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芷帶著怒氣下了樓,隻覺得韓漠這小子實在太可惡,每一次見到自己,那總是要蹦出幾句輕薄的詞兒來。


    她和小君一前一後出了門,兀自覺得自己的臉上臊得慌,而且熱,隻能低頭快步往前走,衣帶飄飄,小君在後麵小跑跟著,叫道:“小姐,別走那麽快啊,我都跟不上你。”


    蕭靈芷想著韓漠可恨的樣子,銀牙緊咬,可是思及韓漠問的那句話,心中卻泛起漣漪來。


    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如果不喜歡,為何因為這句話怒,難道真的隻是覺得韓漠輕浮無禮?若是不喜歡他,為何卻在意他結親,在意他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喜歡他,自己為何總是在關鍵時刻忍不住向他提醒一些事情?


    她覺得自己的心兒有點亂。


    “小姐,小心!”小君在後麵叫了一聲,蕭靈芷驚醒過來時,隻覺得自己的肩頭撞在一件東西上,那東西堅硬得很,撞得自己的香肩有些生疼。


    隨即感覺一陣風起,似乎有一道身影往後退開,卻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姑娘,對不起,你……沒事吧?”


    蕭靈芷抬起頭來,便看到一張男人的臉,那人雙眼微陷,鼻子挺拔,身材雖然算不得高大,但是整個人卻有著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他那一雙深陷卻帶著漠然的眼睛,此時正盯在蕭靈芷的臉上,當他看清蕭靈芷的臉龐時,眼中竟然流露出驚豔之色,隨後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容來。


    這個男人的身邊,跟著另一名身材頗有些魁梧的大漢,兩人都是粗布衣裳,放在普通人的眼裏,並不如何起眼。


    蕭靈芷隻道自己是分神不小心撞上了對方,道了個萬福,歉意道:“我沒事,衝撞了你,還請不要怪責!”


    此時小君已經上前來,指著那男人罵道:“你走路不長眼睛嗎?橫衝直闖,撞傷了我家小姐,你擔當的起嗎?”


    這個男人,說起來竟是無巧不巧,那是風國阿迪。


    阿迪性情本來極其傲然,傲然中也向來帶著六分的執拗,但是此時見到蕭靈芷,讓這個不輕易顯露情緒的男人生出極大的好感來,學著燕國人的樣子拱手道:“我的錯,對不住!”


    蕭靈芷已經道:“小君,莫錯怪他,是我不小心撞上他的。”


    小君忙道:“才不是呢。小姐,我看得清楚,這家夥走路低著頭,也不看路,這才撞上你的,是他的錯!”


    阿迪旁邊的屈狄汗粗聲道:“我們已經道歉,你們還要如何?”


    阿迪瞥了屈狄汗一眼,屈狄汗立刻低下頭,不敢再說。


    “姑娘,我現在還有事在身,請問你的府上在哪裏?等我辦完事,必定會上門致歉。”阿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起來:“我說話算話,一定做到的。”


    小君撇撇嘴,道:“走了還能回來?這個借口太差。”


    蕭靈芷已經道:“不必了,我並無受傷,你有事,盡管去吧!”也不多說,快步離開,小君狠狠瞪了阿迪一眼,這才快步跟上。


    阿迪轉過身,看著蕭靈芷背影,喃喃道:“想不到,燕國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屈狄汗低聲道:“不可因一女子而壞了事情。”


    “某知道。”阿迪臉上又恢複那股子淡漠之色,直到看不見蕭靈芷的身影,才低聲道:“天快黑了,我們快些趕過去吧!”


    屈狄汗答應一聲,二人迅往城門方向行去。


    這邊蕭靈芷快步走了一小會兒,步子慢下來,瞥了身邊小君一眼,輕聲道:“剛才那兩個,是風國人……看來幹爺爺沒有猜錯!”


    小君神情也肅然起來,道:“小姐,你是說?”


    “這兩名風國人行蹤詭異,突然出現在夕春城,絕不簡單。”蕭靈芷低聲道:“我必須要查出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此時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的行人也稀少起來。


    小君輕聲道:“小姐,我去跟蹤他們,看看他們究竟要去做什麽,一有消息,我回來稟告你!”


