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半個下午,偶爾在院子裏轉轉,偶爾進擲骰子的屋子裏瞧瞧熱鬧,甚至有人喊著讓韓漠也賭上兩把,韓漠隻是微笑搖頭。


    賭錢的事兒,韓漠在東海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幹過,不過此時這幫兄弟賭的極小,在韓漠看起來,沒有一點刺激性,他自然也不會去湊這個熱鬧。


    紅袖在院子一角的石椅上坐著,閉目養神,這個女子,似乎也是一塊石頭,冷漠的有時候幾乎都能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落日的餘暉灑在院子裏,竹影婆娑。


    卻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韓漠卻是瞧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從前麵進來,臉上的笑容極是和善,在他身後,正是隨著宋管事等人,一個個臉上都顯出得意之色。


    韓漠眯起眼睛,見到宋管事湊近老頭兒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向韓漠這邊指了指,那老頭兒微微一笑,快步上前來,向著韓漠一拱手:“老夫關慕!”


    韓漠打量關慕一番,才拱手道:“見過大掌櫃!”


    關慕微笑道:“請隨老夫來一下!”竟不多說,走到四合院的正屋,取出鑰匙,打開了銅鎖,進了門去,韓漠也不怠慢,跟著關慕進了屋內,關慕順手便將房門關上。


    宋管事瞧著韓漠進去,回頭對手下幾名夥計道:“你們都要給我咬死了,回頭說不準沈老三那般家夥還要為那兩個王八蛋論理!”


    “管事的放心,有大掌櫃撐腰,這次定要扒了這兩個家夥的皮!”


    他們低聲私語,卻是沒有瞧見院子角落處的紅袖已經掙開眼睛,那一雙漂亮的眼眸子,帶著冰冷的目光,向這幾個家夥掃了一眼。


    ……


    韓漠跟著關慕進了屋內,這是四合院的正屋,裏麵有正廳內屋之分,關慕將韓漠領進了內屋之中,確定門窗關的嚴實,這才向韓漠拱了拱手,笑嗬嗬地道:“未請教尊姓大名?聽他們說閣下手中有玉牌,不知是否屬實?”


    韓漠心知接下來許多事情還要關慕幫忙,若要合作的默契,一開始便要表現出誠意來,從懷中取出玉牌,交到關慕的手中,“大掌櫃看一看!”


    關慕卻是小心翼翼接過玉牌,看的很是仔細,終是還給韓漠,等韓漠收起玉牌之後,關慕那張似乎永遠帶著笑容的臉上立刻顯出肅然之色,拱手道:“玉牌在手,便是自家人!”


    韓漠微笑道:“大掌櫃……不懷疑玉牌的真實性?”


    關慕正色道:“貨真價實,絕不會有假。少河能將玉牌交給閣下,想來是對閣下極其信任,所以……閣下對我關慕,也可以完全信任!”


    韓漠瞧關慕神情肅然,眼裏的神色更是極其真摯,心中有些感歎,問道:“大掌櫃……能瞧出這是少河的玉牌?”


    關慕顯出一絲笑意,“我關氏貿易行,共有三麵玉牌,燕國是少河,風國是老夫,玉牌的真假,外人看不出來,老夫還是能看出來的。”頓了頓,加了一句,“每一塊玉牌,都是緊貼身上,亦不可能被人盜取……閣下既然帶著玉牌前來風國,想必是有不小的事情要辦,而且需要關慕的幫助,所以……閣下有任何的吩咐,關慕定然會全力相助!”


    韓漠也不多說,從懷裏掏出關少河送給自己的那份信,交給關慕,關慕接過信,看了信封,笑道:“果然是少河親筆所書!”見韓漠兀自站著,忙道:“請坐!”


