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組第六排。


    陸星延,沈星若。


    真的是同桌。


    沈星若盯著安排表看了三十秒,目光下移至座次表最後一行小字上,“注:本學期座次請按每周往後挪一排、往左挪一組的順序自行輪換。”


    換句話說就是:少拿坐後排看不見的理由來辦公室逼逼叨叨,大家前後左右都能坐到,公平得很。


    順便,這學期你的同桌不會變了:)


    周一天晴,不到七點,陽光就從天邊綻開靈金色光芒,天光敞亮,路旁香樟樹葉被照得青翠欲滴,三月初的星城,好像終於有了點春天該有的樣子。


    沈星若一向是堅決貫徹落實睡到最後一分鍾的起床政策,精準踩點到校。


    至於早餐,都是帶些麵包牛奶,下課的時候隨便吃點,草草對付。


    今天她難得和石沁翟嘉靜一起,早早出門去吃早餐。


    因為她聽說明禮周一不上早自習,得去操場開朝會。朝會一站就是半個小時,如果不吃東西,她可能會暈。


    從出門起,石沁就不停念叨,“我是造了什麽孽啊,竟然還要和她坐一學期,每天在寢室見到她我都快煩死了!你們瞧瞧她今天早上那個態度,簡直了,她深更半夜打電話她還挺有道理!”


    石沁抱怨的是李聽。


    昨晚李聽在寢室和人打電話,打到淩晨一點,石沁提醒了她好幾次,讓她小點聲,李聽每次都說“知道了”,然後將聲音壓小,可沒說兩句,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最後石沁受不了,從床上坐起來,生氣地朝她大喊了句,“李聽,你別打電話了!”


    李聽當下就不高興了,掩著聽筒,很衝地反駁道:“我不是都已經小聲說話了嗎?你之前補作業補到深更半夜我都沒說什麽,你存心找我麻煩啊你!”


    石沁:“我補作業的時候都特意拉了簾子,還把光對著裏麵,而且我也沒發出聲音,你說話能不能憑點良心!”


    眼見戰火一觸即發,翟嘉靜忙從被窩裏坐起來,從中調停。


    兩人也顧忌了下宿管老師,最後各退一步,這才沒大半夜的鬧出什麽事。


    結果今早,李聽六點就起床了,在寢室裏乒乒乓乓,故意弄很大聲,出門的時候她們還沒醒,她“砰”地一下甩門,將睡得最死的沈星若都給弄醒了。


    “李聽是有一點任性啦,你別氣了,平時她人也挺好的。”翟嘉靜溫溫柔柔地勸。


    “她那是叫任性嗎!本來就不合群,老愛陰陽怪氣的,好像我們一班多委屈了她似的,她那麽喜歡跟三班那群女生玩在一起,幹嘛不申請搬到三班去,就你們倆脾氣好,還忍著她!”


    翟嘉靜是脾氣好,即便被李聽吵得睡不著,也不會和她吵起來。


    但沈星若純粹是因為戴著耳塞眼罩,睡得早了點,這一係列的動靜,她壓根就沒聽到。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學校附近最受歡迎的一家粉店,店內坐得滿滿當當,老板娘還在前坪不停加桌。


    石沁:“老板,我要一個木耳肉絲粉,加虎皮蛋!”


    翟嘉靜:“我要三鮮粉,加一個煎蛋。”


    老板掂著漏勺撈粉,隨口問:“都是扁粉吧?”


    “對。”


    沈星若第一次來這家店,石沁和翟嘉靜點東西的時候,她還在看店內紅底白字的菜單。


    兩人點完了,她才看好,“我要肉丸蒸蛋的米粉。”


    話音未落,身後遠遠就響起一聲,“老板,肉丸蒸蛋,堿麵。”


    老板抬頭,“喲,肉丸蒸蛋隻有一碗了,這位同學先點的,小帥哥你點其他的吧,其他的都還有。”


    沈星若回頭,正好對上陸星延的視線。


    陸星延早就認出了她的背影,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沈星若覺得有些莫名,這樣盯著,她就會把肉丸蒸蛋讓出去嗎?


    不可能的,別做夢了。


    她收回目光,徑直回了自己桌子。


    奪人所好的東西似乎格外美味,沈星若吃完,難得地發表了一次正麵評價,“這家店味道不錯,以後可以常來。”


    陸星延坐她身後那桌,退而求其次點了個牛肉麵,本來吃得好好的,聽沈星若說這麽句,忽然就沒了胃口。


    許是因為今天要換座位,大家都到得特別早,教室裏滿是桌椅拖拉的聲音。


    沈星若和陸星延坐在一起,完全沒有其他新同桌之間熱絡交流的氣氛。


    平心而論,她能和說自己裝逼的人交流什麽,他又能和要給自己墳頭點香的人交流什麽?


    交流如何裝逼更為優雅,哪種香更受陰曹地府歡迎嗎?


    既然彼此兩看生厭,那不如不看。


    好在周圍還有認識的人。


    何思越換座位換到了沈星若前座,李乘帆換座位換到陸星延隔壁組,中間隻隔了一條過道。


    朝會過後回教室上課,第一堂是英語,英語老師miss周比較喜歡活躍的課堂氛圍,上課的時候特愛提問,也特愛讓同學們互動交流。


    課上到一半,miss周又拋了個“idol worship”的話題讓大家同桌之間互相討論。


    談起偶像崇拜大家可有話說了,教室內一時熱鬧非常。


    miss周還下到座位底下巡查,走到沈星若和陸星延旁邊時,隻見兩人都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全然不見交流,於是問:“你們倆怎麽不討論?”