    蕭靈芷搖頭道:“這兩個人,既然敢在這個時候來宜春,那就不是普通人。你沒有看到那個年輕人的手嗎?他方才作揖之時,兩隻手顯露出來,那是練過功夫的……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去跟著就是。”


    “不行!”小君堅決道:“小君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冒險。”


    蕭靈芷輕歎道:“我來宜春,其中一件事情,就是與風國人有關,如今既然碰到這兩個人,那必定要搞清楚他們的來由……罷了,你隨我一起吧。”


    小君這才鬆了口氣,低聲道:“小姐,我看那兩個家夥的本事雖然不小,但是似乎並不精於跟蹤之道,我們跟著他們,他們很難現的。”


    “一切小心為是。”蕭靈芷低聲叮囑:“沒我的吩咐,無論生什麽事情,你都不可輕舉妄動!”


    小君神情肅然,點了點頭。


    ……


    ……


    韓漠回到營中,卻見到苗武竟是在自己的帳外等候,見韓漠回來,苗武立刻上前來拱手道:“大人,你可回來了,卑職有大事稟告!”


    韓漠見苗武神情嚴肅,知道確實有大事,令他進了帳篷,才問道:“苗大哥,是何事情如此緊急?”


    “大人,卑職或許已經知道失蹤的糧食藏在何處了!”苗武上前來,低聲道。


    這石破天驚一句話,讓韓漠頓時吃驚不小,沉聲道:“苗大哥,此話當真?你……從何得來的消息?”韓漠這一陣子雖然與賀學之明爭暗鬥,但是在韓漠而言,要想搞到賀學之,無非要抓到兩樣東西,一樣是那本賬本,另外一樣,就是失蹤糧食的下落。


    夕春官倉數百萬斤糧食不翼而飛,之前的賬本和司庫都被所謂的一把火給燒毀,現有的賬本,根本無從查起。


    西花廳吏員亦是四處暗中找尋,也根本找不到那批糧食的下落,如今苗武突然而至,竟是知道失蹤糧食的下落,這讓韓漠怎能不震驚?他雖然有些興奮,但瞬間卻冷靜下來,如此機密,苗武從何而知,那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苗武神情肅然,低聲道:“說來也巧,今日放糧之時,我卻是遇上了熟人,那是我在宜春的老鄉……!”


    韓漠知道苗武是宜春本地人,屬於被淹沒的黃梅縣下屬的一個小村子,在這邊有老鄉,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了,苗大哥,你的家人可有消息?”韓漠立刻想到苗武在宜春還有妻子兒女,不由問道。


    苗武臉上肌肉抽搐,眼中劃過怪異的神情,苦笑道:“沒有消息,我想……凶多吉少吧!”


    “過一陣子再好好找找,吉人自有天相。”韓漠拍了拍苗武手臂,輕聲勸慰道,“你那老鄉如今在哪裏?此事與你那老鄉有何幹係?”


    苗武輕聲道:“當時也不過是閑聊幾句,誰知道這閑聊之中,我那老鄉竟是透露了天大的秘密……!”


    “關於失蹤官糧的事情?”


    “是。”苗武輕聲道:“本來他也是無意露了一絲口風,之後便不說下去,是我好說歹說,甚至用強,他才將自己所知全部都透漏了出來。”


    “來,坐下說!”韓漠拉著苗武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聲問道:“他都說了些什麽?”


    苗武微一沉吟,似乎在理思路,壓低聲音緩緩道:“大人,我那老鄉,之前是在黃梅縣的官倉做活兒,並不當差,隻是負責力氣活兒,拉車的把式而已。”


    “在黃梅縣官倉做車把式?”韓漠托著下巴,微皺起眉頭,聽苗武繼續說。


    “是。”苗武道:“我從他口裏得知,最近這幾年,在宜春東部三縣,卻是出現了一件極奇怪的事兒,而且與糧食確實有關係。”


    “哦,你仔細說!”


