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師父呼喚自己,四周腳步聲快步響起,殿後趕忙轉出來一道少年身影。


    少年身姿挺拔,彷若修竹,麵色俊俏,一身英武之氣,走起路來龍行虎步,眉目間頗有些紂王年輕時的模樣。


    殷洪見了師父趕忙行禮。


    廣成子看著眼前的人,不自覺的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開口說道:


    「方今武王東征,天下諸侯相會汜水關,共伐無道,正是你報仇泄恨之日。我如今著你前去,助周伐商,你認為如何?」


    殷郊聽罷,口稱「老師」,隨後眼中一瞪,怒發衝冠,鄭重的向前拜道:


    「弟子雖是紂王之子,實與妲己為仇。父王反信女幹言,誅妻殺子,母死無辜,此恨時時在心,刻刻掛念,不能有忘。」


    「今日老師大舍慈悲,吩咐弟子,敢不前往,以圖報效,真枉生於天地間也。」


    廣成子見他有心,暗自點了點頭,便吩咐道:


    「既然如此,你且去桃源洞外獅子崖前,尋了兵器來,我傳你些道術,你好下山。」


    說完,他的眼中變得極為複雜,但緊接著便一閃而逝,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廣成子的變化殷郊卻不曾有絲毫察覺,隻以為師父終於要傳他道術,一心迫不及待,連忙趕出洞府,往獅子崖下來尋兵器。


    過了後山,殷洪隻見白石橋那邊有一山洞,好生稀奇。


    怎見得,洞門兩側金碧輝煌,四周光華點點,紫氣升騰。


    往進望去更是朱樓畫閣,亭台鳥鳥;外麵山中已是天寒地凍,一片銀白,可洞內大片的天地卻是楊柳依依,飛鳥追逐,魚鷹潛水,實乃罕見的洞天奇景。


    殷郊見石橋南畔居然有這樣一處洞府,獸環朱戶,儼若王公第宅。他暗中自思:


    「我在此地多年卻是滿山遊遍,怎不知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如此奇異?不如過橋去看上一看,便知端的。」


    想罷,殷郊便來至洞前;又見那門雖是兩扇,卻是不推而自開。


    殷郊看見裏邊有一石幾,幾上擺的有熱氣騰騰的六七枚豆兒。


    殷郊此刻見了那豆,眼神忽然熱切,竟被莫名的吸引,不自覺的下意識走上前去,拈了一個來吃,隻覺得這豆甘甜香美,非同凡品。


    就想著:「好豆兒,不若一總吃了罷。」


    剛把這幾個豆全都吃完後,忽然猛的想起:


    「哎呀!不好!」


    「師父叫我是來尋兵器,如何在此閑玩?被這洞府吸引,忘了時辰。」


    說罷連忙出了洞來,過了石橋,再及至回頭看時,卻發現早已是不見洞府。


    殷郊皺著眉頭,正心中生疑之時,不覺渾身上下的骨頭卻是劈啪作響,而後就見殷郊左邊肩頭上忽冒出一隻手來。


    殷郊心中著慌,大驚失色。


    隻見右邊又是冒出一隻手來。不一會兒就長出了三頭,六臂,直把殷郊嚇得是目瞪口呆,半晌無言。


    這時隻見有白雲童兒來至殷郊身前,叫道:「師兄,師父有請。」


    這個時候,殷郊終於緩過神來,陡然驚醒,如今他覺得神思清爽,卻不知自己如今卻是麵如藍靛,發似朱砂,上下獠牙,額頭還多生了一目,晃晃蕩蕩,來至洞前。


    廣成子一見了殷郊如今模樣,不僅不慌,反而拍掌笑道:「奇哉!奇哉!仁君有德,天生異人。」


    「師父,我這……」殷郊臉上滿是疑問,正想說著什麽,但卻被廣成子打斷,隻見對方擺擺手,隨後帶著殷郊進了洞內,至桃園放才停下。


    廣成子在此傳與殷郊一杆方天畫載並戟法,仔細吩咐道:


    「你先下山,前


    至西岐,我隨後就來。」


    而後廣成子又取出番天印、落魂鍾、雌雄劍等法寶,一同付與殷郊。


    殷郊收拾停當之後,拜辭了廣成子就要下山。


    廣成子忽然眉頭一皺,再次招手,麵色凝重的囑咐道:


