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不知道要和自己割袍斷義的熊瀟鴿在背後既有很高的評價,也有小小的詆毀。


    他完成冰芯股東們半推半就的整合,立即就飛到了廬州。


    下午四點鍾,方卓匆匆抵達機場。


    因為登機前有電話溝通,所以,廬州這邊依舊派人來接機。


    “羅秘書長,太客氣,太客氣了。”


    方卓落地才知道又是這位在市裏能排上號的大管家來接自己。


    說實在的,從確定項目落戶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這廬州的熱情卻絲毫未減,曆久彌新,真的讓人受寵若驚。


    方卓都有種自己是什麽大領導的感覺了。


    “不客氣,正好我有事從這裏走,聽到方總要來,那就一並嘛。”羅明華笑眯眯的說道,“省裏市裏都很重視項目,這也是確保第一時間的溝通,方總,你呢,有事也別怕麻煩,直接找我就行。”


    方卓點頭,連連道謝。


    冰芯總裁上了秘書長的專車,助理則坐在後麵的車裏。


    羅明華是個做實事的人,他在車裏寒暄幾句之後就聊起冰芯的進度。


    冰芯本身在廬州正在搞樁基工程,沒什麽好說的,但本地圍繞這個項目的承諾內容確實有很多需要落實。


    人才政策、教育扶持、交通規劃,這些都被羅明華言之有物甚至有些匯報式的聊到。


    方卓耐心聽了半路,忍不住說道:“秘書長,中芯的事你聽說了嗎?”


    羅明華點點頭:“聽說了。”


    方卓等著秘書長往下說。


    羅明華也等總裁往下說。


    彼此沉默,彼此對視數秒。


    方卓開口說道:“這個事對我們冰芯確實有一定的衝擊,但我對這個項目仍然有信心,今天本來想通過廬州國投的吳宏全董事來大家聊聊這方麵。”


    他飛來前就是打電話想讓吳宏全接機,順道就晚上吃飯一起聊了,沒想到故鄉太過熱情。


    羅明華知道中芯有這麽一回事,被起訴了嘛,然後呢?


    這麽一回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心裏有些迷惑,不太能清晰的判斷年輕總裁的意思,但也不敢怠慢,麵色不變的說道:“好的,方總,明天我喊上吳總,咱們一起聊,今晚有個接風宴,你吃過先好好休息休息。”


    又接風宴?


    盡管知道地方上重視,可有的形式得調整下。


    方卓估摸著要這麽屢次接風下去,以後都得沒完,到時,廬州這邊也難搞,別弄成對方以為不接風就是不重視自己。


    他思索兩秒,斷然拒絕道:“秘書長,接風宴就不參加了,我晚上去科大聊聊他們學院的事,這對冰芯的人才儲備很重要。”


    “我是一心來廬州搞建設,搞發展,相信咱們省裏市裏也是這樣想,那我也有啥說啥,以後這種形式就不用了,我寧願去廠裏多問問員工需要什麽。”


    羅明華稍有驚愕,隨即笑道:“行,方總,說實話,我們就怕招待不周,沒別的意思。”


    “不會的。”方卓鬆了口氣,說道,“政策早落實,工作早完成,我們開心,市裏也開心。”


    相較於全國經濟和金融中心的申城,廬州這個排不上名的省會確實在工作作風上有很大的不同,方卓不想花精力來適應這個,也就隻能直言不諱。


    羅明華沒有介意,笑著讓司機轉向,駛往中科大。


    大約半小時,專車抵達目的地。


    方卓痛快的和秘書長告別,約好第二天上午九點見麵開會,隨後便帶著助理直奔科大的領導辦公室。


    然後……


    晚上吃了頓科大的接風宴……


    另一邊,羅明華乘車回到辦公室,他沒下班,立即找專家來開了個小會,試圖評估方總這次的來意以及他所說的事。


    “中芯和冰芯不是競爭關係嗎?中芯被起訴,冰芯是不是發展的更好了?”


