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崇黑虎的噴嚏驚醒了他自己,侵入帳篷的陣陣寒意使他一陣瑟縮,腦子裏暈暈乎乎的,口中幹的冒煙兒,迷迷瞪瞪的爬起身來,四處尋摸,終於撈著了他的酒袋,提將起來“咕咚”又灌了一大口,一口酒氣呼出,腦筋竟然清醒不少。


    崇黑虎定定神兒,拎著酒袋:“呼啦”掀飛帳篷的門簾,鑽出帳外,這才發現天空中飄著細細密密的雨絲。


    四周一頂頂帳篷錯落有致的廣布在泥濘的草地上,每個帳篷裏都有桔紅色的火光,崇黑虎四顧一看,中軍大帳就在左前方不遠處,帳中還有火光,想是還有人:“恩……”崇黑虎暗自點頭:“多虧了蘇護這小子,老子才這麽自在,嘿嘿!走,看看他去!”尋思著,向大帳走去。


    滄浪蘇氏也是當地大族,世代做崇家的幕僚。雖然名義上有主仆之分,實則早已通婚多年,世代聯姻,同輩男兒,皆有兄弟之親。蘇護也是蘇家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他武功超群,騎戰之技隱隱還在崇黑虎之上,兼之行軍練兵、策劃謀略樣樣精通,崇黑虎之所以能夠在軍中如此逍遙,還真多虧了他的能耐。


    早些年前,在崇家和蘇家的長輩眼中,蘇護肯定會比崇黑虎更有出息!可是隨著這一代孩子年齡見長,崇黑虎竟然一支獨秀!更被看好的蘇護不知被黑虎的什麽魔力迷住了,任勞任怨的做著崇黑虎的副手,多少次獨立帶兵的機會他都不去!


    蘇護比黑虎小一歲,長得白白淨淨、清清爽爽,劍眉星眸、雄姿英發,相比之下,崇黑虎七分柔弱的臉配上他九分粗暴的性格,倒顯得有些邪邪的病態。


    “忽――嘩……”大帳的厚簾被掀起,一陣冷風帶著一蓬雨粉撲到皮革的帳壁上。蘇護抬頭一看,正是崇黑虎帶著一臉歉意的幹笑走了進來,蘇護自然不會責怪他,笑道:“二哥,你醒啦!我們已經到了長白腳下,明日就可以進山,隻是這天氣……陰雨連綿,二哥,旨意如果催的不是很急的話,緩兩天再進山吧!”


    崇黑虎嘴角一咧,從牙縫裏迸出字來:“直娘的賊老天,剛誇過他,就他娘的抽風!兄弟,不成啊!旨意嚴令我們兩個月班師,滄浪走到這裏就用了十天,不說這茫茫大山路徑難尋,班師的時候不是回滄浪,而是帶月族婦孺回朝歌,那還不得走上個把月?時間不夠,明天就得進山!”


    蘇護微微一歎:“這也沒什麽?我們滄浪郡的子弟,倒不會被這小雨難倒,隻是……,二哥,這擄掠蠻夷部落的事情,我們沒少做,但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夷崽子,跟小野狼兒沒啥區別!朝廷要去幹什麽?”


    崇黑虎往地下一坐,再灌一口酒,這才說道:“兄弟,你不是不知道吧!那些夷崽子都被朝中的那些國師啊上人啊什麽的收走啦。”


    “我知道!但是那些神棍要去幹什麽?”


    “小時候,家裏就來過一個上人,還要收你做徒弟哩!哈哈,要不是哥哥我,你早就不知道在哪個山裏給人家端洗腳水了!你說要去幹什麽?!”崇黑虎哈哈笑道。


    蘇護莞耳,還記得他七歲的時候,一個長的像頭豬的家夥,自稱什麽金鼇島煉氣士,死乞白賴的要收自己為徒,長輩對那家夥恭敬有加,自己一百個不願意去,可是誰理會小孩子的意見?虧得二哥藏了個大棍子,趁那豬頭不注意,一棍子悶在後腦勺上!要說那豬頭還真有點本事,挨了一棍子隻不過晃悠了幾下,接著暴跳如雷,拔劍要砍二哥,長輩竟都不敢勸阻!二哥也很神異,聽說他生下來的時候懷裏竟抱著一個小葫蘆,後來那葫蘆就一直掛在二哥腰間。眼看豬頭的利劍就要砍上二哥的腦袋,葫蘆裏突然射出一條金光!一閃間就把豬頭連人帶劍切成數段!


