞地與萬寶樓的新管事道別,又去查了陸家幾個主要店鋪的賬目,最後才回到陸家。


    陸家大宅庭院層層遞入,後接群山,建築規模與占地麵積甚至不輸於許多小門派。


    陸止行在翠石鋪就的小路上走著。他走的不見得有多麽快,位置卻在迅速地變換,仿佛剛剛還見他在這條路上,彈指間就在另外一條路上似的。


    他單獨有一座不小的庭院,陸止行走入丹房,層層的門窗在他身後關閉。丹房中是一格一格存放著煉丹原材料,陸止行從不起眼的地方打開方格,從裏麵取出一個小盒子。


    那竟然是鬼海魔君的崎嶇匣!


    “真是有趣啊。”他的臉上帶著惡劣的笑容,嗓音低低如竊:“這裏麵究竟裝著什麽東西,倒真值得姓莫的那老東西冒不褘去殺易寒之?”


    “我引了易寒之過去,莫家也沒能把他怎樣,倒真是可惜。”


    “沈無常麽?你和蕭乘貘之間究竟有什麽交易……”


    最後,他的聲音低到聽不見,唯有口型在動。


    長留城外千裏之地,黃昏卷沙之後,是滾滾黑雲攜風帶勢而來。


    “不是九夜羅。”


    關小昭盯著這熟悉的天色,從全身經脈都開始蓄力:“——是寧陵侯!”


    江陵風的神色驟變,卻在瞬間平靜下來。


    “你走罷。”他對關小昭道:“他是衝我來的,你不必受這無妄之災。”


    “為了七殺眼?”關小昭衝他喊道:“難道七殺眼真的在你手中不成!”


    “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打聽七殺眼。”江陵風的目光一寸一寸冷冽下來,吐露的每一個字都是驅趕之意:“不管你是誰,離開這裏。”


    承擔不屬於他的責任,踐行不屬於他的命運。


    關小昭似乎又重新認識了江陵風——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滾滾黑雲越發密集,在雁城與長留城之間廣袤荒蕪的土地上,纏繞著濃鬱的魔氣。


    風雷之中,江陵風的目光無悲無喜。


    他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江故川與江心白已經是他相對來說最寵愛的兩個孩子,一整年下來的對話也沒有多少句。


    黑雲裏的人影已經立在他麵前,紅發未束隨風而動,頭生雙角,眼眸赤紅如地獄的岩漿。


    攬月君曾經在雁城喊出過他的名字——


    寧陵侯。


    “交出七殺眼,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寧陵侯看待江陵風的目光如同看待一個死物。


    “你要七殺眼做什麽?”


    江陵風的聲音如古井不波:“那隻不過是個沒用的東西,專門吸引你這樣的家夥為之疲憊奔命。”


    “既然七殺眼對你們來說沒用,所以給我就是了。”


    寧陵侯伸手掐住江陵風的脖子,黑色的火焰順著他的手腕開始燃燒,灼燒腐蝕著江陵風頸部的皮膚:“一個無用的東西可以換你江家剩餘之人的性命,難道這還不值得嗎?”


    “不值得。”


    江陵風話音未落,手中憑空出現一柄軟劍,挽動劍花刺向寧陵侯腹部!


    “人族與魔族無法共存,越是你想要得到的東西,便越不能給!我江陵風雖然算不得什麽人物,卻也承受不了這萬古之罪!”


    寧陵侯急退半丈,聞言麵目猙獰:“那我便殺光你江氏所有,總歸是能找到七殺眼的所在地!”


    江陵風收回放向遠處的目光,冷漠地看著寧陵侯。


    “你永遠也找不到。”


    “即使殺光我江氏全族,即使殺光我人間修士……”


    “你也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寧陵侯知道,他已經無法讓江陵風主動說出七殺眼的所在了。


    他憤怒地叫著,右手直接穿透江陵風的腹部,抓住他內府那小小的元嬰。


    “你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他獰笑著:“我可以搜魂!”


    搜魂是修真界極其殘忍的手法,通過剝開一個人的魂魄,來獲取他的記憶。


    寧陵侯的手已經插入江陵風的內府,那是一個修士最脆弱的地方——隻要他手下使力,便會讓江陵風身死道消。


    江陵風依舊是麵無表情。他絕不會讓對麵的人看出來他在想什麽。


    在他的內府裏,被掐住的元嬰周身泛起白光。所有的元氣都往那裏匯集——


    他已經做好自爆的準備!


    但是,一道金色的光打破了局麵。


    那道光如利劍,如屏障,將江陵風與寧陵侯阻隔開來。


    這道光來自於一枚小印——隻是一枚小印,卻將寧陵侯生生逼退!


    “是你?!”寧陵侯猖狂的表情有了一絲凝固。


    “是我。”關小昭的語氣很是平淡,仿佛她隻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寧陵侯已經無心追究她的態度了。他的表情近乎猙獰,喝道:“你怎麽會有梵天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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