    「徒弟,你且住。我有一事要對你說。」


    「吾將洞中珍寶盡付與你,你須是順天應人,東進五關,輔西岐,興吊民伐罪之師,萬不可改了念頭,心下狐疑,有犯天譴,那時悔之晚矣。」


    廣成子目光死死的盯著,不知為何,他竟有些害怕,害怕他這個弟子會走到自己的對麵。


    殷郊聽罷麵色一正,趕忙俯首下拜,口中應道:「老師之言差矣!周武明德聖君,吾父荒yin昏虐,豈得錯認,有辜師訓。弟子如改日前言,當受犁鋤之厄。」


    殷郊比殷洪年長幾歲,有事情他已經能夠明白,他知道師父擔心什麽,不用對方去說,便主動選擇了發下毒誓。


    因為殷郊知道,如果沒有這個投名狀,自己是下不了山的。


    廣成子聞言,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大喜,命殷郊不可怠慢時辰,速速下山。


    不過,直到殷郊的背影走了好遠,遠到早已經看不到影子,廣成子臉上的笑容卻逐漸變成了苦笑。


    「唉!」


    「徒兒,終究是對不起你,但且不要怪為師,這是你的命數。」


    「我隻希望你能保住性命,萬不可臨陣反悔,逆天行事!」


    望著殷郊遠去的背影,廣成子最終疲憊的閉上了雙目,深深歎道。


    殷郊離了那座九仙山後,就借著土遁往汜水關而來。正行之間,不覺腳下遁光飄飄,卻是莫名落在一座高山之上。


    怎見得好山衝天占地,轉日生雲。衝天處尖峰矗矗,占地處遠脈迢迢。轉日的,乃嶺頭鬆鬱鬱;生雲的,乃崖下石磷磷。


    鬆鬱鬱,四時八節常青;石磷磷,萬年千載不改。


    林中每聽夜猿啼,澗內常見妖蟒過。山禽聲咽咽,走獸吼呼呼。山獐山鹿,成雙作對紛紛走;山鴉山雀,打陣攢群密密飛。


    山草山花看不盡,山桃山果應時新。雖然崎險不堪行,卻是神仙來往處。


    殷郊這邊正在看這山巔險峻之處,卻隻聽得林內傳出一聲鑼響,就見一人麵如藍靛,發似朱砂,騎著一匹紅砂馬,金甲紅袍,三隻眼,拎著兩根狼牙棒,那馬如飛奔一般跑上山來。


    見殷郊三頭六臂,也是三隻眼,立時愣在原地大呼問道:


    「三首者乃是何人,敢來我山前探望?」


    殷郊也不避諱,直言回道:


    「吾非別人,乃紂王太子殷郊是也。」


    那人聽罷神色一凜,黃忙下馬,連連拜伏在地,口中稱道:


    「千歲爺為何往此白龍山上過?」


    殷郊回道:「吾奉師命,往西岐去見薑子牙。」


    二人正在交談之間,又見一人帶扇雲盔、澹黃袍、點鋼槍、白龍馬,麵如傅粉,三綹長髯,也奔上山來,大呼問道:


    「此是何人?」


    藍臉的連忙對他說道:「快來見過殷千歲。」


    隻見那人走過來,竟然也是三隻眼,他滾鞍下馬,拜伏在地。


    二人一齊說道:


    「且請千歲上山,至寨中相見。」而後三人步行到了山寨,進了中堂。二人將殷郊扶在正中交椅上坐好,納頭便拜。


    殷郊連忙扶起,問道:


    「二位高姓大名?」那藍臉的回答道:


    「末將姓溫,名良;那白臉的姓馬,名善。」


    殷郊又問:


    「吾看二位一表非俗,俱負英雄之誌,何不同吾往西岐立功,助武王伐紂?」


    「這……」


    聽到這裏,二人頓時有些不解,不由得反問道:


    「千歲本為殷商太子,為何反助周滅紂?」


    殷郊眼望前方,歎了歎回答道:「商家氣數已盡,周家王氣正盛,況吾父得十罪於天下,今天下諸侯應天順人,以有道伐無道,以無德讓有德,此理之常,豈吾家故業哉。」


    「可是如今的天下,在沉大夫的努力中,朝堂風氣煥然一新,女幹佞臣服,四海八荒,萬民無不稱頌……」馬善在一旁小聲滴咕著。


    身旁溫良聞言趕忙拉住他,隨後跟著點頭應道:「千歲興言及此,真以天地父母為心,乃丈夫之所為,如千歲者鮮矣。」


    殷洪卻仿佛沒有聽見般,並沒有說什麽,而後溫良與馬善整酒慶喜。殷郊一麵吩咐營寨內的嘍囉改作周兵,而後放火燒了寨柵,隨即起兵。


    殷郊三人一同上了馬,離了白龍山,往大路進發,徑直奔汜水關而來。


    大軍正行之間,忽然有嘍囉來報,口中啟道:


    「稟千歲:有一道人騎虎而來,要見千歲。」


    殷郊聞報,忙吩咐左右旗門官發號令:「安下人馬,請來相見。」


    外麵道人跟著下虎進帳。殷郊見來人容貌異常,仿佛神仙中人,連忙迎將下來打躬行禮,口中問道:「老師從何而來?」


    道人回道:「吾乃昆侖門下申公豹是也。殿下要往哪裏去?」


    殷郊老實答道:「吾奉師命,往西岐投拜姬周,薑師叔不久拜將,助他伐紂。」


    申公豹聞言卻是哈哈大笑,指著殷郊口中道:


