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快追,殺光這些大明人。”


    天空已然陷入了黑暗,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前方有十幾道身影正在瘋狂的向前奔逃,後麵則是上百名武士打扮的人,持刀怒吼著追趕。


    “哢!”一道電光劃破黑暗的天際,暴雨頃刻間從空中澆了下來。雨幕裏,前方身影中好像有人滑倒,然後又被其它同伴拉了起來。


    “快走,營地裏的同鄉全死了,這些日本狗,是要趕盡殺絕。”山間逃命的那群人中,有人大喊,說的話居然是漢語。


    “他娘勒,大夥全被劉老六出賣了。”十幾人衣衫襤褸,被雨水澆的頗為狼狽,口中不住的咒罵著,有人回頭看了一眼漸漸追近的日本武士。


    這群漢人中,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伸手指著前方,“再往前走,就到了肥前國的領地了,前段時間他們還和肥前國的寺澤氏起了衝突,到了那,我們就安全了。”


    後方,上百名武士披著蓑衣,穿過重重雨幕,迅速包抄過來。山路難行,加上大雨,昏暗的天色裏,逃跑的速度更是大幅度減低。


    “嗖”一支箭矢從後麵射來,噗的一聲插在一名中年人的右腿小腿肚上,中年人一個趔趄,咬牙看了一眼前方,眼中透出幾分堅毅的神色,不知不覺中速度慢了下來,落在了隊伍後麵。


    “老王”雨幕那邊,有人在喊著他。


    中年人深吸一口氣,用力朝那邊揮了揮手,聽著後麵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毅然轉身,掄起手中的長刀砍了下去。


    “噗”尖刀從腹下透體而出,麵前的武士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握著手中的太刀在老王腹內絞動。


    “幹嫩娘!”


    陣陣痛楚傳來,老王身子猛的前衝,讓太刀在身體裏再刺進半尺,趁機拉進了與那名武士的距離,本已垂下的右手陡然抬起,昏暗的夜色裏,那名武士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旁邊武士見狀,撲撲兩刀砍來,一刀斷了老王的右臂,另一刀插進心口。


    老王身子頹然倒下,摔倒在滿是泥濘的雨水裏,滾了幾滾。瀕死之際,老王伸了伸手,迷離的眼神看向西方,大海彼岸,遙遠的故鄉。村南那處亂墳崗中,去年秋天,自己曾在那裏親手埋下餓死的妻兒,再過幾天就到他們的祭日了。終究是回不去了,就像這次出海的大多數人一樣,客死異鄉,哪怕是死後,成了孤魂野鬼,也是永遠都回不了故國了吧。


    太刀斬下,帶起地麵溝壑處的一團水花,還有脖間噴射的那團鮮血,老王的頭顱落在旁邊的小水坑裏,被人拎住頭發撿了起來。


    “繼續追!”


    雨夜中,難以辨清方向,十幾名逃走的大明人更是慌不擇路的跑著,追兵越來越近,已經有三人被身後的流矢射中掉了隊,然後被追上來的武士亂刀砍死,頭也被割了下來放進袋子。


    聽著後方傳來同伴的慘叫聲,所有人都目眥欲裂,一名青年在雨中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喊了一句,“老子不跑了,反正都是死,與其被貓捉耗子般戲耍著追,不如跟他們拚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的。”


    “幹他娘的,我也不跑了,跟這些日本狗拚了。”幾人附和著停下來,持刀轉身迎著對麵上百人衝了過去。


    這幾名同鄉瞬間被日本武士殺死,隱約間,還傳來後方武士的嘲笑聲,“白癡,這些大明人果然隻是幾頭蠢豬而已。”


    夏天雙目通紅,指甲狠狠的攥進了肉裏,繼續咬牙向前努力奔逃著。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身子卻陡然站住,再往前,便是懸崖了。


    不遠處,是漸漸逼近圍攏過來的武士,除了逃到懸崖邊上的這五人,一起出海的大明人,全都死了,也許,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


    有人忍受不住,大罵一聲舉刀衝下,才走出兩步,身子便被弩箭射穿。見將這幾名大明人逼到了絕境,這些武士圍了上來,卻不並動手,一副戲耍的樣子。


    “怎麽樣?再跑啊!你們是領主大人養的狗,就要有當狗的覺悟。主人說要你吃屎,那你就隻能吃屎!想挑食?還想反咬主人?那就通通去死吧!記住,這是在日本,不是大明,尊嚴值他媽幾個錢!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眾多武士中間,一道尖銳的聲音高聲喊道。


    “劉老六,你當初騙我們來日本,說的是賺錢,是有飯吃!現在呢,天天當牛做馬不說,還要被這些日本人拉去試毒!你自己說,這些天來,哪天不死人?誰把咱們當人看過!”夏天旁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大聲吼著。


    “說了你們都是狗,還是毫無背景的外鄉狗,有人收養你們就不錯了,還想著要當人?”劉老六從人群中站出來,指著地上的屍體,“這就是你們要當人的下場,最後當的,隻能是個死人!”


    “那個洋人傳教士,已經被領主大人下令燒死了,你們這些人,沒一個好東西!”劉老六走到屍體麵前,踢了一腳。


    “給你的狗主子當狗去吧!”漢子大吼一聲,猛然發力,縱身撲向劉老六。


    劉老六嚇了一跳,急忙向後躲,刀光自身側亮起,十幾名武士將那漢子攔住,亂刀分屍。


    夏天站在懸崖邊上,看了看腳下深不見底的懸崖,又看了看四周肅殺的人群,深吸一口氣,雙腳用力一蹬,朝著懸崖方向跳了下去。


    耳邊掠過呼呼的風聲,落下的瞬間,夏天仿佛看見另外三名同鄉的身影,也緊跟著他,跳了下來。


    隱約間,聽見劉老六暴躁的聲音,“活該!信你媽的天主教啊!”


    下一刻,黑暗吞噬了雙眸。


    ---


    “你醒了?”一個聲音傳來,夏天睜開眼,扭頭吃力的看過去,隻見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正端著一碗湯藥坐在旁邊,滿臉關切的看著他。


    “我這是在哪?”夏天皺了皺眉,說話時牽動腹腔,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那名婦女聽見這句話,卻是突然哭了出來,“我可憐的四郎,你過繼到天草家幾年,連為娘都不認得嗎?”


    “娘?”夏天眉頭皺的更緊,這是怎麽回事,自己可是地道的大明人啊。


    女子哭了一陣,上前抱著夏天說道“看來你這幾年受了不少苦,這次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腦子摔失憶了吧。”


    “你本名叫作益田時貞,後來你父親將你過繼給天草甚兵衛,改了名字叫天草時貞。”


    “天草時貞”夏天口中喃喃自語,雙眼漸漸亮了起來,既然天不收我,那這個仇,我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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