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縣一聲令下,就聽院外又傳來一陣嘈亂聲,又一群衙差推搡著五六名麻衣打扮的百姓進了院子來,那大刀都是擱在百姓的脖子邊上,這五六名麻衣百姓個個都是一臉的驚恐,那臉色兒都白,微垂著頭,見到田布仁,更是深埋下頭去。


    田布仁跪在地上見到這幾人,身體晃了晃,幾乎要趴倒下去,那眼眸子裏滿是驚駭。


    賀知縣身後那穿著紫色錦衣的大胖子富商邁著步子上前來,一臉的得意笑容,走到田布仁身邊,回頭指了指那幾名麻衣人,笑嗬嗬地道:“老田啊,這幾個兔崽子,你都認識吧?”


    田布仁咬牙道:“洪悟修,你這是什麽意思?”轉向賀知縣問道:“大人,這些都是我的夥計,卻不知他們犯了何樣的過錯,惹得大人如此動怒?”


    賀知縣冷笑道:“到了現在,你還與本縣打馬虎眼嗎?田布仁啊田布仁,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卻要將王法當兒戲……你不將本縣的命令放在眼裏,本縣不與你計較,你卻連郡守大人下的命令也不放在眼裏,那可真是膽大包天了……你屁大的一個奸商,視朝廷法度如無物,本縣身為朝廷命官,豈容你如此肆無忌憚,放肆妄為?”


    田布仁一咬牙,硬著脖子道:“大人,你這話小人聽不明白,小人奉公守法,從無作奸犯科之舉,卻不知何時違了王法?”


    賀知縣沒說話,大鴻米店的東家洪悟修卻是嘿嘿笑道:“老田,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手下的這些夥計,在我米店附近轉悠著,偷偷摸摸拉著客人售糧,這事兒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確實不知。”田布仁立刻道:“郡守大人和知縣大人都是下過命令的,不得私下售糧,我田布仁銘記在心,豈敢違抗?他們售糧,與我無關。”


    洪悟修嘿嘿笑道:“老田,此事真與你無關?知縣大人在此,你若是信口開河,那可是欺瞞知縣大人,這罪過可不小。”


    他在旁鼓噪,笑裏藏刀,那是準備狠狠地整治這個老對頭一番。


    賀知縣亦是帶著冷笑看著田布仁,淡淡道:“田布仁,你們田家世居夕春縣,也是老家族了,什麽事請該做什麽事請不該做,你應該清楚。”


    “是是是。”田布仁連聲道:“隻是……隻是此事小人確實不知內情,實不知他們為何要私下賣糧。小人之前念他們跟我多年,所以每人都了一些糧食,讓他們不至於挨餓,本是一片好心,實在想不到……想不到他們竟然將糧食拿出去賣……哎,若說有罪,小人那是有管束不力之罪,還請知縣大人責罰!”


    “巧舌如簧,燦口生蓮!”賀知縣喝道:“就知道你能言善辯,將罪責推到他人身上。本縣不是三尺孩童,若無十足證據,也就不會親自上門來。”叫道:“傳田豬兒進來!”


    假山後麵的韓漠皺起眉頭,低聲問田老三:“田豬兒是什麽人?”


    “那是我堂兄弟,也是我叔的侄子。”田老三低聲道:“之前與我一般,也是一家米店的掌櫃,不過長相奇怪,鼻子外翻,取了個諢號叫做豬兒……!”


    田豬兒果然長得很奇怪,那鼻孔外翻,極是顯眼,也怪不得取了個“豬兒”的諢號。


    他一見院子,瞧見跪在地上的田布仁,那目光頓時閃爍起來,垂下頭,不敢去看田布仁,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田布仁微皺眉頭,似乎在想著什麽,猛地那眼中寒光一起,滿是怨恨之色,看向了田豬兒。


    洪悟修得意洋洋地走到田豬兒身邊,拍了拍他肩膀,笑嗬嗬地道:“豬兒,莫怕,你大義滅親,那是了不起的事情,有知縣大人在這裏,誰也不敢將你怎麽樣!”


    田布仁指著田豬兒,厲聲道:“臭小子,你都胡言亂語說了些什麽?”


    田豬兒見賀知縣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仗著膽子道:“叔……咱們出去賣糧,那……那都是你指使的……如今出了事兒,你總不能……總不能讓大夥兒擔責任……!”


    “你胡說什麽?”田布仁吼道。


    賀知縣臉色更加陰沉:“田布仁,你喊什麽?本縣在此,豈容你大呼小叫?這田豬兒是你的親侄子,他見你私賣糧食,違背法紀,那是心中憤怒,這才大義滅親,將你們這群人的行蹤告訴了本縣,本縣這才能夠一網打盡,他是有功之人,本縣回頭還要賞他。你現在還不承認你違抗法令,私下賣糧嗎?”