    「我問你,紂王是你甚麽人?」


    殷郊正色答道:「是吾父王。」


    申公豹又道:「既如此,世間哪有子助外人而伐父之理!此乃***忤逆之說。


    你父不久龍歸滄海,你原是東宮,自當接成湯之胤,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統,豈有反助他人,滅自己社稷,毀自己宗廟,此亙古所未聞者也。」


    「且你異日,百年之後,將何麵目見成湯諸君於在天之靈哉!我見你身藏奇寶,可安天下;形象可定乾坤,當從吾言,可保自己天下,以誅無道周武,是為長策。」


    殷郊聽罷,自思自片刻,卻是不為所動,答道:「老師之言雖是,奈天數已定,吾父無道,天命人心已離,周主當興,吾何敢逆天哉!」


    「況薑子牙有將相之才,仁德數布於天下,諸侯無不響應。我老師曾吩咐我下山助薑師叔東進五關,吾何敢有背師言,此事斷難從命。」


    【鑒於大環境如此,


    申公豹心中暗想:「看來名利卻是說不動他,也罷,為了沉大夫,吾當盡全力。」


    於是申公豹又道:


    「殷殿下,你言薑尚有德,他的德在那裏?」


    殷郊回道:「薑子牙為人公平正直,禮賢下士,仁義慈祥,乃良心君子,道德丈夫,天下服從,何得小視他。」


    「殿下錯了!」


    聽到這裏申公豹先是大喝一聲,隨後極度正色道,朝西方拱手:


    「有德之人,非薑尚也,乃殷商沉大夫。」


    「殿下有所不知,沉大夫穩定朝堂,扶保社稷,殺惡賊,鎮妖邪,以一己之力拯救東海數十萬生靈。」


    「更是正義手擒得惡賊崇侯虎,將其頭顱懸於午朝門外,百姓無不叫好,天下紛紛讚揚。」


    「如此之人是真的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掃清寰宇,鎮定乾坤,還那


    清白世間。」


    「那薑尚有何能耐可與大夫相比?」


    「你且去問問薑尚他敢在大夫麵前口稱高尚之士?」


    「這……這……」聽到申公豹一陣神采飛揚的演講,殷郊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對方噴來的口水。


    眼中那是驚駭莫名,他算是徹底被鎮住了。


    好半晌才猶豫的開口問道:「吾……殷商居然有這樣的大才?」


    「哼!」申公豹見殷郊有些不信,嘴角一瞥,你居然還不信,吹爆我的沉大夫好不好?


    於是將目光瞪向一旁的馬善,溫良:「殿下若是不信,不如問問他們二人?」


    殷郊將目光隨之望了過去,卻見兩人連連點頭,眼中帶著向往,口中跟著讚道:


    「沉大夫乃世之聖賢,是吾等一生的偶像,薑尚雖略有薄名,可與大夫相比,卻如雲泥之別。」


    申公豹見殷郊已經被徹底震撼,而後又趁熱加了一把火,口中繼續道


    「吾聞有德不滅人之彝倫,不戕人之天性,不妄殺無辜,不矜功自伐,殿下之父親固得罪於天下,可與為讎。」


    「可殿下之胞弟殷洪,聞說他也下山助商,豈意薑尚欲邀己功,竟欲將殿下親弟用太極圖化成飛灰,幸虧沉大夫出手相助,並將其收為義子,才免了殞身之厄。」


    「今殿下欲要歸周,豈不是忘手足而事讎敵,吾為殿下不取也。」


    申公豹深深歎了口氣,隨後轉身欲走,殷郊聞言,卻大驚失色,焦急問道:


    「老師,此事可真?」


    申公豹坦然自若道:


    「天下盡知,難道吾有誑語。實對你說,如今沉大夫與鄧九公現在汜水關外住紮人馬,你前去便知。」


    「如果殷洪無此事,你再進西岐不遲;如有此事,你豈可與弟為仇?我今與你再請一高人,來助你一臂之力。」


    而後申公豹也不多言,徑直跨虎去。


    殷郊心中甚是疑惑,隻得把人馬動,依舊往汜水關趕去。殷郊一路上沉吟思道:


    「吾弟與西岐無仇,如何將他如此處治,必無此事。」


    「不過若是薑子牙將吾下此毒手,我與薑尚誓不兩立,必定為弟討回公道!」


    殷郊引著人馬在路上,行了好幾日過後,已是來至汜水關外,就見關外果然有一支人馬打這商湯旗號在此駐紮,與西岐對峙。


    殷郊令溫良前去營裏問詢:「沉大夫與殷洪可在?」


    又說沉信自從山中回來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因為身後總跟著一個極度討厭的身影,卻是怎麽趕也趕不走。


    正在思考間,忽聞帳外士卒來報說道:


    「營外有一大將,口稱「請大夫接千歲大駕」,不知何故?請大夫定奪。」


    「千歲?」沉信望望身旁一臉崇拜光芒的殷洪,忽然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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