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開門一看,竺月和明鳶一直等在門外,便敞開了門,做了個裏麵請的手勢。她想說句什麽,卻又不知道說啥。


    兩人見狀也不再看她,邁步便走了進去,明鏡正要關門,卻被玄天叫住:“阿鏡也一起。”


    因為有了老媽這個同盟軍,明鳶這時候就很有些明目張膽地斜著眼看她姐姐。明鏡眉眼清淡,整個人自有一派莊重,很有上神的威儀,明鏡一點溫婉的氣質都沒有,她越看越覺得討厭,又或者是嫉妒。明鏡太像她們的父親了,那個她從小景仰崇拜的父神。


    玄天把明鳶的樣子落在眼裏,一下就冷了臉,當即斥道:“阿鳶,日後你要敬愛長姐,大事上一律聽你姐姐的,知道嗎?”


    明鳶被玄天一喝嚇了一跳,如今她阿爹明顯更喜歡她姐姐,她也不敢再頂嘴,委委屈屈撇著嘴應了聲“是”,心裏早罵明鏡罵到三十三天去了。


    “教主,你先療傷吧,教訓孩子日後再說。”竺月碎步走到榻前,斜簽著身子坐在一旁給他順氣。


    玄天悶聲咳嗽,抓住了竺月放在他肩上的手,“阿月,以後兩個孩子就交給你照顧了。”


    “你好好養傷,我會照顧孩子們。”竺月取出一顆丹藥,放到玄天嘴邊就要喂給他。


    玄天伸手攔住,轉頭去看她,目中也有些不舍,“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個家交給你了。”


    “走?!你要去哪?!”竺月大驚失色,立刻就反手抓得他死緊。


    “我要去其他地方養傷,你莫要擔心。待傷好了,就順便遊曆三界,隻怕要很久才能回來了。”殺劫將至也好,天道輪回也罷,他都不能說給竺月聽,她不是應劫之人,守在碧霄宮中,自然能保周全。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和明鏡說這些話意在引她尋求大道,這些話他也不會和其他人提及。


    “去哪裏養傷?還有哪裏比這裏更好?教主,我們夫妻這麽多年,你莫要騙我。是不是這傷……治不好了?”竺月淚流滿麵,她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張臉蒼白如月色。


    “你不要瞎想,我一定會回來。阿鏡、阿鳶,照顧好你們母親。”玄天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她卻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不,你不要走,玄哥哥,玄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能沒有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可在分別的時刻,竺月表現得一如當年的少女。隻是當初,玄天跟隨東皇太一前去修行之時,她還不能這樣盡情地表達自己的悲傷不舍,她隻能默默站在他身後,目送著他離去。


    可無論竺月怎樣哭喊拉扯,玄天還是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在碧霄宮暫時養一養傷,沒有人知道他心裏雜亂的情緒,他也無法向任何人訴說。至高者至孤獨。他一生為母族背叛師門、逆天行事,他甚至拋棄一生摯愛迎娶他人,他間接害得蓮辛在朔北荒原化作飛灰,可到頭來,他的母族給他看的,還是陰謀與利用。


    玄天在宮門口停了一停,翻雲詫異地看著大步往外去的教主,連忙見禮。玄天將腰間東皇鍾解下,遞給翻雲說:“拿我東皇鍾去鎮住三界碑,無論何時不得收回。”


    翻雲小心接過,心裏更是詫異。待要再問,玄天已經消失在宮門外,以大法力撕開三界縫隙自我放逐而去。竺月踉踉蹌蹌追出來,已經沒了丈夫的身影。


    翻雲見狀不敢耽擱,立刻就朝三界碑而去。三界碑名為碑,實則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柱,底部似錐插入冥界,頭頂三十三天,正立在朔北荒原外不遠處。三界碑分割三界,是維持三界的擎天巨柱,三界沒有歸於混沌,也多虧了這三界碑,乃是大巫盤古的斧柄做芯,外麵綴以女媧補天石。


    玄天教主讓他用東皇鍾鎮住三界碑,翻雲心下吃驚,但轉念一想,也便明白了。教主身負重傷,一旦兩族開戰,大概無力主持局麵,萬一他們打壞了三界碑,那就不得了了。他沒有想多,也不知道玄天這一去是去了三界縫隙,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他的想法也沒錯,隻是教主所率,並不隻是兩族開戰而已。翻雲按照教主吩咐用東皇鍾鎮住三界碑,剛忙完就見一條黑色閃電疾馳而來,他當即邁前一步指著那道光大喝:“何人擅闖天界?”


    千煌和神族交手多年,自然認得這麒麟上仙,想到他真是碧霄宮的,便停下腳步現出身形來。


    “魔君?!你又來做什麽?怎麽一個人……”翻雲看了看他身後,確定真是沒別人,就有些驚訝。


    千煌大笑,“怎麽,我一個人就不能去天界走走?你們連我一個人都怕?”


