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是我們班統一準備的女生節禮物,您沒收這個是想當鞋墊麽。”


    陸星延覺得好笑,雙手插兜,偏著頭調侃。


    光頭強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眼神裏滿滿寫著“不!這不是我要的罪證!”


    陸星延特別欠扁,還用眼神示意了下一班的方向,“您去我們班收收,能收幾十包,一年的鞋墊都齊了。”


    這會一班不像其他班老老實實在早讀,吵吵嚷嚷的,台上課代表壓都壓不住。


    女生們收到玫瑰花時,還覺得他們班男生挺貼心。


    可打開禮盒,就覺得他們班男生實在是太無恥了!女生節禮物竟然送姨媽巾!


    光頭強氣不順,見他們班早自習還這般旁若無人動若瘋兔,總算找著個理由,站門口,手背在身後,把他們班瘋狂羞辱了一頓。


    王有福聽見動靜過來,光頭強又衝王有福告了一狀,順便把之前晚自習玩魔方的事情也跟他告了。


    不知是誰在底下說了句,“徐老師自己說能拚六個麵他就不說什麽了,沈星若一分鍾就拚了六個麵。”


    緊接著就有同學發笑。


    不怕事的男生們跟著附和,“對啊,徐老師自己說的。”


    都是同事,王有福也不是不知道光頭強什麽狗脾氣,但畢竟是個老師,麵子還是要給一給。


    “我都說多少次了,早自習的時候不要討論無關的事情。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這春天的早晨,你們怎麽不讀書呢?”


    王有福語速慢,念經似地念了半分鍾,才說出這麽一句聽起來沒什麽毛病,但好像也沒什麽卵用的話。


    王有福是學校裏出了名的護短,自己班上的學生再不聽話,也隻能自己教訓。


    他當了五屆文科班班主任,平時看起來和尊彌勒佛似的,剛起來還在年級組長辦公室摔過杯子。


    光頭強也不指望他當著自己麵教訓一班學生了,轉而盯緊陸星延和沈星若找茬。


    王有福也是給足了麵子,清咳兩聲,故作嚴肅,衝陸星延和沈星若說:“陸星延,沈星若,你們倆怎麽能在晚自習的時候玩魔方呢!雖然魔方是個益智又鍛煉腦力和手速的好東西,那也要下課的時候才能玩啊。”


    “還有,陸星延,你怎麽能在徐老師拆了那東西之後,才告訴他那是什麽東西呢,早點說,不就沒有這麽多誤會了嗎?”


    陸星延從善如流,點了點頭,又轉向光頭強,“對不起,徐老師,其實我也不知道裏麵是衛生棉,我應該在路上先看一眼禮物的,這樣您拆開衛生棉之前,我就能先提醒您這是衛生棉了。”


    說完還鞠了一躬。


    班上忽地爆發出一陣哄笑。


    光頭強被他這左一句衛生棉右一句衛生棉氣得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衝王有福哼了聲,背著手就噔噔噔轉身,上樓了。


    班上同學還在發笑。


    王有福看了陸星延和沈星若一眼,沒說話,往講台上走。


    忽然,“砰”地一聲!


    ——王有福那萬年不離手的紅色保溫杯重重地拍在了講台上。


    “你們自己看看!像什麽樣子!”


    王有福神色不複剛剛和藹,開口就是一聲響徹教學樓的教訓!


    沈星若從沒見過王有福這樣。


    一班同學大概不是第一次見,就那麽一瞬間,班上同學全都收起了笑,坐直了身體,安靜如汽鍋雞。


    “這屆高二25個班,9個文科班,3個文科實驗班!分班的時候,你們的水平在文科實驗班裏應該是順數第一!現在呢!回回給我考倒數第一!你們還有本事早自習給我嘻嘻哈哈!你們不覺得羞恥,我都覺得羞恥!”


