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陸星延很大聲地問。


    他的聲音同樣被淹沒在煙花升空的巨響之中,等到這陣煙花燃畢, 他又問了遍, “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沈星若的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輕描淡寫道:“噢, 我說新年快樂。”


    不是,她剛剛不止說了四個字吧。


    陸星延正狐疑,沈星若忽地將手抽出, 往旁邊走。


    她找回兩根樹枝,插進雪人身體,當是雪人的手。


    陸星延在一旁頗為專業地點評, “這兩根太長了,你不覺得不協調?”


    他上前將兩根樹枝扯出來, 將其中一根掰成兩節,然後插回去,“這樣和諧多了。”


    沈星若不置可否。


    陸星延自顧自撿起剩下那根樹枝,在雪人前麵的地上寫字,“沈星若的小雪人。”


    另起一行又寫, “——陸星延贈。”


    他的字歪歪斜斜,不是什麽正經好字。


    沈星若從他手裏接過樹枝,繞到雪人後麵寫。


    他剛要跟過去看,沈星若就喊:“你不許看。”


    “憑什麽,我就是要看。”


    陸星延很剛烈,沈星若更剛烈了,人還沒走過來, 她就用樹枝把雪給撫平了。


    陸星延站定幾秒,又往後退,不以為然道:“行行行,你寫你寫,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國家機密,你以為我真想看啊。”


    看著陸星延退回雪人正麵,沈星若這才繼續寫字。


    寫完,她將樹枝一扔,也不給陸星延偷窺的機會,催他往回走。


    陸星延:“你急什麽,我辛辛苦苦堆了這麽久還沒拍照呢。”


    “明天又不會化,再說了晚上拍出來效果也不好。”沒等陸星延說話,沈星若又垂眸看自己拖鞋,“我的鞋好像濕了。”


    陸星延順著看過去,“真是服了,外麵這麽厚的雪你不會換鞋嗎?”


    他沒再耽擱,反手拉住沈星若,快步走進單元樓。


    就上樓這一會兒功夫,兩人還不忘你來我往地鬥嘴。


    一路鬥到門口,沈星若懶得再多費口舌,隻屈起膝蓋輕輕撞了下陸星延,“別廢話了,開門。”


    陸星延忽地一頓,“你怎麽不開。”


    “我又沒帶鑰匙……”沈星若話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什麽,轉頭看他,“你不會也沒帶吧。”


    “我出門的時候你還在家,我當然不會帶鑰匙。”陸星延莫名,“不是,沈星若你才智商有問題吧,你竟然不帶鑰匙。”


    沈星若連鞋都忘了換,當然不會記得還有鑰匙。


    但她麵對陸星延時,字典裏就沒有“認錯”這兩個字。


    隻淡淡蹙眉,不耐道:“行了,現在吵能吵出一把鑰匙嗎?陸星延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認真複習這麽久還是沒考上五百分嗎?就是因為你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第一時間總是不會去想解決辦法,而是做一些無謂的爭執,你真的是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事倍功半,你這樣怎麽能獲得進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是過程重要還是結果重要。”


    陸星延:“……?”


    他加起來還沒說上五十個字,這就收獲一篇教做人的小作文了?


    陸星延懵逼這會,沈星若已經給周姨打了電話,說兩人下樓看煙花,忘記帶鑰匙了。


    周姨很快起身。


    她披著外套,邊給兩人開門邊念念叨叨:“哎喲星若你怎麽穿個拖鞋就下去了,是不是濕了,我給你接點熱水泡泡腳。”


    沈星若:“不用麻煩了周姨,我等下直接洗澡。”


    “那也行。”


    陸星延關上門,隨口說了句,“改天換個指紋鎖,這鎖什麽年代的玩意兒了。”


    周姨扶著老腰邊上樓邊說:“你爸不喜歡指紋鎖密碼鎖還有現在那什麽…麵容識別吧,以前就老有那小屁孩兒去摁摁摁,摁上個幾次錯誤的,就不停給手機發那錯誤警報,一天能接上好多條呢。”


    陸星延無語。


    見沈星若進房,他也很快進了房。


    夜色昏暗,手又凍得沒了知覺,他剛剛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沈星若送的圍巾。


    進房間後,他洗了個戰鬥澡,專門根據圍巾顏色搭了一身新的衣服,又係好圍巾,站在鏡子撣了撣劉海,擺pose。


    跨年夜狐朋狗友們自然不會早睡。


    李乘帆幾個組隊吃雞,輸了一把,正想回群裏互相甩鍋,沒成想一會兒沒看,群裏已經被陸星延的自拍霸屏。


    李乘帆:【延哥,你真是娘到讓人心悅誠服呢。】


    趙朗銘:【騷0本0】


    兩人diss完往回翻才發現,前麵陸星延還發了一條文字消息——沈星若送的圍巾和手套:)


    這位少爺顯然心情很好,文字消息下方還有一條發紅包的消息。


    點開一看,數額還不小。


    ojbk。


    兩人非常默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撤回剛剛發送出去的消息,假裝無事發生,再開口時語氣陡變,瘋狂吹捧。


    趙朗銘:【恭喜陸少爺賀喜陸少爺,跨年夜送禮物這是拿下了?】


    李乘帆:【廢話,延哥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四舍五入孩子都有了這是。】


    陸星延對這收錢辦事的商業吹捧十分受用。


    他起身到窗台邊看了看,雪還在下,雪人也好端端地呆在樓下,他放心了。


    可走到床邊,他停了停,又折返至書桌前,翻箱倒櫃找東西。


    找了半天,他找到個蒙塵已久的望遠鏡。


    也顧不上好好拾掇,他直接拿了望遠鏡走到陽台上,然後推開窗,正兒八經地往下望。


    夜裏隻餘月光清淺,這玩具似的望遠鏡看半天,隻勉強看清雪人,前後的字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了。


    雪還在不斷往下飄落,再等一會兒,沈星若寫的那些字就會徹底被蓋住。


    陸星延心念一動。


    他的動作很輕,見沈星若房門的縫隙都沒往外透光,才輕手輕腳地出門。


    走到堆雪人的地方,他借著手機燈光,看到自己之前寫得字還依稀能辨認出來,心下大定,繞到背後去看沈星若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一張照再說。


    拍完他蹲下仔細辨認。


    “你-的-背?是背字麽,”陸星延自言自語,“背,背後-有-鬼?”