    田布仁硬著頭皮道:“大人,這小子純屬胡說,小人確實不知……!”


    賀知縣怒道:“他是你親侄子,這樣的人證還不作數?這外麵還有他們私售的糧食,那可是明明白白的物證。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死不認罪?”


    田布仁看著田豬兒,這才知道,自己這一群夥計被一網打盡,卻是因為這個田豬兒告了。


    他不知道這田豬兒是被威逼還是被利誘,一腔怨怒,爬起身來,上前一腳踹在田豬兒的腰眼,恨恨罵道:“吃裏爬外的東西……!”


    那田豬兒“哎喲”叫了一聲,頓時被踢翻在地。


    田布仁還要上前,縣尉卻已經快步上前來,一拳打在他的肩頭,頓時將田布仁打得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未起身,縣尉的樸刀已經搭在他的脖子邊上,喝道:“好大膽子,大人在此,豈容你如此放肆?你不想活了嗎?”


    田布仁帶著哭腔叫道:“大人,冤枉啊,大人……!”


    “冤枉個屁。”賀知縣罵了一聲,走到他身邊,喝罵道:“田布仁,你私下賣糧,本應拘押下獄,不過念在你們田家是夕春縣的老家族,本縣給你幾分麵子,這大獄暫且給你免了。不過你們田家私賣糧食,我若是不處置,郡守大人那邊是無法交代的……你既然有糧食賣,那就說明你們田家的糧食多得吃不完,嘿嘿,那好得很,如今夕春縣什麽都不缺,缺的就是糧食,你這糧食既然多了,就該為民謀利,將這糧食拿出來救濟災民才是!”


    田布仁驚道:“大人……!”


    “來人啊,去田家糧庫,將庫裏的糧食全數運回府衙……!”賀知縣沉聲道:“不要留一顆糧食……!”


    糧食如金,這田家糧倉裏尚餘近萬斤米糧,對於田家來說,若是被征走,那可真正是傷筋動骨,田布仁大叫起來:“大人,不可……萬萬不可啊……我……我知罪,求大人開恩,放我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洪悟修嘿嘿笑道:“大人英明。像田布仁這種人,目無法紀,若不處置,不可服眾,隻怕回頭其他人會爭相效仿,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如今我夕春縣最緊要的就是安定,若是都肆無忌憚,必定生亂……知縣大人法外開恩,隻征收糧食,那已是仁至義盡,在下佩服之至……!”


    假山後的田老三咬牙切齒,低聲道:“媽的,洪家是真夠狠的,這是要斬盡殺絕……讓我們田家永不翻身啊……!”


    洪悟修一揮手:“都聽好了,知縣大人有令,將田氏米庫的糧食都運到縣衙裏去……大鴻米店的人都跟著去幫忙,知縣老爺日理萬機,衙差弟兄們也是辛苦的很,咱們有一把力出一把力……!”他笑嗬嗬地看著田豬兒,道:“豬兒,帶路!”


    那田豬兒怯生生地看了田布仁一眼,快步出院子,後麵一大群人跟上,那是去田家糧庫拉糧食了。


    田布仁雙目怒睜,猛地大叫一聲,隨即“噗”的一聲,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頓時濺在青石板地麵上,染紅了地麵。


    他這是急火攻心,這一口鮮血噴出,頭暈眼花,頓時便暈了過去。


    賀知縣冷冷一笑,背負雙手,沉聲吩咐道:“自今日起,派人守在田府,不許他們家人肆意進出,他們要吃糧,那便拿銀子出來買……他們有的是銀子,五十兩銀子給他一斤糧……等災情過後,回頭再抽時間收拾他!”


    洪悟修笑眯眯地道:“知縣大人人英明!”


    賀知縣一揮手,向田布仁身後那幹人道:“還不把他抬下去,死在這裏,你們都要喝西北風去……!”


    田府的下人這才手忙腳亂抬下田布仁,又趕著去通知府裏上下,更是要人找大夫來看。


    等田府眾人退下,洪悟修才跟著賀知縣出了院子,更是示意賀知縣走到僻靜處,四下無人,從袖中取出厚厚一疊子銀票塞到賀知縣手中,笑嗬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人請笑納!”


    賀知縣不動聲色將銀票塞進袖子裏,一直陰冷的臉上此時才微微顯出一絲笑意,“洪東家太客氣了。郡守大人那是囑咐過,這夕春縣的米市要交給大鴻米店經營,本縣自然是要盡心執行郡守大人的命令。這田布仁自不量力,要與大鴻米店相鬥,能有什麽好下場……洪東家,你放心做事,誰敢在後麵做動作,本縣定然第一個站出來為你做主……!”


    洪悟修四下裏看了看,湊近低聲道:“大人,為何不將田布仁拉到大獄去?大獄裏死上個把人,也算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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