    “我知道高中辛苦,從來就沒有對你們學習成績有過什麽過高的要求,考不好,是能力問題!但不好好學,是態度問題!”


    “你們自己看看自己現在這樣,哪裏有一點實驗班的氛圍!你們叫什麽實驗班!上學期期末平均成績,就比人家四班高一分!四班是個普通班!考成這樣你們有什麽臉嘻嘻哈哈頂撞老師!考成這樣你們高考能考出什麽成績上什麽大學!”


    王有福每一聲質問似乎都直擊一班同學們的靈魂,班裏安靜得厲害。


    訓完班上所有人,王有福又將炮火轉移到門口的陸星延和沈星若身上:


    “還有你倆!”


    “陸星延,晚自習玩魔方你還挺有道理!成天吊兒郎當的!你把你那囂張給我收一收!我是你班主任,不是你爸媽,不慣你這臭脾氣!”


    “沈星若!你是匯澤一中來的尖子生,平時表現也不錯,我知道這事跟你沒什麽關係!”


    “但是我為什麽安排你跟陸星延坐?那就是希望你給陸星延做做榜樣!你沒給他做榜樣你還跟著他一起氣老師,你做的是一個好學生應該做的事情嗎!”


    老師你在辦公室不是這樣說的……


    沈星若想起王有福在辦公室說起座位安排時的自得,有點出戲。


    倒是陸星延難得站直一次,安靜地聽王有福訓話,眉眼間也沒有了平日裏的桀驁不馴。


    可能是訓沈星若那幾句有點虛,王有福過了過腦子,也沒了要繼續罵的氣勢,最後扔下句,“你倆給我站在外麵上早自習!”


    然後就氣咻咻地離開了。


    沈星若從幼兒園讀到高中,這是第一次被罰站。


    她倒沒什麽好學生突然被教訓、無地自容到想要立即去世的羞憤之情,隻是一大早遭了無妄之災,她開始後悔沒有吃點早餐墊墊肚子。


    她向來不能久站,尤其是早上沒吃早飯的時候。


    以前高一軍訓,她為了多睡幾分鍾,沒吃早餐就去早訓,結果站軍姿站一刻鍾就暈倒了。


    這會見她麵色不太好,陸星延很快就替她腦補出了很多情緒,眼光餘光瞥了會,他問:“喂,你還好吧。”


    “不太好。”


    這是什麽套路,一般不是得強撐著倔強點點頭?


    陸星延還沒反應過來,沈星若就自顧自蹲下去了。


    見她蹲下抱膝,腦袋往裏埋,陸星延以為她在哭。


    ……這事跟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做了十多年眾星捧月的尖子生,突然被老師罰站,自然是覺得又委屈又丟臉。


    話說回來,沈星若遭殃還是因為他。


    想到這,陸星延就有點不自在了。


    左右望了望,沒人。


    他掩唇,清咳一聲,緊接著卷起手上的書,拍了拍沈星若肩膀,“喂,別哭了。”


    見沈星若沒反應,他站了三秒,然後也蹲了下去,故作不經意道:“這次你是被遷怒了,班上同學都知道,你不用覺得丟臉。”


    還是沒聲。


    “如果有人議論,我就叫他們閉嘴,這樣總行了吧。”


    沈星若終於出聲了,“……你先閉嘴吧。”


    陸星延:“……”


    沈星若蹲下緩了緩,已經覺得好多了,抬頭呼吸了會新鮮空氣,她又站起來,繼續看書。


    陸星延沒再多說什麽,但已經認定她死要麵子正在強撐其實心裏早就難過到逆流成河。


    不止陸星延這麽想,班上大多同學都這麽想。


    罰站結束,平時和沈星若關係好的說過話的女生都上前安慰。


    也有男生過來安慰她,還有李乘帆這樣的耍寶逗她開心。


    總之就是沒有人相信,她真的隻是因為站在那不舒服才臉色不好看。


    經過這麽件事,陸星延總覺得自己欠沈星若點東西,也就不好再對她擺出一副彼此最好永不來往的死樣子。


    其實沈星若除了扔他籃球、要給他墳頭點香,也沒做過什麽實際招惹他的事情。


    最初看她不順眼,是因為覺得她裝,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再者當時他因為陳竹的事情,心情不太好,家裏忽然又有陌生人入侵,還是一麵優秀蹭亮的鏡子,把他的不學無術照得分外具體,他的不爽就上一層樓了。


