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雲姑娘卻是掩嘴笑起來,道:“雲仙愚鈍,技藝粗淺,自有瑕疵之處,還請這位公子多多指點,雲仙在這裏謝過了!”


    唐淑虎已經道:“雲仙,這一位便是韓漠韓公子,《明月幾時有》便是出自這位韓公子之手了!”


    仙雲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對著韓漠盈盈一禮。


    明如水見到仙雲姑娘對韓漠十分尊敬,更是看不順眼,冷哼道:“韓漠,你即說仙雲的曲子有瑕疵,那你可敢當著大家的麵,將這瑕疵說出來?”


    韓漠含笑道:“隻不過是個人所見而已。”


    “不管是不是個人所見,你總要說出個道理來。”明如水沉聲道:“否則沒有道理胡言亂語,那便是出言中傷了!”


    一時間,眾人都將目光聚焦在韓漠的身上。


    唐淑虎顯然也十分清楚自己這位老師的性情,雖然孤高自賞,但是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的火氣卻並不是經常見到,一時間倒也不明白明如水為何如此針對韓漠,有失風度。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和韓漠在岸邊之時,就有過矛盾。


    韓漠看也不看明如水,隻是笑著向仙雲道:“姑娘,你是否會吹簫?”


    那些心理灰暗的家夥聞言,神情驟變,隻覺得這個韓副使實在是太過直率,這樣的話怎麽能問得出口,雖然很多人都喜歡這樣的趣事,但是總也不能擺在台麵上說。


    仙雲怔了一下,所謂的“弄玉吹簫”她自然是聽過的,但是知道韓漠不可能是那個意思,點頭道:“略通一二!”


    韓漠道:“那姑娘可試過以簫聲配上這首曲子?一人吹簫,一人唱曲,合二為一,我想那樣一來,其中的已經恐怕要比琴聲稍微好些。”


    他此言一出,那邊的文魚白忽地拍手道:“不錯不錯,可以簫聲佐之!”


    仙雲一時間還沒有明白過來,問道:“請教韓公子,為何以簫聲配曲?”


    韓漠向文魚白拱拱手,笑道:“文公子似乎明白了?”


    文魚白忙道:“不敢不敢。隻是韓公子一提醒,我卻感覺,這一首詞的意境空靈,以琴聲配曲,自然也是優美動聽,但卻有些著形之感,而簫聲本就是空靈之音,以簫聲配上這首詞,兩者便能更好地依托,盡顯空靈之境!”


    文魚白在這眾人之間,可說是音律方麵一等一的高手,他既然這樣說,其他人便都知道,韓漠所言肯定是有道理的。


    唐淑虎自然是明白的,含笑道:“韓兄高見!”


    那仙雲沉吟了一下,微點螓首,“謝公子指點!”


    “第二,姑娘雖然聲音優美婉轉,但是……說句不怕姑娘怪罪的話,這首詞的深意,姑娘恐怕還是沒有更深地領會。”韓漠平靜道:“換句話說,姑娘或許沒有經曆過一些事情,例如……似我這般遠離故鄉,心中牽掛家人,那是難以品味這首詞的深意……!”說到這裏,韓漠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這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味道,出自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哥兒身上,倒也是很為少見。


    那邊關浩峰端著酒盞,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眸子深處,帶著幾絲讚賞之意。


    唐淑虎點頭道:“韓兄此言甚是,有些事情若不經曆,是很難明白其中的味道。”向仙雲姑娘道:“仙雲,這首詞是韓兄所作,有他的情思在其中,一般人是很難明白其中的深意。”


    韓漠擺擺手,笑道:“還有最後一點,便是唱腔了!”


    明如水立刻道:“韓漠,你這前麵兩點或許有幾分道理,但若說雲仙的唱腔有問題,那卻是胡言亂語了。這雲仙的嗓音婉轉,很是優美,上京城中,恐怕沒有幾人比的上。而且她所唱的,乃是地道的慶腔小調,毫無瑕疵!”


    他大肆稱讚雲仙,也並非是雲仙真的由他說的那樣好,不過是為了向韓漠發難而已。


    其實在場眾人也都覺得雲仙的曲調很地道,而且聲音圓潤婉轉,還真是難以找出瑕疵來。


    韓漠笑著向唐淑虎道:“唐兄可莫誤會,韓漠可不是指你譜的曲子有問題。”


    唐淑虎哈哈笑起來,道:“我就等著韓兄給我挑毛病呢。”


    韓漠沉吟了一下,終於道:“不怕諸位怪罪,《明月幾時有》,並不適合純粹的慶腔小調!”


    “你的意思是說,你這《明月幾時有》,隻適合你們的燕腔?”明如水冷笑道,他這話一說,頓時便有人對韓漠顯出不滿之色來。


    韓漠搖搖頭,道:“更不適合燕腔!”


    眾人麵麵相覷,唐淑虎也微有些疑惑,問道:“韓兄,那照你說來,該以怎樣一個唱法?”


    韓漠想了想,緩緩道:“慶腔太柔,燕腔太剛,而這一首詞,最好是剛柔並濟,方能唱出更好的效果。唔,若是能夠慶腔與燕腔融合,恐怕將會更有感染力!”