    長輩見人死了,不敢聲張,偷偷把人埋了,收徒的事不了了之,隨後又有上人找上門來,但死不見屍,沒有對證,再加上崇家、蘇家又是朝廷重臣,隻好作罷。隻是,二哥的葫蘆卻被長輩收了,不知道藏在了哪裏。


    從那以後,蘇護就死心塌地的跟著二哥混,這幾年看來,還真沒跟錯人!


    崇黑虎坐在地上,又灌了一口酒,說道:“好了,兄弟,我再去睡會兒,你也別多想,明天一早叫我!”說完,爬起身,走出帳外。


    蘇護目送黑虎出帳,又低頭看案子上那張粗略的地圖,心裏卻尋思:“上人們要夷崽子真的是做徒弟的嗎?”想到這裏,他腦海中浮現兩年前在朝歌附近看到的驚人一幕。


    那時候蘇護剛跟從崇黑虎上交了一批夷虜,傍晚時候,黑虎已經醉倒,他獨自一人在朝歌附近縱馬散心,卻在城西北麵鹿山腳下發現了一個山洞,洞中陣陣惡臭撲鼻。蘇護急忙回馬奔遠,他剛一走,卻看見幾隻野狼嗖嗖的向山洞裏竄,他隻當那是狼窩,誰知那些野狼入洞即出,口中卻多了一團團的東西。蘇護好奇心起,下馬摸近觀看,那些野狼口中叼的竟然是一具具孩童的屍首!


    群狼叼出一批屍首,並不馬上嚼吃,卻丟在地上,複竄進洞中,不多時,又銜出一批童屍,如此數次,最後三十多具童屍堆成三尺多高的一疊,狼群這才圍聚一起,大快朵頤。那些屍首中有幾具尚沒有完全腐爛,蘇護看得清楚,發辮都是夷狄裝束!都是獻給或賣給上人國師們的夷崽子!


    那深洞之中,童屍不知還有幾許,而就在這山洞的上方,鹿山的頂部,一座高大的樓台聳立雲霄!這樓台名叫鹿台,正是王上帝乙賜給國師上人們居住,享受供奉的地方!


    “忽――嘩……”一陣疾風又將帳簾掀起一角,雨絲淋進大帳,涼爽的氣流將蘇護的神思從回憶中喚回,蘇護自失的一笑,搖搖腦袋,卷起地圖塞進懷中,也自出帳去了。


    陸壓推開石門,慈航靜靜的坐在石屋的角落裏,從屋頂天窗照下來的陽光,在地麵鋪成一塊明晃晃的光斑,金朦朦的光柱橫擋在門口的陸壓和陰影處的慈航之間,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但接下來的情形,打碎了陸壓的回憶。


    “啊!你回來了!”慈航一下子從石凳上跳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陸壓雖然知道她常來灑掃,但今天,還是第一次在這石屋中出現在慈航麵前,從前,他都是在外邊靜靜的等待慈航離開。


    慈航站在屋子深處,不知該迎上前還是站在原地,很是窘迫。陸壓輕輕一笑,大步走進屋子,突破陽光的障壁,來到慈航的麵前,慈航微微有些局促。


    “我……我的事情做完了,以後都不用去了……”說到這,陸壓隻覺得心髒被狠狠扯了一下,鼻子裏一酸。


    “你娘複活了?!”慈航以前從陸壓嘴中知道太昊的事情,急忙問道。


    陸壓猛地把頭轉過一邊,嘴唇死死抿住,說不出半個字。


    慈航心似靈犀,急忙閉住嘴,身子微微後退。


    誰知陸壓隨即轉過頭來,臉色已然回複平靜,展顏笑道:“娘親……她會享受一個新的生命,忘卻過去的種種痛苦,你說,這樣好嗎?”


    “好!當然好!陸壓……”慈航遲疑了一下,在陸壓詢問的眼神下隻好接著說道:“陸壓,你知不知道,人沒有希望的時候,生存是一種痛苦?”


    陸壓坦然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這世界上希望還有很多!你沒看到天上那些星星嗎?”


    慈航搖搖頭:“我……我不想要天上的星星……”


    “哎?天上的星星本來就是要不到的呀!慈航,我……我不想留在這裏了,我想去看看那些星星都是什麽?你……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慈航猛地抬頭,驚訝的看著陸壓,眼中三分喜悅、三分興奮、四分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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