    陸星延連起來重複了一遍,“你的背後有鬼?”


    他莫名心頭一跳,下意識回頭——


    什麽都沒有。


    操……


    這深更半夜的不提也就算了,仔細想想還真是怪滲人的。


    雖然什麽都沒有,但陸星延還是感覺得到自己背後被嚇出了一身汗。


    好在手機適時響起一聲微信提示音。


    沈星若:【您的智商已欠費.jpg】


    陸星延抬頭,隻見沈星若靠在窗邊,朝他晃了晃手機。


    陸星延:“……”


    他再一次對自己的眼光產生了懷疑,他陸星延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孽這輩子被安排喜歡上沈星若?


    回到樓上。


    陸星延站在門口,又想起一件更加讓人心煩的事——


    沒錯,他又沒帶鑰匙。


    叫沈星若開門是永遠不可能的,他情願凍死在樓道裏都不會叫沈星若來開門的。


    那還能怎麽辦呢。


    陸星延琢磨完借口,準備給周姨打電話。


    正在這時,門開了。


    沈星若站在門口,從上至下打量完他,問:“又沒帶鑰匙。”


    也不能說她是在問,因為她完全是在用陳述語氣說話。


    “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踏入兩條同一條河流,陸星延,你是怎麽做到一晚上做兩次一模一樣的蠢事的?”


    不等他說話,沈星若又自問自答道:“也是,他隻說人不能,沒說豬不能。”


    “……”


    “誰說我沒帶鑰匙。”


    沈星若看著他,點點頭,“噢,你帶了,那你自己開。”


    她作勢就要關門。


    陸星延眼疾手快,在她關門之前擠了進來,然後又徑直將她壓在門板上,整個圈住。


    他身上帶著外麵新雪的味道,清清冷冷的,混合著熟悉的青草沐浴露香,讓沈星若在一片黑暗之中忽地紅了耳朵。


    “沈星若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啊,你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這麽肆無忌憚嘲諷我,聽到沒。”


    陸星延靠得很近,聲音低低的,語帶威脅。


    可說是威脅,聽起來倒更像調情。


    沈星若沒說話。


    陸星延見狀,稍稍鬆了鬆,還在想是不是說重了。


    轉瞬一想,剛剛被嚇一跳的事還沒算賬,不能就這麽算了。


    再想得深遠一點,沈星若現在就儼然已經有還沒交往就爬在他作威作福的氣勢了,如果不管管,以後交往了他還有站著說話的日子麽?


    說到交往,他倒想起兩人在樓下時,煙花蓋住的那句話。


    當時他正調侃沈星若,讓她同意交往。


    她那句話該不會真是同意吧。


    陸星延出神地回想了下沈星若的口型,按字數長短來算,他其實覺得,沈星若說“夢裏什麽都有”的可能性,仿佛比說“我答應你”的可能性要高出很多。


    但心底竄出了希望的小火苗,就很難死心。


    他壓著沈星若,問:“剛剛放煙花的時候你說什麽了,說實話,說了我就放你回去睡覺。”


    沈星若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眼看沈星若就要開口了,忽然,二樓傳來開門的吱呀聲。


    陸星延一怔,按住沈星若往下蹲,他蹲得稍早,又舍不得放開沈星若,直接導致沈星若蹲下後膝蓋將他的往下壓,壓成了跪姿。


    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周姨下樓了。


    一樓倏然亮起一盞暖黃色燈光。


    沈星若和陸星延四目相對,聽著周姨的腳步聲,心跳速度不約而同加快。


    那腳步聲越走越近。


    一步,兩步,三步……


    在大概還有三四米的位置,周姨停下了。


    她推開廚房的門,看了看火上吊著的湯,又喝了口水,然後扶著老腰,慢吞吞地上樓了。


    直到燈光暗下,房門吱呀聲再次響起,兩人才鬆了口氣。


    周姨剛醒了趟,肯定沒那麽快睡著,兩人都識趣地沒有動彈。


    夜裏陸星延的眼睛還是明亮清澈的,皮膚也白。


    見他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沈星若不知怎的,就覺得…他還挺可愛。


    “看什麽看。”


    陸星延用氣聲問。


    沈星若沒搭理他,又盯著他打量了好一會兒,忽然湊上前,在他耳邊說:“剛剛放煙花的時候我說,高考完我就答應你。”


    她也是用氣聲說的話。


    氣息溫軟濕熱,噴灑在耳畔,陸星延感覺自己渾身都燒起來了。


    他沒聽錯吧,高考完就能積分兌換一個女朋友了!


    操,為什麽現在才一月一號,什麽時候高考來著?!


    他像是喝了假酒般一秒亢奮,甚至覺得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跪著說話這不也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會很晚,大家可以明天白天來看。


    高三下學期的進度很快鳥!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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