    二人落座後,關慕便即拆開信封,取出信函,凝神細看。


    他先前隻看了一眼信封,便十分肯定是關少河所書,還真是讓韓漠怔了一下,但是隻瞬間,韓漠就想明白,定然是信封上有特別的記號,外人看不出來,但是他們內部的人卻是一目了然,也正因如此,關慕才能瞬間瞧出是關少河所書。


    韓漠立刻就明白,關氏貿易行之間,必定有著一整套的暗號以及交流密函的手段,從中也可以反映出,關氏貿易行絕對還負責著情報工作。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豔雪姬交給自己的那份賬冊,那是賀家的秘密賬冊,上麵就記載著賀家分布在各處的商號,那些商號自然無法與關氏貿易行相比,但卻也是一支不小的情報勢力,看來很有必要盡早將這支勢力收歸旗下,形成暗中的情報網絡。


    關慕看的很仔細,很快,他便從腰畔取出一直火折子,引燃火折子,將那份信連同信封燒得幹幹淨淨,這才凝視韓漠,拱手道:“原來閣下是……唔,閣下放心,少河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


    韓漠知道他已經曉得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拱手道:“大掌櫃可以喚我小水,一切有勞大掌櫃照顧了!”


    關慕沉吟了一下,似乎想起什麽事情,道:“小水,隊伍之中,是否無人知曉你的身份?”


    “沒有!”韓漠輕聲道:“除了隨我而來的一名部下!”


    關慕點點頭,“你的身份非比尋常,必須小心謹慎。”頓了頓,眯起眼睛道:“宋焦等人,你準備如何處置?”


    “他們想做什麽?”韓漠知道宋焦便是那宋管事,不由淡然問道。


    “說你是匪類化裝成貿易行代事,要老夫晚上在酒中下蒙汗藥將你迷倒,明日交給他們帶回燕京!”關慕摸著胡須淡淡笑道:“不過依老夫猜測,真要這樣做,你們半道上隻怕就會因意外而喪命,定然不會回到燕京的!”


    輕描淡寫之中,關慕卻是對宋管事的陰謀了若指掌。


    韓漠歎了口氣:“倒是狠毒的很!”


    關慕微微一笑,道:“小水,你身份特殊,為免懷疑,還要你與我演一場戲!”


    ……


    宋管事等人在院子裏等了許久,卻不見關慕和韓漠出來,心中不由忐忑起來,一開始那種得意之色,也漸漸消失不見。


    沈老三也在屋內賭錢,先前便瞅見宋管事等人氣勢洶洶地擁著關慕進來,隨後關慕更是將韓漠單獨叫進了屋內,心中便升起不安之感。


    他也無心繼續賭錢,隻是盯著正屋那緊閉的大門等候,許久之後,終於瞧見關慕領著韓漠出來,心中更是緊張,出聲提醒其他人,眾人聽他提醒,也都往院子看去。


    宋管事見得關慕出來,更是見到韓漠神色平靜,那張清俊的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頓時便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沈老三不知不覺中,已經從屋子裏出來,站到門前,其他人見事有蹊蹺,也都息了賭性,簇擁在門前。


    大夥兒都是知道,韓漠與宋管事之間芥蒂極深,一路上不少人還在想著到了這邊會出現一番怎樣的場景,此時見到關慕出麵來,頓時都感覺有戲可看。


    這天下人,大多數人都是熙熙囔囔活在世上的凡人,天性就有看熱鬧的喜好。


    宋管事見關慕臉上依然帶著和善的笑容,不由上前去,拱手道:“大掌櫃……!”


    關慕凝視著宋管事,淡淡笑道:“宋管事,你是說……此人是匪類?”說完,往韓漠指了指。


    宋管事見到關慕當眾說出來,心中有些吃驚,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遮遮掩掩,“大掌櫃,就是他,咱們貿易行根本沒有姓水的代事,這家夥手中的玉牌,定然是偷盜過來,陰謀不軌,大掌櫃莫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車隊少了上百兩銀子的貨物,就是他和他的同夥所盜!”


    他身後幾名夥計見關慕笑容和善,頓時來了精神,紛紛道:“大掌櫃,我們可以作證,貨物便是他們盜取的。”


    沈老三見狀,猶豫了一下,正要出麵為韓漠作證,卻見韓漠微笑著搖搖頭,那清俊的臉上,一片淡定,沈老三看到韓漠的笑容,不知為何,竟是安心下來。


    關慕揮揮手,示意眾人靜下來,這才沉聲道:“你們或許不認識他,我現在告訴你們他是誰。這位水代事,是老夫的侄子……他的真名,叫做關水。這一次隨隊而來,一來是到這邊幫我一起做生意,另一個原因,便是要調查貨物丟失之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張大了嘴,吃驚不小。