    他這話一出口,其他人倒是不怎樣,那文魚白眼睛卻是一亮,失聲道:“慶腔與燕腔融合?”


    實際上天下皆知,慶腔小調風雅柔和,適合聲音嬌嫩的女子吟唱,那股子婉轉輕柔的味道,讓人有一種如聽泉水細流的清幽感。


    但是燕腔恰恰相反,鏗鏘激揚,隱隱帶著刀馬之聲,適合男子唱起,熱血激揚,激情澎湃,聞者則有一種身入金戈鐵馬縱橫沙場的錯覺。


    這兩種曲調截然不同,一直以來,慶腔與燕腔誰優誰劣也是兩國人互相爭論的議題。


    燕國人自然是嘲諷慶腔軟玉溫香,沒有絲毫血性,隻是風花雪月的靡靡之音而已,而慶國人則譏笑燕腔的粗聲狂氣,沒有絲毫雅致之音,就如同野獸狂吼一般。


    韓漠微笑點頭道:“隻是個人見解,諸位莫見笑。”


    文魚白似乎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歎道:“韓兄果然大才。一直以來,燕腔和慶腔互相爭論,難分高下,可是卻從未有人想過,若是能將這兩種唱腔稍微融合一下,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唔,韓兄今日一語,魚白當真是茅塞頓開。古人雲,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


    文魚白在音律之道,那是一等一的人才,說話是十分有威望的,明如水聽文魚白都稱讚起韓漠,頓時更是不悅,冷哼道:“慶腔與燕腔,乃是天地兩極,根本不可能融在一起!”


    韓漠淡淡笑道:“當真如此嗎?”


    “自然。”明如水立刻傲然起來:“韓漠,你可之天地有別,十萬八千裏,其中的差異,非比一般。”


    韓漠笑道:“如此說來,明公對於天地之學是大有研究了?”


    明如水臉上顯出今夜難得的得意之色,撫須道:“略有研究而已。”頓了頓,掃視眾人一眼,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才搖頭晃腦道:“人立於天地,上稟天,下委地,陽以輔之,陰以佐之。天地順則人氣泰,天地逆則人氣痞。是以天地有四時五行,寒暄動靜,其變也,喜為雨,怒為風,結為霜,張為虹,此天地之常也。天輕而清,地重而濁,蓋天地不可相接……!”


    他搖頭晃腦一番長篇大論,韓漠聽的頭疼,對他而言,最害怕的就是這樣的論調,隻是不好打斷明如水的自樂而已。


    等到明如水頓了一下,韓漠立刻搶著道:“明公高論。”


    明如水撫須得意道:“所謂之天地,就如同慶腔燕調,慶腔為天,燕腔為地,兩者大不相同,難以融合!”


    韓漠搖頭笑道:“其實韓漠倒不如此覺得,韓漠隻是覺得,有些時候,天地未必不能相融!”


    明如水皺眉道:“你倒是說說看,這天地如何相融?”


    韓漠站起身來,走到了船艙的大窗戶邊,指著窗外的湖麵,微笑道:“諸位可看見湖麵?”


    他如此一說,眾人都站起身來,更有幾人湊了過來,走到窗邊。


    韓漠含笑道:“諸位看湖麵,除了燈光倒影,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東西?”


    唐淑虎背負雙手,站在韓漠身邊,聽韓漠這樣一說,他何其聰慧,立刻明白韓漠的意思,笑道:“水中有明月,湖麵耀星辰……天水一色,與大地相融!”


    韓漠微笑點頭道:“江河湖海,皆為大地一支,可是在這其中,卻能映入天上的景象,以虛像將天上之色借下來,如此一來,天與地也就渾為一體,成為世間美妙的景色之一!”


    韓漠這輕描淡寫的解釋,卻是讓眾人都頻頻點頭,關浩峰更是笑道:“韓公子果然是大智慧,不錯,如此一來,天地相融,便渾為一體了!”


    明如水冷笑道:“你……你這是旁門左道,荒謬!”


    韓漠正色道:“明公既然通曉天地之玄學,就該知道天地之容量,浩瀚無邊,無論天,無論地,可以包容世間萬物……先生說我旁門左道,嘿嘿,隻是在天地之下,卻也是可以包容的。”


    他這一番言辭,稍微明白一點的就能聽出來,那是在譏諷明如水沒有容人之量而已。


    韓漠的性情,本身就不是一個願意受人奚落譏嘲之人,如果為了某些目標,韓漠或許還能壓住性子容忍一番,但是通常情況下,他並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攻擊。


    這明公幾次三番對自己奚落,甚至咄咄逼人,這讓韓漠很不痛快,他可不管你明如水是不是唐淑虎的師傅,如此為老不尊,他是定然要借機會反諷刺的。


    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唐淑虎本身對韓漠大加刁難,韓漠也是不會客氣的,更何況隻是一個倚老賣老的老朽而已。


    幸好唐淑虎的性情豁達,對於有才學之人,還真是尊敬的很,這倒讓韓漠對這個唐淑虎生出好感,也才會前來赴今日之宴。


    那明如水被韓漠這樣不動聲色反諷刺一句,頓時老臉掛不住,冷笑一聲,竟是起身來,也不多說,拂袖而去。


    唐淑虎對著韓漠苦笑了一下,追了出去。


    那雲仙姑娘卻已經走過來,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韓漠,盈盈一禮道:“公子原來對音律也有如此研究,雲仙欽佩。公子一番天地相融之論,卻是讓雲仙眼界大開!”


