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說話的聲音很溫和,但是中氣卻很足,上樓時的步伐很穩健,顯然下盤功夫很強,那掌櫃沒有通報,此人卻忽然上來,韓漠和薛紹有些詫異,目光投向樓梯口,卻見到一個身著白色衣裳的翩翩佳公子正帶著一臉春風般的笑容上來。


    此人二十三四歲樣子,身材修長,長相豐神如玉,極為俊秀,眼若燦星,但是一雙劍眉和那犀利的眼眸子讓他斯文的外表帶著一種從骨子裏出的英悍之氣,膚色雖然很白,但是卻是一種呈現病態的蒼白,額前飄著兩縷絲,俊秀中帶著野性,儒雅中帶著狂放。


    韓漠一看到那人的臉,頓時覺得是極為熟悉,腦中急飛轉,想著此人在哪裏見過,卻見薛紹“啊”了一聲,站起身來,對著那人恭敬一禮:“卑職豹突營護軍尉薛紹見過蘇指揮使大人!”


    韓漠一愣,在這一瞬間,他終於想起,這人竟然是近一年前在東海郡黑森林見到的那位銀衣人,他還記得當時和這位仁兄各自殺死了一頭老虎,隨後此位仁兄和他的部下竟是遭受了一場狙殺,將自己和黑豹的一幹兄弟都卷入其中。


    那次雙方默契配合,殺光了刺客,記憶中,此人使用的乃是一柄雪白的銀槍。


    聽薛紹稱他為“蘇指揮使大人”,韓漠腦子飛轉,已經猜測出此人是誰,而他玩玩也沒有想到,此人竟是那樣的身份。


    指揮使的官銜,那是禦林軍的設置,禦林軍五大營,最高指揮官都是指揮使。


    據韓漠所知,姓“蘇”的指揮使,那隻有鷹翔營指揮使蘇雨亭,也就是吏部尚書蘇觀涯的獨生子,那在京中絕對是風雲人物。


    原來自己近一年前遇到的這個家夥,就是蘇雨亭。


    蘇雨亭神態謙和,看起來沒有絲毫所謂指揮使的架子,薛紹行禮,他也抱拳還禮,隨即笑著向韓漠道:“韓大人,卻不知能不能請雨亭也喝上兩杯?”


    韓漠也露出笑容,道:“你都到了桌邊,難不成我還要將你趕出去嗎?”


    蘇雨亭哈哈笑道:“韓大人說話風趣,有意思。不過你的話我是聽明白了,想來這杯水酒我倒是有幸能夠喝上了。”


    “請坐!”韓漠笑嗬嗬地道。


    三人坐定,薛紹看蘇雨亭的目光,那是充滿了敬畏,這個景象也讓韓漠明白,這位蘇雨亭蘇指揮使,不但在鷹翔營有著極高的威望,即使其他禦林軍營的將士,顯然對他也有敬畏之感。


    這當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年紀輕輕有此威望,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想不到竟會這樣巧。”韓漠微微笑道:“蘇大人也是來這裏喝酒嗎?”


    蘇雨亭搖搖頭,笑道:“其實並不是巧,而是我知道韓大人今夜要在這裏宴請同仁,所以專程過來!”


    “蘇大人的消息倒真是靈通的很!”


    蘇雨亭微笑道:“在京裏,有時候多知道一些事情,並不是什麽壞事情。”


    “有道理。”韓漠點頭道:“多謝蘇大人指教了。”


    此時店夥計已經往樓上送來酒菜,就自然是萬泉樓賴以成名的“夢裏香”,菜肴雖然說不上有多高檔,但卻也是各具特色,色香味俱全。


    掌櫃見到這幾個人都是氣度不凡,更是親自為三人的酒盞斟上酒,這才下去。


    “韓大人在萬泉樓請宴,本以為韓大人一人會很寂寞,我深知沒有酒友的難處,所以本想過來陪韓大人喝幾杯,隻是沒有想到,豹突營還是有一條好漢子的。”蘇雨亭看了看薛紹,眼中顯出讚賞之色。


    薛紹立刻道:“蘇大人過獎了。我佩服韓兄弟,他要請我喝酒,我怎能不來?我可管不了別人怎麽看!”


