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坐了下去,才柔聲道:“胡大嫂說了真話,卻是讓許多人心裏很不痛快,如果你還留在宜春郡,隻怕會有些小人借機報複,對你們母子不利。所以,這宜春郡,你們是不能呆下去了。”


    胡錢氏神情黯然,微垂下頭,並不說話。


    她自然明白,自己在大堂上說了真話,那麽司徒靜等人的心中一定是恨透了自己,今日若不是韓漠保護,可能就要遭遇不測。


    雖然如今到了軍營來暫避,但這終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司徒靜一夥人心存怨念,那麽等到韓漠離開,那群家夥必定或對自己和孩子動手。


    報複一對母子,對於司徒靜那群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有一個安排,卻不知道胡大嫂願不願意。”韓漠看著胡錢氏,輕聲道:“如今宜春郡不能留,夕春縣更不能留。這裏終是他們的地盤,就算我有心要護著胡大嫂,但是隻要我稍有疏忽,隻怕他們就要對胡大嫂不利,所以……我想安排胡大嫂離開宜春郡,卻不知胡大嫂願不願意?”


    “離開?”胡錢氏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茫然,顯出一絲苦笑,道:“我又能去哪裏?”


    “東海!”韓漠立刻道:“東海郡是我的家鄉,那邊雖然民風剽悍,但是生活卻富足,大家也都淳樸的很,胡大嫂去了那邊,有我韓族照應,自是能夠好好生活下去的。”


    胡錢氏黯然不語。


    她的故鄉在這裏,要離開宜春,遠去從未踏足的東海郡,天南海北,那是要去適應一個極為陌生的環境,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熟悉的人,自是有些心神皆傷。


    “為了孩子。”韓漠輕輕道。


    胡錢氏抬起頭,抱著孩子站起身,道:“一切都由將軍安排。隻是……!”欲言又止,卻沒說出話來。


    “胡大嫂,有什麽顧慮,你盡管說來。”


    “將軍,民婦有一事相求將軍幫忙。”胡錢氏的聲音很輕柔,也很平靜,水汪汪的眸子裏充滿期盼。


    “你說!”


    “民婦相求將軍幫助打聽一下家人的下落。”胡錢氏輕聲道:“大水來臨,民婦家人都在大水之中……民婦知道他們遇害的可能性極大,但是……但是沒有見到他們的屍,我不相信他們……他們已經死了……!”


    韓漠立刻點頭道:“這件事情,我定會派人去查。如果他們還活著,我一定會派人送他們去東海與你團聚!”


    胡錢氏放下孩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謝將軍,將軍大恩大德,民婦一生一世都不會忘!”


    韓漠忙讓她起來,輕聲道:“司徒靜他們如今被吏部官員攪得一團麻煩,一時還抽不開精力來對付你,所以今天夜裏,我便派人帶你去東海,到了那邊,自會有人照顧你們母子,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多謝將軍!”


    韓漠等胡錢氏母子出去,立刻寫了一封信,那是要交給二宗主韓正坤的,先是向老人家問了一番好,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隨後便將胡錢氏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請二宗主收留這一對母子,好好照顧著。


    寫完這份信,立刻就想到了韓家西府後花園中那個孤寂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陣黯然,也不知柳如夢如今過得可好。


    離開東海已經數月,這數月來,每一個日日夜夜,柳如夢都是孤單落寞地獨自生活。


    那樣一個豔世絕雙的女子,卻要經受這樣的痛苦,卻要忍受如此的孤寂,韓漠想著柳如夢黑夜對窗獨思的情景,心中頗有些感傷。


    本要寫一封長信給柳如夢,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沒寫,畢竟柳如夢身在韓家,那是絕不可透露的秘密,自是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想來想去,他終是拿起一張紙,在上麵寫下了一行話。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腰帶,我一直帶著!”寫完,不禁摸了摸腰帶,那是柳如夢親手為他所製,他一直佩帶在身上。


    將這封莫名其妙的信也塞進同一信封內,韓正坤的睿智,自然是一下子就會明白這封信是寫給誰,到時候也必定會幫助自己轉交給柳如夢。


    “希望你一切都好!”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韓漠才喃喃自語。


    當夜,韓漠便悄無聲息地將胡錢氏母子交給了西花廳的人,派出兩名西花廳吏員,喬裝打扮,將胡錢氏母子送去東海,交給韓正坤,那封信,也交給西花廳吏員,令他們務必交到韓正坤的手中。


    ……


    ……


    這一夜無月,賀學之卻是在他的書房中,會見了一個從遠方來的客人。書房裏燈火昏暗,透著一股子陰冷氣息的書房中,房門緊閉,隻有賀學之和他的客人。


    他的客人此時正與他對麵坐著,神情漠然,一雙深陷的眼睛,正如一頭鷹鷲一樣,淡淡地盯在賀學之的身上。


    這人穿著麻布衣裳,頭上戴著帽子,鼻梁高挺,雙目深陷,年紀很輕,卻正是韓漠在羊肉館見到的那位南風人,名字叫做阿迪。


    賀學之靠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枚玉如意,就如同撫摸處*女的肌膚一樣,輕輕地在玉如意上撫摸著,打量了阿迪一番,才道:“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啊!”