    “台積電是在美國起訴的中芯,這能成功嗎?是不是嚇唬?”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方總是不是有什麽新的需求不太好說,借著這個事才過來。”


    羅明華主持這個小會開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又召來出任冰芯董事的廬州國投吳宏全,和他商量了一下情況。


    如此如此,這位秘書長的心情才算稍微安定下來。


    次日上午,羅明華提早上班,迅速處理手上的工作。


    上午九點鍾,他和三位專家、冰芯董事吳宏全一起在會議室迎來冰芯總裁方卓與他的法務。


    “秘書長,這趟過來呢,一個是有個國投的棘輪條款要補簽,另一個是簽個vam協議,免得到時有什麽意外情況。”


    方卓沒磨嘰,開場之後就打算讓法務來解釋條款與協議的意義。


    “方總,項目有什麽需求就提嘛,中芯這次的事不是對咱們來說也有利麽?”這時,一位專家趁著冰芯的法務拿材料的間隙,開口說了句。


    方卓:?


    專家覺得說到總裁心裏了,笑著繼續聊起來冰芯大好的前景。


    方卓懵了。


    他茫然的看了眼麵色如常的秘書長,眨眨眼,忽然有點明白這個和昨天車裏一樣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合著不是智珠在握,是壓根沒懂啊。


    沒懂你倒是問啊,這都是什麽玩意?


    不過,隨即想到對方的職業屬性,也能理解這份麵不改色的功夫。


    “咳。”


    方卓打算侃侃而談的專家,直接問道:“怎麽稱呼?”


    “我是電科研究所的許宗玉。”專家報了家門。


    方卓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許老師,你說的很好。”


    許宗玉露出笑容。


    “這些話出去就不要和別人說了。”方卓給了忠告,也不理這位專家僵住的表情,看向羅明華秘書長,“秘書長,你可能有些誤會我的意思,關於中芯的事,高盛集團、德意誌銀行、idg、dcm乃至我,都有一個一致的評估,會對國內半導體產業產生衝擊。”


    方卓已經明白問題所在了,這是水平的差異。


    別看高盛、dcm他們雖然最終被綁在冰芯這條船上,可好歹也是立即反應過來試圖施加壓力的,人家都是享譽全球的投資機構。


    這邊倒好,愣是給了個截然相反的結論。


    別人恐懼,我貪婪。


    別人小虧,我破產。


    可再一想,廬州這樣的內地欠發達省會,也不能強求什麽。


    方卓調整規劃,盡量簡約的說起這件事所影響的方方麵麵,然後才讓法務繼續介紹兩份需要補簽的條款協議,待到最後,他又把兩次董事會的概要說了說。


    這樣聊下來,專家們麵麵相覷,羅明華也破了功。


    啥?


    怎麽不是這樣這樣,而是那樣那樣?


    他從方總平鋪直敘的兩次董事會描繪中聽到了波詭雲譎。


    “方總,這個項目不光是為了咱們家鄉的發展,也是為了國內半導體產業的發展,不容易啊。”羅明華感歎道,“高盛他們肯定使了很多手段吧。”


    方卓簡簡單單的答道:“還好。”


    羅明華扭頭對三位專家說道:“咱們所裏辛苦了,這個會議先這樣,你們先回去吧。”


    專家們默默的走出會議室。


    羅明華等他們走了之後也沒回避這個事:“方總,不光是你們項目缺人才,我們省裏市裏都缺相關的專家和人才,這次我真的以為冰芯是遇到了什麽困難,需要幫助。”


    “未來可能有困難,但這樣的項目注定不會一帆風順,我心裏有這個準備,本來是可以傳真或者打電話過來,我之所以自己過來一趟就是怕市裏沒做好這種準備。”方卓坦然的說道,“我要當麵把這個利害關係、項目判斷說清楚,咱們之間不要心存嫌隙,不然工作就更難做了。”


    羅明華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方總這話說的對。”


    他又說道:“也怪我,昨天我真以為這件事影響不大。”


    方卓喝了一口水,有些奇怪的說道:“中芯事件最近也有不少分析,這個好像已經有一些報道……”


    今天會議確實有點超乎他的想象,哪怕對內裏的細節不熟,總體的判斷方向得有啊,台積電的動作不是昨天發生,這都一周多了。


    “我們一定加強認知,加強學習。”羅明華苦笑道,“平時的機關報紙確實沒看到這個事。”


