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慕沉吟了一下,才緩緩問道:“小水,你離燕京,那也是有近十日了吧?”


    他這話一問,韓漠立時明白,關慕要說的緊急事兒,十有**是從燕京方麵傳來的。泡&書&吧)他離京之時,正是慶使入燕京的時候,甚至與慶國副使雲滄瀾有過交集,隻不過那些事兒不是韓漠可以理會的,而且燕國上層專門有人來應對慶使之事,他隻是將心思放在前來營救朱小言的計劃上。


    “你離京之前,我慶國使團便已經抵達燕京。”關慕凝視著韓漠:“如今燕京的情況,你可知曉?”


    韓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搖搖頭。


    他與紅袖前來風國,乃是秘密行事,知道他們此行的人是極少的,為了安全起見,韓漠也沒有與燕京方麵聯係,一切都是極盡保密。


    關慕歎了口氣,問道:“那麽慶國副使安玉清在燕京被殺,你也是不知道了?”


    韓漠眉頭皺起。


    雖然他並無插手慶使之事,但是中間如今天下的形勢,他卻是很為清楚的。


    慶使入燕,自然是因為魏慶開戰在即,慶國要穩定後方,所以才與燕國談判。但是韓漠也知道,魏慶之戰,乃是真正的天下大事,非但是對於直接參與戰爭的魏慶兩國有著生死存亡的影響,就是沒有直接介入戰爭的燕國,那也是影響極深。


    在如此時刻,為了國家利益,更為了燕國各大勢力的自身利益,燕國內部必定也是一番激烈爭鬥。


    對於韓家的立場,韓漠是分清楚,那定然是要與慶國達成協定,穩住目前燕國的政治局勢,隻有如此,韓家才有可能更進一步積蓄實力,避免成為燕國政壇的犧牲品。


    自古以來,無實力者,終歸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但是關慕說出的這個消息,對於韓漠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


    安玉清在燕國被殺,哪怕是再沒有政治頭腦的人,也會很直觀地感覺到慶燕兩國的談判必將出現巨大的危機和阻力。


    ……


    屋內沉寂了片刻,韓漠才淡淡笑道:“這些事兒,我倒真是不知道。隻不過……這些都是事關天下大局的大事,我就算知道,也無非隻是個玩味,這些事兒,我是沒有興趣也沒有資格過問的。”


    關慕凝視著韓漠,微笑道:“小水,據老夫得到的消息,現如今,魏國的使臣也已經在幾日前抵達了燕京城……!”


    韓漠帶著微笑看著關慕。


    在這個時候,他的心中已經意識到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若按常理,身為慶國人的關慕,從國家利益出發,必定是極其希望看到燕慶兩國的談判能夠成功,如此一來,慶國專心對付魏國,對於慶國的國家利益來說,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但是韓漠同時卻也知道,在慶國內部,因為利益之爭,那是存在著一批蓄意破壞燕慶談判的力量,換句話說,那是一群為了集團利益而樂意看到國家利益受損的政治集團。


    關氏貿易行家大業大,毫無疑問,能夠擁有如此實力,在慶國朝堂中是萬萬少不了靠山的。


    韓漠現在想知道的,就是關氏貿易行在朝堂的靠山,那是一股什麽樣的勢力?


    如果關氏貿易行的靠山,是那群蓄意破壞談判的勢力,那麽從根本上來說,自己與關氏貿易行的利益出發點,必定出現矛盾。


    所以韓漠並沒有立刻發表自己的意見,隻是看著關慕,聽他繼續說下去。


    他心中也是清楚,關氏貿易行如此迅速地就能得知燕京城那邊的消息,隻可能是依靠信鴿一類的傳遞途徑,在這個時代,信息傳遞最快的手段,隻有信鴿。


    由此,韓漠也更進一步知道關氏貿易行在情報方麵的強勢。


    需知訓練信鴿絕非簡單的事情,傳遞信息的路途越長,信鴿的訓練也就愈加困難,那是要耗費巨大人力物力的工程。


    僅從燕京到風國這條線的信鴿,訓練就頗不易,而且以韓漠的推測,關氏貿易行的情報網絡定然是非常的完善,這一類的信鴿肯定不少。


    在任何時代,率先掌握信息,也就等於掌握了主動權。


    在這個時代,信鴿就是信息的最有利傳遞工具。這一點,韓漠很早就知道,在東海時期,他便養過兩隻信鴿,還專門請馴鴿人訓練過,但是那兩隻信鴿最後也隻是在百裏之內能夠傳遞消息,從那時起,韓漠就知道馴鴿不已。


    “如今天下有變,黎民遭殃啊!”關慕歎氣搖頭:“我慶國與魏國的刀兵之爭,實難避免……!”


