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燕京府衙時,劉清源親自送到府衙門口,親切無比,在他的眼裏,韓漠這個世家子弟實在是貴族中難得的好人,今日能夠結交,也算是幸事。


    牽著馬,韓漠和霜兒並排走在街道上,都沒有說話。


    一直走到街頭那棵大槐樹下,韓漠終於笑道:“霜兒,肚子餓了嗎?”


    霜兒抬頭看了看韓漠,點頭道:“我餓了,你要帶我去吃東西嗎?”


    韓漠指著旁邊的小麵館道:“要不要吃麵條?”


    那個麵館很簡陋,小小的鋪麵,裏麵也不過三四張小桌子,即使如此,也沒有幾個客人。這樣一間麵館鋪子,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


    霜兒卻露出喜色,點頭道:“好哇好哇,我們吃麵條。”


    熱騰騰的麵條端了上來,每碗還放了一個荷包蛋,還有蔥花,雖然鋪麵簡陋,但是做出的麵條卻是香噴噴的。


    霜兒似乎真的餓了,她本就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所以並沒將所謂的“矜持”放在眼裏,拿起筷子,將麵條卷在筷子上,很有趣地吃了起來。


    荷包蛋的香味,也讓霜兒很快就將自己的荷包蛋解決掉。


    她看起來嬌小玲瓏,可是吃起東西來並不斯文,一派純真作風,無拘無束。


    韓漠將自己的荷包蛋夾起放在她的碗裏,看著她吃的香噴噴的有滋有味,禁不住露出笑容,柔聲問道:“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你若喜歡,可以吃個夠!”


    霜兒抬起頭,甜甜笑道:“我早就想這樣吃東西了,可是她們總是管著我……漠哥哥,和你在一起真好,你不管著我,而且又願意帶著我玩……!”


    韓漠笑道:“你這麽可愛,願意和你一起玩耍的人會有很多很多的。”


    霜兒黯然地搖頭道:“沒有,她們都不樂意和我玩的。”


    “他們是誰?”韓漠好奇道:“誰總是管著你?”


    霜兒抬頭看著韓漠,欲言又止,忽地展顏一笑,道:“我肚子又餓了,我要吃麵!”抓起筷子,將碗中剩下的麵條很快吃幹淨。


    “還要嗎?”韓漠道:“再來一碗?”


    霜兒急忙搖頭,嗬嗬笑道:“我肚子吃得好撐,吃不下去了。”


    “那好,你要是喜歡,下次咱們還來這裏吃。”韓漠微笑著。


    “你……漠哥哥,你是說你還會帶著我玩?”霜兒露出欣喜之色,小臉蛋紅撲撲的,“你可不許騙人!”


    韓漠搖頭道:“不騙你。”


    “那……!”霜兒豎著指頭放在嘴角邊,轉著眼珠子,終於道:“那三天後,這個時候我在這裏等你好不好?”


    韓漠想了想,看著霜兒道:“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有沒有事情。所以……所以我不敢保證我一定會過來。”見到霜兒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於是溫言道:“不過即使我來不了,我也會派人過來告訴你……我盡量過來就是!”


    霜兒這才露出笑容道:“那好啊,到時候我等你。漠哥哥,我可得回去了,要是再不回去,她們可要急死了。”


    “恩!”韓漠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霜兒急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很快就會到家的。”擺擺小手道:“漠哥哥,我走了……!”走出麵館子,回過頭來,甜甜一笑,道:“我真的走了啊!”


    韓漠微笑點頭道:“自己小心!”


    “要記得哦!”霜兒揮手道:“三天後,這個時候,在這裏等你!”


    等到霜兒的身影在人群中消逝,韓漠才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神神秘秘的小姑娘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精靈般的小姑娘,來得突然,去的瀟灑……!


    付了帳,出門才要上馬,韓漠終於再一次見到了薛紅袖。


    薛紅袖依舊戴著鬥笠,就在大槐樹不遠處,正望著韓漠,韓漠皺了皺眉頭,終是沒有說什麽,翻身上馬,徑自回府。


    ……


    ……


    入夜。


    韓玄道的書桌前,恭敬地聆聽著韓玄道的解釋:“你們西花廳的餉銀,向來不是從戶部拔下去。”


    韓漠很疑惑,不解地看著韓玄道。


    韓玄道緩緩道:“西花廳和東花廳一樣,部門廳長是直接由聖上統管,屬於聖上的近係。從戶部撥出銀子的衙門,從某種意義上說,那都是由內閣統管的,內閣有權過問各衙門的事情。但是兩處花廳是不同的。”


    “還請大伯指教!”韓漠誠懇地道。


    韓玄道露出一絲笑容,指著旁邊的椅子道:“你坐吧!”


    韓漠也不拘束,行了行禮,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你們西花廳的餉銀,與東花廳一樣,都是從內庫撥出來的。”韓玄道斂容肅然道:“換句話說,是聖上拿著自己的銀子給兩處餉銀,是聖上自己在養著兩處花廳……!”