    “是這樣子的。宜春郡,是我燕國產糧大郡,所以每年豐收之際,宜春郡所繳納的賦稅,那是不小的數目。各縣也都積極催糧收糧,除了往京中戶部繳納應該上繳的賦稅以外,剩下的糧食,則是要取出一大部分庫存在官倉之中,由戶部隨時調撥糧食,用以救濟而用。”


    “這個我明白。”韓漠微微點頭,他的父親韓玄昌在東海郡,做的就是清吏司,專管這一攤子的事兒,所以這中間的門道,他是十分清楚。


    繳納給朝廷的錢糧賦稅自不必說,剩下的則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撥入世家的私庫,用以維持世家的開銷用度,畢竟世家要控製一地,各式各樣的開銷是很大的一筆消耗,沒有強大的錢糧作支撐,那也算不得什麽世家大族了。歸根到底,世家的強大,就強大在世家有著豐厚的錢糧基礎,有著強大的動員能力,有著掌控一地的錯綜複雜人脈關係,否則與普通家族也就沒什麽區別。


    這個世界上,說來說去,說話聲音的強弱,是靠實力決定,實力則是靠背後的錢糧和人手來決定。


    除了世家應得的那一部分支撐家族的錢糧之外,另外一部分,自然就是儲存在各處官倉的糧食。這一類官倉的糧食,雖然由戶部調撥,但是卻不歸屬於朝廷,若無特殊情況,戶部是無權調動官倉的糧食,而當地世家和官府更是不能輕易地調動這批錢糧。


    當地世家和官府所要做的,隻是每年以新糧填充成糧,以防止糧食腐爛而已。


    官糧的用途,主要是解決官倉當地的災荒時候,例如這一類水災旱災,第一時間就是要從官倉撥糧,除此之外,遇到戰爭時期,經過內閣商議,那也是可以在官倉調糧到軍隊之中,充做軍糧之用。


    總之一句話,官倉的糧食,地方官府和世家是堅決不能動彈,朝廷要動,那也是要特殊時刻,經由內閣審議之後才能調動的。


    “我的老鄉叫做苗義,據他所說,這兩年來,每隔三四個月,當地的知縣,就會調動一批人手,在夜裏拉著幾十車子的物品,往夕春縣這邊過來。”苗武輕聲道:“而苗義正好是其中的一名車夫,據他所說,這批運糧的車夫,工錢都不少,但是衙門裏卻對他們告誡過,誰要是將這件事兒泄露一絲半點,滿門抄斬。”


    “果然有貓膩。”韓漠冷笑道:“他們運的貨物,可就是糧食?”


    苗武道:“每次他們要起運時,貨物都已經裝好,滿滿幾十馬車,沉得很,用大布包包裹著,還有衙差跟著,不許任何人打開看。他們都是夜裏趕路,白天則歇息,每趟運貨,途中都有固定的歇息點兒,掐準時間趕到固定的地兒歇著。”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韓漠摸著下巴道:“掩人耳目,工程浩大啊。”


    “不過苗義有一次偷偷現到,這車子裏的貨物,正是糧食。兩年來,苗義幹了大概近十次這樣的事兒,而且每一次都是同一批車夫,這些車夫據說在官府都記了檔,家住何處,人有幾口,那都是一清二楚,所以這些車夫那是不敢有絲毫透露的,我若不是用強,苗義也是不肯吐露出來的。”苗武低沉聲音道:“苗義幹的多了,他也是個聰明人,後來現,這一批糧食,十有**就是從官倉運出來的官糧!”


    韓漠已經想到這一點,沉聲問道:“那一批糧食,運到何處?”


    苗武更是湊近韓漠,低聲道:“據苗義交待,具體的目的地,他們並不知道是在哪裏,每一次他們都是在夕春縣南的一處亂石崗子停下,將糧食丟在那裏,有人專門接應,丟下糧食,他們便要離開。”


    “亂石崗子?”


    “是!”苗武點點頭:“苗義雖然不知道糧食運到哪裏去,不過卑職卻隱隱猜出了幾分,也隻有那個地方,最是可能了!”


    “苗大哥,你說的是什麽地方?”韓漠凝視苗武,低聲問道。


    苗武目光閃動,一字一句道:“陰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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