    文魚白也向韓漠拱手道:“韓公子,卻不知是否能向您討教,若是要讓慶腔燕調相融,該從何處入手?”


    韓漠之言,也不過是想當然爾,隻是這想當然頗有道理罷了,對於音律一途,特別是這古典曲調,他那是毫不通曉,否則當初柳如夢教他彈琴,也不會從最基礎的五音開始教習。


    韓漠想了一下,才道:“文公子,你聽我哼幾句,看看是否有些味道?”當下便按照後世的《明月幾時有》音調,輕輕哼唱起來,那是流行樂,節奏韻律和古樂大不相同。


    眾人圍在四周,聽著韓漠輕聲唱完,一時間竟都是豎起大拇指來,文魚白更是歎道:“妙,妙,妙!”


    雲仙姑娘咬著紅唇,帶著敬意看著韓漠,終於道:“韓……韓公子,今夜是否……是否能留下來指導雲仙……音律之道?”


    她那張漂亮的臉兒已經現出一絲緋紅,美眸裏充滿期待之色。


    韓漠尚未答應,旁邊一個聲音已經大笑道:“雲仙,你放心,今夜他是走不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他教你唱會這首曲子。”


    這自然是唐淑虎回來了。


    雲仙也不等韓漠答話,盈盈一禮,道:“雲仙上去等候公子……!”再不多言,轉身便走,那窈窕曼妙的身子搖曳生花,美麗無比。


    眾人此時對韓漠都是生出好感,也都露出會心的笑容,實際上這一類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在文人中太過常見,大家見雲仙主動相邀,心中都清楚,這位雲仙姑娘隻怕是看上韓漠,所謂的“教導音律”隻是托詞,另有一番韻事在等待著這一對俊男美人了。


    韓漠尷尬無比,唐淑虎卻是輕輕拍了拍他肩膀,低聲笑道:“韓兄,佳人有約,不可不赴!”


    韓漠苦笑道:“唐兄好意,可是……!”


    “沒有可是。”唐淑虎故作嚴肅道:“一個姑娘家,鼓起勇氣讓你去教導音律,難道這點麵子也不給?失約佳人,在我慶國可是大大的罪過。”


    韓漠歎了口氣,問道:“明公呢?”


    “已經走了。”唐淑虎看著眾人回到座中,才輕聲向韓漠道:“韓兄,我也要走了!”


    “何時動身?”


    “今夜!”


    韓漠一愣,卻見唐淑虎微微帶笑,往船艙外走去,韓漠想了一下,終是跟在唐淑虎的身後,也出了船艙。


    孔雀湖上依然是歡歌笑語,隻是岸邊的遊人似乎少了許多,陣陣婉轉嬌柔的歌聲在孔雀湖上飄蕩,蓮香更是漂浮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二人立於畫舫前頭,畫舫破水向前,就在畫舫旁邊,跟著一隻小輕舟。


    “韓兄當日一席話,淑虎思慮良久,終是下了決心。”唐淑虎緩緩道:“自今日起,便開始遊曆天下,執一支筆,持一卷紙,所見所聞,盡皆記載,如韓兄所言,走山,走水,走林,入民家……!”


    韓漠眼皮子跳了跳,這唐淑虎還真是有個性,這是這遊曆天下,記載所見所聞,竟是讓韓漠想起了徐霞客,該不會自己的一番言語,竟是提前造就出一位徐霞客來吧?


    他隻能笑道:“那隻能恭祝唐兄一路順風了!”


    唐淑虎哈哈一笑,隨即道:“若是能夠活著回來,必會前去燕國拜訪韓兄!”


    “那靜候唐兄的拜訪了。”韓漠笑道:“到時候必定要好好聽唐兄遊曆天下的所見所聞!”


    唐淑虎沉吟了一下,終於後退兩步,向韓漠拱拱手,也不多說,走到船邊,竟是跳上了那艘小舟,動作輕盈,看來這唐淑虎還是有幾分功夫的。


    唐淑虎立於輕舟中,拱手向韓漠道:“韓兄,就此拜別,還望有相見之日!”頓了頓,笑道:“雲仙今夜等候,你可不能負了美人恩……!”一揮衣袖,“走!”


    那輕舟頓時破水而去,隻片刻間,便離畫舫甚遠,唐淑虎背負雙手,站立舟中,夜風之中,湖麵之上,竟是灑脫無比,衣衫飄飄,就如同在湖麵飄過的一片雲彩。


    “來也灑脫,去也瀟灑……!”韓漠望著遠去的唐淑虎,輕歎道:“唐淑虎……不愧是一代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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