    可現在看來,其實第一條要成立有點勉強。


    沈星若對大部分人都很友好,可對挑釁她的人簡直囂張得表裏如一,儼然就是白孔雀牌懟懟機,哪裏不服懟哪裏。


    作為一名不太成功的挑釁者,陸星延對沈星若稍有改觀,但對她的態度還是很難一下子180度大轉變。


    沈星若發現,最近陸星延好像友好了許多。


    想了想,大約是因為兩人有過共同罰站的經曆,這位大少爺還站出了惺惺相惜的罰站之誼。


    她和陸星延本來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況且她還住在陸家,能和平相處就最好不過了。


    於是她勉強接受了陸星延最近幾天強行釋放的善意,同桌關係說不上從南極回到熱帶,但至少是回到了溫帶。


    周四。


    早上出門的時候,翟嘉靜想起件事,和沈星若商量道:“星若,我今天做衛生,但我今天要去參加學校裏組織的班幹部會議,我能和你換一天嗎?”


    沈星若想都沒想,直接答應了。


    其實周四做衛生對她和陸星延比較好,這樣劉叔不用在外久等。


    進教室,她就問了原本周四做衛生的男生,問他願不願意換一天。


    男生瘋狂點頭,就差沒把今天的衛生也一起攬下來。


    等陸星延到教室,她又和陸星延說了下。


    陸星延昨晚不知道做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眼睛都打不開,渾身散發著困倦的氣息。


    聽她說話,隻敷衍地“嗯”了兩聲。


    沈星若又問了遍,“你聽清楚了嗎?”


    他趴在桌上補覺,聲音懶洋洋的,“做衛生,知道了。”


    周四最後一節課是政治,王有福講了習題冊上的一套模擬試題。


    下課時,還要阮雯把習題冊收上去,大約是要看看大家上課有沒有認真做筆記。


    沈星若幫阮雯一起送習題冊。


    等她回來,教室裏除了幾個減肥不吃晚飯的女生,其他人都走光了。


    陸星延和他桌底下的籃球也不見了。


    沈星若在座位邊上站了會,沒什麽表情,徑直拿了掃把掃地。


    傍晚餘暉在天邊鋪成道道金霞。


    籃球場,中場休息。


    陸星延出了身汗,邊撩衣角擦汗,邊往場邊走。


    有小學妹已經等了好一會,見陸星延過來,紅著臉上前遞水。


    他胸腔上下起伏著,臉上卻沒太多表情,拒絕的聲音也冷冷淡淡,“不用了。”


    許承洲見多了這情況,也不以為然,扔了瓶自個兒帶來的礦泉水給陸星延,自己也擰開一瓶,“怎麽回事啊陸大少爺,今天狀態不行啊。”


    陸星延隨口說:“不知道,總感覺忘了什麽事,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什麽金魚腦子——”


    礦泉水瓶直接扔了過去,“你他媽才金魚腦子。”


    正說著話,陸星延隨意一瞥,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女生,手裏拎著黑色垃圾袋,背脊挺得很直,徑直往籃球場的方向走。


    沈星若?


    陸星延目光一頓,倚靠台階的身體站直了點兒。


    沈星若越走越近,最後停在他的麵前。


    她沒說話,神色很淡,當著陸星延的麵,就將垃圾袋翻轉,扯著垃圾袋一角,將裏頭的東西全倒了出來,還前前後後均勻分布,倒了小半個籃球場。


    “三四大組和講台的垃圾,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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