    宋管事等人麵如死灰,而沈老三等一幹受過韓漠恩惠的夥計,則是欣喜萬分,至若那些湊熱鬧的鏢師,無非隻是小小的驚訝而已。


    沈老三那是真正的歡喜,他一路上那是極盡小心地抱著韓漠的大腿,雖然韓漠小小年紀就是貿易行的代事讓他也微有疑惑,但是卻認準韓漠的身份不一般,此時關慕一說,頓時滿腹疑團解開,既然是關慕的侄子,那便是關家的人,屬於關氏貿易行大東家的嫡係家屬,雖然年輕,但是一路上卻也表現的文武全才,這樣的人物,手中有一塊玉牌,卻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宋管事麵如死灰,冷汗直冒,想到自己先前還向關慕提議設計抓住韓漠,哪知道這個年輕人卻是關慕的侄子,這一下子不但與韓漠結成了死仇,就是連關慕也得罪了,接下來肯定沒有好兒。


    果然,就見到關慕那溫和的臉豁然變的肅然起來,沉聲道:“這幾年,往風國送來的貨物,每年總有那麽一兩次因故缺少,而且你宋管事每次都能揪出偷盜貨物的元凶來,這事兒我一直都是很奇怪的,總不成每一個初來風國送貨的夥計,都是有那膽量盜取貨物吧?宋管事,你的手段低劣的很,不過你畢竟為我關氏貿易行幹了這麽多年,有些事情,我們也不深究。這一次我侄兒關水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不過是來風國幫我做生意,至於調查貨物失竊,也不過是順便為之。你這一次若是老老實實的,這事兒隻怕也就算了,可是你私下裏與客棧勾結,盜取貨物,更是誣陷關水……宋管事,這些事兒,你總不會不承認吧?”


    宋管事汗如雨下,全身有些發軟。


    “你雖然是京裏的夥計,但是終歸是關氏貿易行的人,老夫身為關氏貿易行的掌櫃,也是有資格懲處你的。”關慕緩緩道:“坐監自盜,誣陷他人,更是心存不良……嘿嘿,宋管事,你還真是好本事啊。來人啊,將他們都給我拿下!”


    他話聲一落,便從院落裏衝上來數名風國貿易行夥計,一個個人高馬大,上前來便將宋總管和他四名心腹全都按住。


    風國關氏貿易行的夥計,那都是精挑細選過來的人,不但腦瓜子靈活,而且一個個身體健壯,極會打架,雖說宋管事手下幾名夥計也都很是強壯,但是上一次被韓漠和紅袖教訓的傷勢還沒有完全恢複,身上還不大利落,另外在此種情況下,他們又怎敢反抗,輕輕鬆鬆便被製服。


    關慕有令人將這幾個家夥綁著手腳,才沉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貿易行也有貿易行的章程。你們坐監自盜,更是誣陷良善,按我們貿易行的規矩,每人抽上二十鞭子……給我狠狠地打!”


    幾名夥計早已經取出鞭子來,那都是獸皮長鞭,還浸過水,沒頭沒腦便往宋管事等人身上抽打過去,這獸皮鞭子的傷害力極強,不少風國人都是以這種獸皮鞭作為武器,一鞭子下去,那是衣裳碎裂皮開肉綻,明顯就出現一道深深的血痕。


    宋管事幾人鬼哭狼嚎,鞭子卻是無情地抽打下去,隻片刻間,便有兩名夥計被抽打的在地上不能動彈,宋管事更是白眼直翻,幾乎都要死過去。


    宋管事平日裏欺淩弱小,手下幾名心腹更是狼狽為奸,此時被鞭子抽打,當真是大快人心,沈老三等人恨不得親自上前去抽打一番。


    韓漠背負雙手,站在關慕後麵,瞧著這個笑起來顯得極為和善的老頭兒,對這個老頭子卻是生出幾分欽佩之心。


    莫看隻是隨意處理這一件事兒,但是其中卻是一舉三得。


    首先自然是立了威風,表示了關氏貿易行的懲罰分明,二來聲言韓漠是他的侄兒,讓所有人先前有過的懷疑之心盡去,免了眾人對韓漠身份的猜疑,省卻許多麻煩,最後更是借此向韓漠送上了一份薄禮,就等於是在為韓漠出氣一樣。


    一舉三得!


    小老頭兒看起來和和氣氣,滿麵笑容,但是處理事情來,果斷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韓漠隻能心中感歎:“薑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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