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苦雨,十麵殘殺。(.無彈窗廣告)


    眼見十萬兵馬盡困於黑水峪,人困馬乏,糧草斷缺,高迎祥三天時間連續突圍十餘次,皆被明軍打了回來。


    最最可恨的是,那些附近的百姓,居然也參加了進來。他們應該是受盡朝廷剝削壓榨,幫助我義軍才對,想到這裏,高迎祥抬頭望著空中不斷飄落的雨滴,心中也隨之淒涼起來。


    自從糧草被燒後,藤原一郎莫名失蹤,仇萬山走了,就連最最寵幸的春桃也突然之間不見了蹤影。


    想起身後馬車裏那個程守義,高迎祥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原來被人背叛的感覺是這樣的!


    這片天太黑暗了,暗到自己看不到一絲曙光。這個朝廷太黑暗了,暗到自己看不到一絲希望。


    看不到曙光,就殺出個黎明。看不到希望,就打出一片希望。橫豎都隻是為了填飽那個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上被西北風吹到貧瘠的胃。


    他沒讀過多少書,隻知道吃飯才是人世間第一大道理。所以在他看來,一慣的理論是,隻有吃飽飯才能打好仗。


    這些年一路從陝北打到關中,從關中打到湖廣,手下兵馬越來越多,本來隻是混口飯吃的他,也開始動了打天下的心思。(.)人多了總要帶著他們填飽肚子,於是哪裏有糧就往哪裏搶,可是越搶人越多,隻好不停的搶下去。


    收回沉思的目光,隔著重重雨簾,高迎祥看向仍舊廝殺在一起的兩方人馬,突然生出一股濃濃的倦意。


    想起那年,天啟皇帝駕崩,陝西大旱。自己辛辛苦苦販來的幾十餘匹良馬,被官軍無故搶走充公,落了個傾家蕩產。整個陝西沒了一粒糧食,老母病故,新妻餓死,自己衝進軍營,砍了那個搶馬營校的頭,卻也被迫逼上了造反之路。


    八年時間,居無定所,顛沛流離。雖然表麵風光無限,村口那兩座孤墳卻再也沒有去祭拜過,像是兩座大山一般,一直沉甸甸壓在心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又是一輪密集的箭雨射來,匪軍如潮水般退下,留下一地的屍體。明軍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把這沒了糧草的十萬匪軍活活困死在峽穀。


    “頭領,南麵山勢平緩,讓弟兄們護著你突圍吧。到時咱們聯絡其它各路義軍,再殺回來報仇。”一名親衛跪在高迎祥身邊,懇求道。


    “突圍?我重甲兵隻有三百,且不說雨天路滑不適合作戰,就算成功逃出去了,又能如何?”高迎祥望向退回來的兵馬,低聲說道“李張二人早就想奪了我的封號自立,若是沒了這些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還是他們眼中的闖王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親衛再度勸道。


    “你還是看不明白,就算落在朝廷手裏,有這個闖王的名頭在,也許還能多活幾天。若是我這就麽跑了,不論是去投李自成還是張獻忠,恐怕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親衛還要再勸,卻被高迎祥止住。目光掃過戰場,發現這三天下來,十幾萬人馬已損失近半,勉強活下來的,也是渾身傷痕累累,餓的虛弱無力。


    高迎祥沉默片刻,突然笑道“看前麵旗上寫的是個孫字,我若在這被殺,倒是便宜孫傳庭了。”


    “根據和程守義接頭的那人所供,程守義正是孫傳庭安排在您身邊的探子。”親衛營新任統領說道。“我這去就把他殺了。”


    “不用”高迎祥擺擺手,“已經是個廢人了,殺他沒用。把他舌頭割了送到前麵明軍陣前,就當是我給孫傳庭下的戰書。入夜之後,發起總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孫傳庭給我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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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夜仿佛來的特別快,混戰廝殺的人們卻仿佛是經曆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也許下一刻,敵人的刀就會砍在自己脖子上,當然也許倒下的會是對麵的敵人。


    入夜之後,視野受限,雨中不能掌火,兩方人馬漸漸退回了戰場中心,喘息著開始為下一場的廝殺保存體力。隻是匪軍糧草斷絕,已經有人割馬放血而食。


    鍾子悅默默站在雨中,發現自己很難接近高迎祥,三百親衛全副武裝,寸步不離。哪怕前線流匪傷亡慘重,戰事蔓延至一箭之地,這些人依舊緊守在高迎祥身邊。


    正在思索如何才能接近活捉高迎祥時,鍾子悅突然發現四周匪軍起了變化。


    他的眼睛在夜裏看的清清楚楚,左右兩側突然各自出現五千餘人將四周包了起來,隱隱將高迎祥和那三百親衛營圈在當中。


    這些也是匪軍!


    難道是朝廷軍隊暗中潛伏進來的?仔細一想,又是不對,誰也沒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將上萬人馬當成臥底,潛在匪軍之中。


    那麽,就剩下了另外一種可能!


    “張二,黃龍!你們帶人闖陣,難道要造反不成?”雨幕中,隱隱傳來親衛營統領斥問的聲音。


    接著,便是刀出鞘馬長嘶,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滾落地麵泥濘混濁的積水之中。


    “闖王氣數已盡,兄弟們,反了他,拿了高迎祥人頭去投朝廷,也是大功一件。”張二高聲喊道,帶著兩千多人直闖中營。


    黑暗中,辨不清你我,看不見西東,卻隱隱有刀光閃過,殘肢與斷臂齊飛,血水共暴雨一色。


    高迎祥口中的總攻還未開始,已然遭到了部下的叛變,中營大亂,匪軍大亂。


    饑餓是最容易衝昏頭腦的力量,為了吃口飽飯參加流匪的士兵們,在餓了幾天肚子,再也看不到活著的希望時,像最初為了吃飯活命拿起武器對準朝廷一樣,毅然決然的將手中武器再次對準了同生共死的戰友。


    既然已經造了一次朝廷的反,就不在乎再造一次義軍的反,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吃上一口熱飯。


    鍾子悅看著混亂的匪軍,歎了一口氣,暗中出手替高迎祥擋下幾記暗箭。看著他在親衛營掩護下脫下盔甲,換上一身平常匪軍的衣服,將黃金內甲包裹住,趁著混亂偷偷躲進了山穀草叢裏。


    隨手解決了兩名跟在高迎祥身邊保護的親衛,鍾子悅順著高迎祥的藏身之處,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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