    事件當事人如中芯、高盛他們最為敏感,次之是受衝擊的冰芯、申城領導等,再次之的是行業和一些媒體,廬州這邊隔著好幾層……又缺乏真正敏銳的專家內行。


    方卓如此猜測著廬州這邊的遲鈍反應,又簡單說了說已經和其他董事達成的一致,最後還推薦了一些對這次事件有切實分析的國內外媒體。


    說起來,那些常被行政關注的《人民日報》等官媒確實還沒怎麽報道這個事,可能是想觀察觀察情況再給分析。


    臨近中午,方卓依舊婉拒了午餐,驅車前往科大。


    科大這邊的事其實更為重要。


    這一趟過來本想是能見到胡正明本人,可是,這位權威專家在美國臨時有情況,推遲了來華的時間,所以,方卓在科大的重心就變成己方項目的人才培養。


    一位合格的人才在科大從基礎培養到堪用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方卓暫時也沒把希望寄托在這方麵,這當然要做,但他更想要的是台上胡正明、台下冰芯工程師式的培養,還得注意規避這種方式所蘊含的法律風險。


    明確的說,這種培養方式肯定有違胡正明所簽署的競業協議,尤其在中芯被台積電起訴的情況下,更得提前做好安排。


    胡正明教導冰芯員工不行。


    前者是合同主體不能改變,後者呢?


    如果這麽一批員工暫時不入職冰芯,先在中科大以社會人的形式進行學習,到達某個階段後下崗員工再就業的入職冰芯,這樣還違背胡正明簽署的競業協議麽?


    方卓提出思路,法務研究條款,學校幫著落實,總之,有困難就找方法,以中芯被訴作為前車之鑒,盡量從流程上解決問題,最起碼是降低一部分風險。


    12月3號,廬州國投和冰芯完成條款補簽,成為最後一位如此操作的董事,其他家早在方卓提出後就確認無誤的簽署完畢了。


    中科大這邊則會設置一個成人教育的研修班,麵向廣大社會對集成電路感興趣的人張開懷抱。


    這天晚上,方卓乘坐航班返回申城,將會不停留的直接從機場飛往香江,進行易科上市ipo的第一次路演。


    按照高盛的安排,路演是從香江到新加坡再到美國的數座大城市。


    方卓在機場等到了自家團隊和徐開偉帶領的高盛團隊。


    “徐總這次也一起到香江?”方卓對徐開偉的出現有些驚奇,“是那邊有項目要投?”


    “算是吧,主要也是聽聽方總在香江的路演。”徐開偉笑道。


    方卓對不懂的事向來謙虛:“那我可得好好向徐總請教了,我之前從沒路演過,雖說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可帶著公司上市真是頭一遭。”


    徐開偉說道:“路演,路演,一路上演過去嘛,方總就把上次董事會上對我們的推銷拿出來,那就八九不離十。”


    方卓大笑,調侃道:“這麽簡單嗎?”


    “相比較把企業做起來,這確實不難,有的總裁可能不善言辭,但我相信方總不會有這樣的顧慮,所以,我對易科的路演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徐開偉認真的說道。


    他真不是開玩笑。


    因為易科的上市計劃,也因為徐開偉親眼看到德銀、dcm他們的意動,高盛內部經過綜合考慮,提出了一個建議。


    不是提給易科,而是提給同樣有上市計劃甚至時間可能趕在前麵的攜程旅行網。


    攜程的董事長是沈南鵬,按照計劃,攜程極可能在12月份完成上市敲鍾,整個公司也都在積極籌備這個事。


    可是,沈南鵬突然接到高盛的推遲建議。


    “我們建議攜程推遲上市時間,最好是明年的1月底或者2月份。”


    沈南鵬:“啊?為什麽?”


    “因為易科要上市。”


    沈南鵬:“???”


    攜程和易科既沒有業務往來,也不是競爭對手,他們上市就上市唄,怎麽讓自家被建議推遲。


    “沈總,考慮到納斯達克對中概股的印象,也考慮到易科上市的良好前景,我們認為它的上市可能會提振一些市場的信心,這有利於攜程股票的發行。”


    高盛方麵的回答讓沈南鵬猶豫起來。


    這種猶豫沒有持續太久,攜程很快就做出推遲上市的決定,從2003年的12月調整為2004年的1月或者2月。


    同時,他們也密切關心起易科的上市之路。


    方卓對這個倒是完全不知情,他就懷著一絲絲的緊張和一乃乃的興奮抵達了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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