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巍峨,薄霧繚繞。


    關小昭對此十分茫然。


    這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相反,她很熟悉——


    畢竟沒有誰比關信瑜更加熟悉賀天派的朝露峰了。


    她記得自己和蕭乘貘一起進入關牧鹿的地宮,見到了疑似三生石的東西——她最後隱隱約約看見白光裏是個石頭,所以應當是三生石,而不是絕天鍾。


    那麽現在是怎麽回事?


    她感覺自己的修為和靈根似乎回來了。不是關小昭的,而是關信瑜的。


    手掌輕輕一拂動,麵前便凝結一片光滑如鏡的金屬。就連她的麵貌,也是屬於關信瑜的。


    她好像重生回來了——


    關信瑜真的糊塗了。那麽現在,她是關小昭,還是關信瑜?關信瑜有沒有死亡過?


    是如今關信瑜的存在是幻境,還是關小昭從來也沒有存在過?


    她想不下去,也想不清楚。識海之中劇烈地疼痛,讓她總感覺自己的記憶又少了一些。


    此刻朝露峰洞府外,一名內門弟子落在門外,向守候的仆從道:“請通報雲浮真君,收徒大會已經開始,請真君移步主峰。”


    “是。”那仆從收到了信息,小步疾行至洞府門口,高聲道:“真君,收徒大會已經開始,掌門請您過去。”


    洞府內久久無人答話。仆從雖然心有疑慮,卻也不敢多言,隻能靜靜候著。


    良久,洞府內傳來一道女聲:“我知道了,退下罷。”


    與雲浮真君慣常溫和冷靜的感覺不同,今日的真君似乎有些精神不濟。


    但這都不是他身為仆從所能置喙的。隻要他將真君照顧好,能得真君一二賞賜,就算他這個四靈根的廢柴修士造化了。


    關小昭準備去收徒大會上看看。如果這是個幻境,場麵人物越複雜,紕漏也會越多,正好讓她觀察這個世界是真是假。


    關信瑜是元嬰初期修為,她入主朝露峰獲得收徒資格並沒有太久。如若這個世界是按照前世真實演變的,那這應該是關信瑜第一次收徒。


    她腳下踩著長生劍在主峰大殿廣場上降落,正好看見接引未來弟子們的元起,不禁對他笑了一下。


    元起有些受寵若驚,這位雲浮師叔以前可是從來也沒有在意過他的。連忙行禮道:“雲浮師叔。”


    手裏仍然完好無損的長生劍讓關小昭的心情好上不少,她踱步進入大殿,離辭真君和長寧神君在聊天,雨鏡和碑廬又在吵架。


    吵架的內容是雨鏡指控碑廬上次從他那借走兩隻仙鶴沒有還,碑廬反駁說那兩隻仙鶴明明是飛回去的過程中自己摔死了。


    一屋子的幾位峰主各自聊得熱火朝天,隻有戒堂的孟無畏和弟子堂的宴長歌跟她打了招呼。


    關小昭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姑夢真君姍姍來遲,一身的孤高冷清甚為顯眼,讓為兩隻仙鶴吵架的碑廬和雨鏡瞬間閉了嘴。她看見關信瑜神色一暖:“阿瑜,我聽說你打算去遊曆一段時間?”


    “啊?”關小昭連忙反應過來道:“哦,對。在門派中待著也是無事,不如去曆練一番,增加心境。”


    “也好。”姑夢真君頜首:“隻是莫要斷了聯係,你年輕,不知凡間人心險惡。”


    八百歲的關信瑜:“……”


    好吧,至少她在這個大殿裏麵是最年輕的。


    逍遙神君永遠都在沒完沒了地閉關,雨鏡真君祭出觀測法寶,浮華筆搖搖晃晃地往殿外廣場飛去。不多時,廣場上的情況已經全然投影到殿內,一覽無餘。


    然後並不意外地,關小昭看到了梅笠雪。


    他還是那麽漂亮那麽憂愁,但是關小昭可不敢再收他做徒弟了。附身術並不是隨隨便便能做到的,一種是像攬月君那樣,附身者元神極弱,被附身者又靈魂不穩;另外更主流的一種就是被附身者心有邪念,與附身者達成了一定交易。


    前者的附身難度極大,並且往往難以操縱被附身者身體;後者則是在附身者完成與被附身者的交易之後,就會逐漸吞噬被附身者的靈魂與元神,使之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梅笠雪會被九夜羅附身有極大的原因是他自己心術不正。可他年齡這麽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走上邪路的,九夜羅又怎麽會找上一個最多隻有金丹修為的修士?