    阿迪用並不熟練的燕國話道:“賀嗒昂,某今次來,賀嗒顏該知是因為什麽!”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卻透著一股子輕傲。


    嗒昂是風國的一種稱呼,是對男性長輩的一種尊稱,對於女性長輩,則是稱呼為“嗒顏”。


    賀學之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明白的。宜春郡如今亂作一團,我卻是沒有想到,我的呼瑪克安竟然會派你在這個時候過來!”


    “克安”,在風國人的語言裏,是“兄弟”的意思,至於“呼瑪”,自然是人名了。


    阿迪淡淡道:“賀嗒昂一直沒有給我們回信,我們隻能找上門來。”


    賀學之摸著下巴,緩緩道:“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情勢,我並無太多精力去做那些事情。”


    “但是當初我們可是約定好的。”阿迪眼眸子裏帶著一絲憤怒:“我們第一批東西交給了你,但是你要給我們的東西,卻是遲遲沒有音訊。這違反了我們的約定……我們需要聽的是結果,不是理由!”


    “聽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我了?”賀學之淡淡道,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阿迪眼中雖然有憤怒之色,但還是壓製住,道:“賀嗒昂,東西沒到,某不多說,隻是我們請你尋找的人,如今可有下落?”


    賀學之放下茶盞,道:“有一絲音訊,但是並沒有查清,還要查!”


    “哦!”阿迪眼睛亮起來:“什麽音訊?人在哪裏?”


    賀學之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道:“如果知道人在哪裏,那就不必說隻有一絲音訊,也不必再追查的。”


    阿迪顯出失望之色。


    “不過你們要找的人,確實是在燕國,這一點,當無疑問。”賀學之重新拿起玉如意撫摸著:“我的人還在四下裏查探,一有消息,自然會告訴你們。”


    阿迪點點頭,道:“如此,就有勞賀嗒昂了。”頓了頓,重新問道:“賀嗒昂,你要交給我們的東西,何時能到?”


    賀學之歎道:“我是講誠信的,與呼瑪克安的約定,我是銘記在心中。隻不過,因為生大水災,又有人處心積慮要為難我,所以將你們的事情耽擱了,這一點,你回去之後,要代我向呼瑪克安解釋一下,我可不是違背諾言的小人啊,實在是迫不得已!”


    阿迪皺著眉頭,問道:“誰要為難你?是誰耽擱了我們的事情?”


    賀學之搖搖頭,道:“告訴你,你也幫不上忙,還是不說的好。”


    阿迪冷冷一笑,站起身來,過去打開書房的門,出去了一下,然後拿著灰色的包裹進來,將包裹放在賀學之的書桌上,這才重新坐下。


    賀學之皺起眉頭,問道:“這是什麽?”


    “賀嗒昂自己看!”


    賀學之解開包裹,裏麵卻是兩隻翠綠色的竹筒子,看起來平平無奇,並無什麽特殊之處。這兩隻竹筒子通體翠綠,就如同剛剛砍下的竹子,筒身圓滾滾的,有手臂粗細,卻隻有三根手指長短,乍一看去,除了顏色很顯眼,並無什麽特別之處。


    賀學之看了看,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平靜問道:“這是什麽?”


    “賀嗒昂不知道?”


    “看著倒是像風巧弩,不過這顏色與上一次到來的一百五十隻大不相同,卻不知有何區別?”賀學之摸著下巴,目光在竹筒上細細地打量著。


    “賀嗒昂想知道有何區別,最好的法子,就是親眼見識一番!”阿迪平靜道:“有無活物?”


    賀學之起身走到緊閉的窗邊,淡淡道:“牽一條狗來!”說完,這才回到屋子裏重新坐下。很快門外傳來狗吠聲,賀學之起身出了書房,很快就牽進一條如同小牛犢子般健壯的大狼狗,齜牙列齒,看起來異常的凶悍。


    阿迪拿起一隻翠綠竹筒,將其中一段對準了狼狗,二話不說,手指頭輕輕在另一端按了一下,便見從這一段射出五支極細的箭矢,這一種箭矢隻有成*人中指粗細,但是射出來的力道和度都是驚人,從筒端出來後,五支箭矢呈五角之形,自五處襲來,竟是同一時間射在狼狗的身上。


    這狼狗的頭上,背上,小腹,大腿和脖子上各中一箭,隻是叫了兩聲,健壯的身體變趴了下去,隨後便在地上抽搐兩下,隻眨眼間,便不再動彈。


    若是不仔細查看,還以為這匹狼狗已經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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