    “西花廳已經三年沒有餉銀下來。”韓漠立刻道:“三年來,西花廳是自己在養自己!”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韓玄道平靜道:“內庫雖然是聖上的私庫,但是如今掌著內庫的卻不是聖上,而是秀公主。”


    “秀公主?”


    韓玄道點點頭,道:“你可知道秀公主是何身份?”


    “皇家公主!”


    “她是聖上的妹妹,而且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極好。”韓玄道瞳孔裏閃爍著寒冷的氣息:“除此之外,她還是蕭懷玉的師妹,和蕭懷玉一同去過大荒山!”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道:“當然,她最重要的身份,一個是內庫的總管,還有一個,就是東花廳廳長!”


    “啊!”韓漠驚呼一聲,饒是他遇事沉著冷靜,此時卻也不得不震驚萬分。


    他還沒有想過,東花廳廳長會是一個女人,更不可能想到,這個女人還是一個公主。


    韓玄道輕聲道:“知道這事兒的人並不多,秀公主身份特殊,沒有幾個人知道她一個人有如此多的身份。”


    “她既是內庫總管,那是不是說,我們西花廳的餉銀,也是由她下?”韓漠眉頭緊皺起來。


    雖然同屬花廳,但是毫無疑問,西花廳和東花廳從某種意義來說,是存在著一種敵對的關係,畢竟是東花廳撬了西花廳的牆角,西花廳的人對於東花廳絕對沒有任何好感。


    而東花廳是後起之秀,對於凋零的西花廳,除了不屑,自然多少還有一絲絲的戒備。


    無論如何,西花廳有任何的展,對於東花廳來說都是不利的。


    韓玄道點頭道:“不錯,你們西花廳的餉銀,自然也是由秀公主處理的。”頓了頓,緩緩道:“其實你應該明白,秀公主要找借口不餉銀,那是很容易找到的,而且西花廳也不會有與秀公主爭辯的權利……作為東花廳廳長,秀公主並不希望西花廳存在下去!”


    “兩處花廳作為聖上的王牌,之前並沒有世家子弟擔任廳長的先例!”韓漠平靜地道:“為何這次聖上卻要讓我去擔任西花廳廳長?”


    韓玄道沉吟著,他端起桌上的清茶,輕輕抿了一口,才道:“其實這一點並不難解釋。”


    “請大伯賜教!”


    “秀公主的身份,讓她的權勢日重,從某種角度來說,秀公主手裏掌控的力量,甚至已經過了聖上……這一點,你應該懂吧?”韓玄道凝視著韓漠,淡淡問道。


    韓漠點點頭:“聖上會擔心控製不住秀公主!”


    “其實誰都知道,秀公主自幼便和聖上的感情極好,秀公主也是聖上最信任的人,甚至很多人都說,聖上對秀公主的信任,那是過了對太子的信任。也正因如此,六年前聖上設立東花廳,將這個職責交到了秀公主的手裏,秀公主也不負聖望,確實在聖上的幫助下,以東花廳取代了西花廳……!”韓玄道抬頭看了韓漠一眼,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道:“不過,人總是會變的,我們的皇帝,似乎對秀公主有了意見!”


    “意見?”


    “秀公主不同於薛公顏。”韓玄道靠坐在椅子上道:“薛公顏這一輩子,說句公道話,對於這個國家,那是忠心耿耿,對於先帝,那也是一腔忠魂,隻是當今聖上對於先帝留下來的這位薛廳長不放心,所以才讓他最信任的秀公主異軍突起。若論才智,秀公主未必在薛公顏之下,但是……但是我們的這位公主在私生活方麵有些不檢點,這樣的女人,心總是容易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化的。六年來,秀公主確實為聖上為燕國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有時候,秀公主的貴族脾氣作起來,總是讓聖上有些不舒服,再加上秀公主如今單手執掌著內庫和東花廳,這讓聖上心裏總有些不放心的!”他凝視著韓漠道:“當然,這一切在外人眼裏是不會顯露出來,天下人都以為秀公主是聖上最忠誠的皇妹,而聖上對於這位皇妹也是深信不疑……!”


    “其實他們已經有了矛盾。”韓漠眼睛也亮了起來:“所以聖上讓我擔任西花廳廳長,不是為了真要西花廳做些什麽,而是為了用西花廳牽製東花廳!”


    韓玄道神色肅然,淡淡道:“聖上對於秀公主的感情,那是很複雜的,他信任秀公主,但是……罷了,這些事兒我告訴你,隻是讓你更加清楚自己的處境。所有人都以為西花廳已經是一灘爛泥,但是他們卻沒有去想,聖上真要想扶起西花廳,也不是困難的事情。”頓了頓,繼續道:“聖上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思,我們一時還並不能完全猜透,不過……既然讓你擔任廳長,總是有些緣故的!”


    韓漠皺著眉頭道:“大伯,我也想不通,聖上為何要讓我來擔任廳長。若說是為了製約東花廳,他完全可以選擇自己的親信官員擔任此職,我作為世家子弟,他難道就沒有一絲顧及?他難道不擔心我們韓家真的會壯大西花廳,然後將西花廳作為己用,從而脫離他的掌控?”


    這話本來是犯上之言,不過此時隻有叔侄二人密談,也就不存在那個顧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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