    不,不。關小昭突然想到,也許當初自己在蓮潭秘境被九夜羅殺死,未嚐沒有梅笠雪的原因。


    也許從那個時候,他就開始同九夜羅做交易了。


    與魔鬼做交易,所賠付的不僅是自己的生命與靈魂,還有所有原本可能會愛你關心你的人。


    元起安排他們一個個上前測試靈根,排到梅笠雪的時候,顯示單金靈根。雨鏡真君出言道:“這個不錯,若是沒意見我便收了。”


    “等等!”關小昭忽然道:“他的靈根與我的靈根部分重合,師兄還是讓給我罷。”


    當雨鏡真君說要將梅笠雪收入麾下的時候,她不知怎麽就腦袋一抽給攔下了。


    在那個瞬間她隻想到,至少自己是個死過一次的人,隻要更加謹慎就能夠防備,可是雨鏡沒有防備被害了怎麽辦?


    她雖然有些懊惱,但終究是不後悔。當初若不是雨鏡從流水中撿到她,恐怕這世上就不會有關信瑜的存在了。


    “好吧好吧,讓給你。”沒想到出言爭搶的不是那個總是跟他對著幹的老混蛋碑廬,而是這個一向乖巧又是第一次收徒的小師妹,他隻能和顏悅色地說道。


    等到收徒大會結束之後,關小昭領了梅笠雪回朝露峰,卻不知道怎麽安頓他。按理說這是她的第一個徒弟,應該好好看顧才是,但因為前世的恩怨,關小昭實在沒法用平常心待他。


    最後隻得交給仆從:“好好照顧,不得怠慢。”


    梅笠雪咬著下唇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一黯。


    從小他就被村子裏的人說是不詳,先死爹後死娘,五歲就成了孤兒。好不容易活下來拜入賀天派,卻原來師父也不喜歡他。


    他自小嚐盡世間冷暖,別人對他是喜歡還是討厭,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關小昭卻不知道梅笠雪複雜的心思,在她看來,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問題更複雜了。這個幻境太過真實,會讓她懷疑關小昭那段人生的存在。


    可是蕭乘貘也是假的麽?


    還有攬月君、易寒之、姚寶玉,甚至連她究竟是不是關牧鹿和易瀟瀟的女兒都不再是肯定的事實。


    她需要找到一個從前不存在於“關信瑜”世界裏麵的人——


    而這個人,無疑是攬月君。


    也許攬月君才是這一切的源頭。江心白尚未出生,寧陵侯已經成魔,認識攬月君的隻有蕭乘貘與江陵風。


    她可不敢去找蕭乘貘。如果這個世界的蕭乘貘並沒有被攬月君設計過,或者攬月君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那麽她一個正道修士貿然去找第九魔君,豈不是被瞬殺的命?


    但江陵風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她這般冒冒失失地找上去,且不說他會不會如實相告,隻怕還會有什麽危險。


    ——她缺少一個中間人。


    在這個世界,蕭乘貘不認識她,易寒之也不認識她。逍遙神君在閉關,一時之間,她竟然毫無辦法。


    如此考慮許久,關小昭還是決定先去拜訪江陵風。她吩咐來朝露峰掛單的內門弟子道:“你且替我去雁城江家下一封拜帖,就說明日雲浮真君欲往。”


    那內門弟子愣了一愣,不明所以道:“可是陵風真君不在雁城……”


    “不在雁城?”關小昭奇怪道:“那他在哪兒?”


    “真君莫是忘了……”年輕弟子忐忑地解釋:“自從上次江家被魔族屠戮,族人所剩無幾。雁城江家現在已經並入白墨城主府,江家主現在白墨城。”


    關小昭:“??!!”


    在弟子麵前她幾乎崩了神色,好在最後忍住。雁城江家遭難並入白墨城明明是一百年以後的事情,這個幻境究竟是怎麽回事,連基本邏輯都不講?


    古怪,太古怪了。她必須要去白墨城。


    這裏的關信瑜是一峰之主,行動不再需要向人報備。她臨走之前托請心思最細膩的姑夢幫忙照顧新徒弟,並隱晦地叮囑:“小梅心態似乎不太正常,請師姐多關注他是否有行為失當。”


    關信瑜的神情嚴肅而認真,故而姑夢也並沒有就梅笠雪的問題橫加意見,隻道:“你可記得陵風真君的小女兒江心白?她剛出生的時候,說過要拜入賀天派。上次江家遇襲,她因被乳母藏在丹爐裏才躲過一劫,你若有空,路過雁城的時候便去看看她。”


    關小昭:“……”


    現在離江心白出生明明還有七八十年!


    但是關信瑜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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