    韓漠正色道:“薛大哥確實是一條好漢子,能得交薛大哥,那是韓漠的榮幸。”頓了頓,又道:“不過蘇大人的消息之靈通,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莫非蘇大人有未卜先知之術,早就知道他們不會過來?”


    蘇雨亭凝視著韓漠,淡淡笑道:“韓大人其實比我清楚,又何必有此一問?”


    韓漠嗬嗬一笑,並不多言,舉盞道:“既然是來喝酒,這最重要的事兒咱們可不能忘記,來,先幹為敬!”仰將一盞酒飲盡。


    這酒入口果然是甘醇芳香,雖然入口不裂,但是滑進喉嚨裏之後,那股酒香之中,頓時火辣起來。


    蘇雨亭讚道:“韓大人喝酒如同做事一樣,依舊是幹脆!”與薛紹也都是一飲而盡,薛紹更是起身為三人重新添滿了酒,道:“蘇大人,卑職……卑職還真是沒有想到能與你同桌而飲,真是……真是榮幸的很!”


    “既然是在這裏以酒會友,咱們也就不必官職相稱,如蒙不棄,兄弟相稱便可。”蘇雨亭柔柔笑道:“雨亭能與薛兄這樣的漢子同桌而飲,那也是三生有幸。”


    薛紹雖然正值粗獷,但是卻不是傻瓜,蘇雨亭今夜來此,他也知道絕不可能是僅僅喝酒那麽簡單,自己留在這裏,恐怕許多話他都不好說。


    “韓兄弟。”薛紹咧嘴笑道:“我差點忘了,這後半夜我還要巡營,得回去收拾一下,先告辭了。”


    韓漠見薛紹屁股都沒做熱便要離開,知道他的意思,正要說話勸他留下,薛紹已經站起來,抱起一壇子酒,嗬嗬笑道:“是了,這樣的好酒,那是舍不得的,我且抱一壇子回去慢慢品著。”


    他不等韓漠多說,向蘇雨亭笑道:“蘇大人,公務在身,先告辭,日後若有機會,希望還能與蘇大人共飲!”


    蘇雨亭起身,很優雅地抱了抱拳:“自當相陪!”


    韓漠站起身來,微一沉吟,才道:“我送你出去。”


    薛紹也不推辭,二人下了樓,薛紹才笑著輕聲道:“原來韓兄弟與蘇指揮使大人有交情,這可是一條真正的好漢,了不起的很。”


    韓漠淡淡一笑,道:“薛大哥,今日多謝你能來……改日咱們再好好喝。”


    薛紹哈哈笑道:“等我有銀子了,回頭也請你。”拍了拍懷裏的大酒壇子,笑嗬嗬地道:“這壇酒,夠我爽快兩天了。韓兄弟,不必送了,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招待蘇大人吧。”


    韓漠送到門口,見著薛紹騎馬而去,這才回到樓上,此時蘇雨亭正自斟自飲,看起來異常的悠閑。


    韓漠坐下後,看了蘇雨亭一眼,道:“蘇大人今日來此,恐怕不是喝酒這麽簡單吧?”


    “敘敘舊!”蘇雨亭依舊是很柔和的笑容:“故人進京,我卻一直沒有機會敘舊,今日有這個機會,我當然不能錯過的。”


    韓漠淡淡一笑,道:“當日相見,倒是沒有想到蘇大人竟是指揮使,更沒有想到蘇大人是蘇尚書的公子,倒是失敬了。”


    “我也沒有想到你是韓尚:“韓兄自渤州郡開始,名聲大振,我是一直在關注著。能夠短短時日,能在豹突營有用薛紹這樣以為義氣的好朋友,韓大人的能力實在令我欽佩。”


    韓漠道:“薛紹是個義氣的漢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薛紹能與你結交,可見韓兄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蘇雨亭微微笑著,品著美酒,悠然道。


    韓漠看著蘇雨亭,問道:“當日刺殺你的凶手,你可找到?”