    韓漠依然是微笑著凝視關慕,依舊沒有說話。


    “這一次安玉清遇害,燕慶兩國的談判,勢必受阻。”關慕撫須緩緩道:“送來的消息,魏國使臣抵達燕京城當日,你們的皇帝就同時召見了兩國的使臣!”


    韓漠終於開口說話,帶著一絲笑:“大掌櫃對我燕國的情勢,倒是一清二楚!”


    關慕神色立刻肅然起來:“小水,你莫誤會老夫的意思。老夫將此事告訴你,不為其他,隻是覺得這事兒該讓你知道。你與少河關係匪淺,老夫也是將你當成自己人,所以這些事情……並不瞞你!你若是覺得老夫另有其他圖謀,老夫非但不會提及一句,還要自己抽打自己的老臉了!”


    他神情肅然,語氣也是極為真摯。


    韓漠站起身來,上前去,對著關慕拱了拱手,正色道:“小子唐突,若有失言,還請大掌櫃見諒。大掌櫃誠心待我,這份厚情,終不敢忘!”


    關慕急忙起身來,雙手托著韓漠的手臂,“小水,萬不可如此。你我雖說是兩國人,但是說到底,也都是同根同種。百多年前,你我祖上還是一國人,不過天下風雲變幻,才有國界之分……但是誰又敢保證,數年之後,又或是數十年數百年之後,咱們的後人不會是同一國人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間之事,難以說清。咱們這類人,無非是要活在‘信義’二字上……!”


    韓漠溫和一笑,扶著關慕坐下,自己重新坐下,問道:“大掌櫃可知燕京現在情況如何?”


    “據老夫所知,不過是兩件事情!”關慕緩緩道:“第一件,乃是令兩國使臣立刻下令,潛伏在燕京的兩國探子,必須迅速撤離,否則若是查出哪國還留有探子在燕京伺機行事,立刻終止談判。”


    “這是擔心兩大使團互相暗殺。”韓漠平靜道:“若雙方使團在燕國出現大批的死傷,到最後我燕國也必定麻煩不小……!”又問:“另一件事情是?”


    “便是安排官員開始與兩國談判!”關慕帶著一絲奇特的笑意道:“這一次你們的皇帝安排談判事宜,還真是有些意思!”


    韓漠看著關慕,等他說下去。


    “如果情報沒錯的話,如今你的大伯父……也就是戶部尚書韓玄道帶領一批官員負責與魏國談判,而蕭太師則是親自與我大慶商談……!”關慕笑容奇怪:“小水,你說這事兒是不是很有趣?”


    韓漠眯起眼睛。


    這件事情,還真是有趣,但是韓漠有著極強的洞察力,這有趣的事情中間,那暗藏娥玄機,韓漠也在瞬間就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刀鋒!


    如今燕國朝堂,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以韓家為代表的一派,那是一心聯慶,而蕭太師一黨,則是要聯魏攻慶,借戰爭為契機壯大實力,以積累起除掉其他世家的資本。


    但是如今韓家與魏談判,蕭族與慶談判,恰好調了個頭,這樣的談判,韓家勢必會百般刁難魏國,而蕭太師,也顯然會處心積慮破壞與慶國的談判。


    乍一看去,燕國皇帝那顯然是用人不當,但是細細一想,其中卻蘊含著大大的門道。


    這種談判,即使要破壞,卻也要不著痕跡,非但不能讓敵對派係找到破壞談判的證據,而且在談判之中,也不能讓談判對手找到破壞談判的把柄。


    不難想象,兩派人物在談判之時,其真正的注意力,未必是真的在談判上,而是時刻關注著另一邊的談判。


    而且真要坐在談判桌上商談,為了不著痕跡破壞和談,獅子大開口地索要談判條件,那也是燕國兩派必用手段之一。


    實際上這一安排,已經是將內外勢力糾纏在一起,互相之間鬥的不亦說乎,換句話說,這種安排,或許從某些方麵對皇族也有損傷,但是總體而言,皇族得到的利那遠遠是高於弊。


    韓漠目光閃爍,這一手安排,玄機多多,他此時倒也無心去一一思量,隻是淡淡道:“安玉清既然在燕國被殺……燕慶兩國還能談下去嗎?”


    關慕輕歎道:“有些事情,看似不可能,但是若有心,卻總是能夠成的。安玉清一死,談判之事,魏國自然是占了上風……但是談判這種事兒,本就是鬥心眼的活計,沒有出現真正結果之前,誰也猜不出最終會是如何!”


    韓漠也是歎了口氣,雖然沒有親見,但是他卻能肯定,如今的燕京城,隻怕是烏煙瘴氣,內外勢力交集傾軋,一幕幕好戲正在那邊精彩上演。


    風國的事兒,必須速戰速決,好回去端把椅子坐著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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