    沈星若眼裏滿是“我和他能討論出個屁”的漠然,可抬頭看向miss周時,她又回答道:“我們已經討論好了。”


    miss周沒有多說什麽,看了他倆一眼,繼續往前走。


    可等討論結束,她就叫了陸星延起來,念他倆討論的觀點。


    沈星若頭都沒抬,隻將本子推到了陸星延桌上。


    既然“討論好了”這話是她放出去的,那陸星延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她還是有義務給他提供一份答案。


    她覺得飯都嚼碎了,喂到他嘴邊,自己這個做同桌的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位少爺連念都不會念。


    “we had a he…head……這什麽?”


    “……”


    這你爸爸。


    miss周下意識就去看沈星若。


    沈星若倒還淡定,和miss周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陸星延。


    可能是沈星若給人印象太好,miss周愣是從她那一眼中腦補出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明明剛剛都討論好了,他也許失憶了吧”的無辜。


    於是這事還沒拿起,就直接給放下了。


    說來奇怪,換好座位的這兩天裏,沈星若和陸星延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上課被點名回答問題的頻率,高到令人發指。


    有時是叫陸星延,有時是叫沈星若,還有的課直接來個混合雙打。


    語文老師張嬌上完課,順路去政治組辦公室,蹭蹭王有福的茶葉。


    泡上茶,她像想起什麽新鮮事般忽然說道:“g,你班上轉來的那個小姑娘,叫沈星若的那個,挺漂亮啊,和陸星延坐在一起,那可真養眼。”


    她喝了口茶,又說:“而且他倆這名字還特別配!”


    “是吧!我排座位的時候不是用那個隨機軟件嘛,本來沈星若是坐在陸星延前麵,嘿!我一看這倆名字放一塊還挺好看的,就稍微動了動。”


    王有福捧著保溫杯,語氣還挺自得。


    沈星若正好幫前任同桌阮雯搬政治作業,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王有福後半句話,半晌無言。


    傍晚,夕陽在天邊暈染成深深淺淺的黃,晚風和煦。


    吃完晚飯,沈星若和石沁翟嘉靜一起,回教室上晚自習。


    這周六是三八婦女節,近幾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又流行起一個三七女生節,緊接著又演變出了女神節、仙女節等各種稱呼。


    石沁打聽到了各班男生準備女生節的多條小道消息,一路上說得興奮。


    沈星若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回到教室稍事休息,就開始寫作業。


    晚自習鈴聲響的時候,她眼前忽然蒙上一層淺淺的陰影。


    陸星延回來了。


    和他做同桌的兩天裏,沈星若從沒見他來上過晚自習,這會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


    他大概是剛打完球,額角還滴著汗,回到座位就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喝水。


    雖然出了汗,但他身上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反而總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青草香,那味道聞起來很幹淨。


    其實他長得也蠻好看的,身上又有股很強烈的少年感。


    不然就他這差到沒邊的個性,應該也不會有女生喜歡他了。


    這兩眼看得有點久,等她回神,她才發現陸星延正用一種“看什麽看沒看過帥哥嗎要不要再湊近看得仔細點”的眼神回望著她。


    她神色稍頓,淡定地收回目光。


    其實陸星延不想上什麽晚自習,但已經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今晚有人檢查。


    他雖然不怎麽熱愛學習,但也很少給班上的月評增加負擔。


    百無聊賴地翻了會兒書,他瞥見李乘帆桌角放著個魔方,順手拿了起來。


    李乘帆正在看小說,沒注意。


    十分鍾後,沈星若寫完一科作業,目光不經意間瞥向陸星延,忽地頓住。


    陸星延那副漫不經心擺弄魔方的樣子,乍一看有點像深藏功與名的隱世高手,可仔細看個十秒鍾就會發現——他屁都不懂。


    陸星延態度一如既往派鹹歟翱詞裁純礎!


    “……”


    “看我的魔方。”


    我的,魔方。


    陸星延停下手上動作,朝李乘帆椅子腿踢了腳。


    李乘帆嚇一跳,差點以為被王有福抓包了,“你他媽嚇死我了你……”


    陸星延懶得廢話,隻晃了晃魔方,“你的?”


    “不是啊,我瘋了吧我又不會玩……”他壓低聲音說,“找你同桌借的,這不找機會說話呢嗎,她人還挺好,我說想玩玩她就直接借給我了……”


    陸星延沒說話,又踹了腳他的椅子腿,然後將魔方扔給了沈星若。


    沈星若以前學鋼琴,一直就有活動手指的習慣,後來不學了,她也會在寫字寫累了之後玩玩魔方,放鬆一下指關節。


    她剛從桌上拿起魔方,值班老師徐安強就背著手,臉色陰沉沉地出現在了教室門口。


    徐安強的極品事跡不少,學生常常背地裏吐槽他,又因為他是個光頭,有人就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光頭強”。


    光頭強徑直往裏,走到陸星延和沈星若的桌前,大聲教訓道:“我在監控裏一直盯著你倆!玩了足足十分鍾!現在還在玩!你倆倒是挺投入啊!”


    其實他在監控裏隻看到陸星延在玩,隻是等他走到一班,魔方已經到了沈星若手裏,他就將沈星若一起算進去了。


    光頭強是理科班教數學的,教的幾個班還都是實驗班,對文科班就有種天然的輕視,“玩就算了,我在監控裏欣賞了十分鍾也沒見你們玩出朵花,有本事拚出個六麵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陸星延以前就和他有過節,這會眉頭都沒皺,徑直站了起來,“不關她的事。”


    他很高,很隨意地那麽一站,沈星若就被他擋到了身後。


    “不關她的事,那她……”


    話音未落,沈星若忽然將魔方放到桌上,也站了起來,“老師,拚好了。”


    光頭強下意識去看,隻見剛剛還亂七八糟的魔方,這會六個麵已經複原,養老般安安靜靜地躺在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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