    蘇雨亭平靜道:“雨亭的敵人不少,但是敢殺我的卻不多,能夠積聚那麽多刺客往東海郡去刺殺我,那更是很少的,當日我就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看來你還是時刻要小心了。”韓漠笑眯眯地道:“你今晚單身而來,說不定又有一幫刺客盯著你。”


    “刺客未必有,但是肯定會有很多眼睛看到你我在這裏相聚。”蘇雨亭淡淡笑道:“如果他們覺得西花廳的廳長是那樣容易對付的話,他們隨時可以出來試試的。而且……雨亭雖然不才,但是在京裏敢殺我的人,實在不多,所以……雖然那些看到我們在一起的人心中會非常的忌恨,但是他們並沒有太大的膽子敢出手!”


    他說的很自信,優雅之中,卻有著一股骨子裏透漏出來的霸氣。


    韓漠沉吟著,這個時候與蘇雨亭走在一起,並不是什麽太好的事情,但是對於蘇雨亭骨子裏的自信和霸氣,韓漠卻是很欣賞的。


    他當然知道蘇雨亭話中意思是指誰,無非是蕭家而已。


    他猛地想起黑森林那日的事情,在那天蘇雨亭被刺之後,自己返回的途中,竟然遇上蕭靈芷和小君,如今想來,難不成刺殺事件竟與蕭靈芷有關?


    那樣的時刻,蘇家的蘇雨亭和蕭家的蕭靈芷同時出現在東海郡黑森林區域,顯然是有問題的。


    如此看來,當日對蘇雨亭的刺殺行動,十有**是蕭家策劃,而主持者更是蕭靈芷,或許蕭家尋覓到那是一次好機會,所以才要在東海郡境內解決蘇雨亭。


    如果事情成功,蘇雨亭一死,韓家肯定是要被拖扯進去的,現在想起來,當日無奈之中與蘇雨亭聯手抗敵,倒是無形中為韓家避免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我記得你說過,你曾受過蕭懷玉的指點……!”韓漠凝視著蘇雨亭,似乎有些疑惑:“這本來是不該存在的事情!”


    蘇雨亭明白韓漠的意思,蕭蘇兩家是死敵,蕭懷玉又怎麽會指點蘇雨亭功夫?


    “有些不該生的事情,因為某些原因,卻總是在生著。”蘇雨亭臉上顯出敬慕之色:“軍神蕭懷玉,是我唯一敬佩的蕭氏族人……他與蕭家的人不一樣!”頓了頓,輕聲道:“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正的君子,我想隻有他是了……他是多羅叱天王化身!”


    韓漠看得出來,蘇雨亭對蕭懷玉的崇敬是自內心,頓時對蕭懷玉更是好奇,什麽樣的人物,才能讓蘇雨亭這個本身就不凡的人去欽佩呢?


    “你是不是已經清楚了蕭家的影響力?”蘇雨亭溫和地笑著:“僅僅是蕭家的一顆棋子,在豹突營就有那麽大的能量,讓一幫將領竟然不敢赴堂堂西花廳廳長韓家少爺的私宴……雖然有一個薛紹……你是不是對蕭家已經開始有了新的認識?”


    韓漠淡淡道:“對於蘇大人,我也有了新的認識!”


    蘇雨亭哈哈笑道:“至少雨亭給韓大人帶來的麻煩,遠遠沒有蕭家給你帶來的大。”


    “忘記告訴你了,我韓漠……從不畏懼任何麻煩!”韓漠淡淡笑道。


    一陣沉默。


    忽聽樓下的掌櫃再次喊起來:“三樓有客到!”


    韓漠一愣,這一次,他是真的想不出會是誰來赴約了。


    猜猜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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