    “誰怕你?你來天界作甚?”翻雲細細打量千煌,見他魔氣飽滿功體強勁,錦袍玉帶金冠束發,雖仍是他貫穿的黑衣,但是上麵的織花暗紋之繁複歎為觀止。翻雲心想,魔君打扮得如此莊重來天界,倒不像是來踢場子的……


    魔君當然不是來踢場子的,他是來會佳人的。隻是他還不知道,就這麽幾天,天界已遭大變,玄天教主身受重傷放逐而去,這事還沒傳開去。


    “正是去你們碧霄宮,走吧。”魔君也不介意翻雲的戒備,他對神族更是沒有好感,若不是看在翻雲是碧霄宮的人的份上,就他這不恭敬的語氣,他當即就能把他打趴下。神族表麵功夫做得好,想當初上古戰事初定,劃界而治,魔君對神族冷淡厭惡不已,天帝卻能對魔君笑臉相迎。不起戰事之時,他魔君之尊,若是來天界走一遭,眾仙對他也是恭恭敬敬。


    翻雲還想攔他再問幾句,魔君就已經丟下他直往碧霄宮去了,翻雲隻得立刻跟上。


    魔君到碧霄宮的時候,碧霄宮已是亂成了一鍋粥,宮門口鬧得唱大戲一般。竺月和明鳶跪倒在地,明鏡伸手要去扶起母親,被她冷冷甩開了手。


    玄天一走,她已經完全失了主心骨,她這一生都在繞著玄天打轉,就是努力修行也是為了不輸給蓮辛。當初為了能嫁給玄天,就連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她用計懷上的。如今玄天沒了,她還要這些有什麽用。


    隻見她指著明鏡厲聲咆哮:“你這個逆子!你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不死在外麵?你為什麽要逼走你爹?都是你的錯!你回來之前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都是因為你!你給我滾!你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明鏡怔在當場,她已經接受母親對她的冷淡,但是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聽到親生母親這樣指責謾罵於她。明明應該很陌生沒有感情才對,可是那一瞬,她甚至感覺到了眼中的濕意。宮侍都縮去了一旁,主子們的矛盾沒有一個敢來參與。明鏡慢慢收回了手,終於閉上了眼睛,接著她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千煌一閃身就出現在她身後,從背後攬住了她。他的手牽過她的,用力按了按她的掌心作為安撫。


    竺月還在罵明鏡,看到魔君突然出現,再看兩人親密的行狀,立刻就開始分散炮火,“原來你們早就有了苟且。就是為了個野男人,你就拋家棄族害你父親!”竺月顯然已經失去理智,隻見她邊罵邊喊,“來人,去請天帝,這個逆子私通魔族,我要將她從天界除名!”


    明鳶也在一旁哭喊:“你還我阿爹,你不是我姐姐!”


    明鏡隻覺得如墜冰窟,她站直了身子,執拗地推開千煌扶住她的手,全身都有些顫抖。千煌也是寸步不讓,一動就擋在她麵前,他周身魔氣澎湃,顯然已是怒極。


    明鏡伸手拉住他,她對他搖了搖頭,目光中竟帶著一絲哀求。千煌無奈,隻好站到了旁邊一點。


    “我沒有要害阿爹,但是阿爹是替我受過……既然你們容不得我,我自己去向天帝說清楚,再次不再踏入天界就是。”淚水在她眼中打轉,她眼睛一眨不眨,木然地繼續說道,“我和千煌兩情相悅,不是有什麽苟且。”


    說完明鏡轉身就往門外走,再也不看母親和妹妹一眼。千煌追上去,隻見她淚落衣襟,已是心力交瘁。


    因為這邊竺月那一通喊,宮侍不敢違背主母的命令,已經下了三十三天通報天帝。待明鏡和千煌到了天庭,他已經知曉了不少信息。玄天教主放逐而去並沒有讓他有多吃驚,但是玄天一走,竺月母女就鬧翻了天倒是真中她下懷。明鏡一走,碧霄宮隻餘一位上神,兩位上仙,再也不會有人將碧霄宮放在他頭頂上了。


    他唯一疑慮的就是明鏡會不會投奔魔君而去。他們既有首尾,一旦將她逐出天界,豈不是正成了魔域一大助力。他原意收服明鏡為天庭辦事,正要親自去一趟碧霄宮,卻見宮侍通報,明鏡和千煌已經到了門外,隻好讓人帶進來。


    明鏡一絲表情也無,全身氣息冷若寒冰。魔君看天帝的眼神好不避諱,嗜血而輕蔑。天帝頓時就來了怒氣,當即壓抑著情緒說道:“朕也算是你的長輩,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說不開的。你不如先在天庭住下,再向你母親慢慢解釋。”


    “不必了。我自此離開天界,永不再踏入天界一步。”明鏡語氣僵硬說道,她不想再跟無謂之人浪費唇舌。


    “你本就是神族,血脈無法更改。便是不踏入天界,也不能去魔域。”天帝見她態度強硬,也不再遮掩,當即直說了他的顧慮。魔君也好,上神也罷,如今身在天庭,在自己的地盤上,他膽氣十足。


    明鏡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會相助魔君。天帝若不信,我可以立下誓言。”


    “好。”


    明鏡原本就沒有這個意思,當即就立下了誓言。千煌沒有阻攔,他並沒有要拉攏明鏡作為助力的意思,他想的是帶她回魔域,做他的魔君夫人。


    快刀斬亂麻了卻關係,明鏡隨千煌離開天庭,往下界而去。行到半路,卻見赤火仙將領兵來追,邊追邊喊:“上神休走!”


    千煌大怒,天帝出爾反爾,必是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派人來攔。可還沒等千煌出手,明鏡就已經返身衝了上去。隻見她一身戾氣暴漲,手持混元刀迎上赤火仙將,沉聲就是一喝:“欺人太甚!你們要是有本事,便來拿我試試!”


    明鏡言罷混元刀橫揮而出,一刀就逼得天兵天將連連後退陣形大亂。她雙瞳赤紅,連日來遭受的不平隨著刀鋒宣泄而出,隻聽她竟然怒罵出聲:“我說了不會相助魔君,自然言出必行!你們出爾反爾,就當我也一樣是小人?都給我滾回去,再往前一步,我手裏的刀就再不認人!”


    混元刀金光暴漲,仿佛要將人攝進去一般,赤火仙將已經認出這三界第一殺刀,哪裏還敢再上前來,立刻就退回天庭向天帝複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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