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靜靜地聽著這個故事,故事發展到這裏,似乎很圓滿,但是他卻能從豔雪姬微微有些發顫的身體上判斷出,或許這一切隻是一場不幸的開始而已。


    “那個男人是一個很有身份的人,他雖然很年輕,但是家中卻已經有了一位妻室,這位妻室的出身,自然不是雲姬這樣的歌女能夠比的。”豔雪姬粉拳不知不覺中,竟然慢慢握起來:“剛入門的時候,男人對雲姬還有幾分照顧,但是隻過了兩個月,一切都開始改變!”


    “這個男人是個有身份的貴族,他的家族一直都很榮耀,雖然他承擔起責任,娶了雲姬過門,但是在他的耳邊,開始響起了許多的惡心話。雲姬是一個歌女,他的身份,娶一個歌女回家,自然會有許多人在背後議論,而他……開始在乎這些議論,也開始疏遠起雲姬,似乎這一切都是雲姬的錯,在他的心中,開始怨恨雲姬,怨恨雲姬壞了他的名聲……!”


    豔雪姬凝視著韓漠的眼睛,輕聲道:“一個弱女子,在那樣一個家族中,唯一的依靠就是那個男人,當那個男人開始嫌棄她,怨恨她,你就可以想象,她生活的有多麽艱難,而且……那個時候她肚子裏已經有了男人的孩子,這讓遲遲沒有懷孕的那位大太太充滿了怨恨,豪門內院中那些陰謀也就開始上演,大太太想著各樣的法子,想要毀掉雲姬肚中的孩子,因為她知道,如果雲姬生下一個男孩,為這個家族延續血脈,那麽雲姬的困境也許就會得到改變,那個男人或許會看在孩子的份上,重新喜歡雲姬……!”


    “大太太雖然是正室,但是一直也並不得男人的喜歡,雲姬入門,大太太心裏早就是恨之入骨,隻因為當時那個男人還比較照顧雲姬,所以大太太不敢如何。但是那個男人疏遠雲姬之後,又加上雲姬懷上孩子,大太太便開始下手了……!”


    “那一段日子對當時的雲姬來說,或許是她一生中最悲苦的日子,懷胎十月,大太太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法子害她,而她為了保住孩子,吃盡了一個弱女子幾乎無法忍受的痛苦……她隻是想著將孩子生下來,因為在她的心中,一直以為那個男人曾經愛過她,至少這個孩子就是她們曾經相愛的證據……可是懷胎十月中,那個男人……隻是來看過她可憐的一次,而且,一句話也沒有說,就似乎是偶然記起自己還有這樣一件東西,過來看看是否破損……是否還存在……!”豔雪姬的眼圈有些泛紅,這是韓漠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顯得如此悲傷黯然。


    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韓漠出身世家,知道大家族絕不似普通的百姓那般簡單,府內關係錯綜複雜,許多的豪門後宮,正室與側室看起來挺和睦,其中人後的鬥爭,心機深沉,絕對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暗戰。


    韓夫人和碧姨娘那樣和睦相處的,在豪門家族中,絕對是少見,而韓府後院的和平,功勞大部分也是歸結在碧姨娘的身上,碧姨娘本性柔和善良,不喜爭鬥,而且更不會像許多的豪門妾室一樣去賣弄風騷討好丈夫,這才讓韓府後室平靜安寧,若是換成一個潑辣有心機深沉的妾室,以韓夫人的性情,那絕對是戰鬥到底,絕不妥協。


    隻是這個故事裏的雲姬,出境顯然極其艱難,出身低微倒也罷了,關鍵是得不到丈夫的照顧,在這樣一個大家族中,沒有了靠山,即使是妾室,那麽生活也一定會非常艱難。


    “後來呢?”韓漠輕聲問道。


    “孩子最終還是生下來了。”豔雪姬沉默一下,聲音也微微平靜了一些:“雲姬生下了一個女孩……!”


    韓漠心中已經猜測,生下來的女孩,該不就是豔雪姬吧?


    這是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生下孩子,也是二十九年前,如果真是如此,那麽豔雪姬今年應該已經二十九歲,熟透的年紀。


    隻是從豔雪姬的外貌看來,誰也不會覺得她已經快三十歲,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姑娘罷了,能夠顯出她年齡的,隻有那掩飾不住的成熟嫵媚風情。


    一陣沉寂過後,豔雪姬才幽幽歎道:“孩子生下後,那個男人聽說是個女孩,便再也沒有來過,或許從那一刻起,在那個男人的心中,便已經徹底將這一對母女遺忘!”


    這種豪門中的悲慘故事,在這樣的時代,絕不會少。


    ……


    “大太太見到那個男人不再理會雲姬母女,在孩子生下來兩個月後,便斷了雲姬的例錢。”韓漠此時分明瞧見,豔雪姬的眼角邊,竟是閃耀著晶瑩的淚光,這個美麗的女子,在這一刻,竟是控製不住,留下來眼淚來。


    韓漠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拂去豔雪姬眼角那幾顆淚珠,但是心中卻明白,雲姬接下來的日子,必定是更為黑暗的。


    對於這樣的弱女子來說,唯一的經濟來源,隻能是每個月有份額的例錢,如果連這個都斷絕,那麽雲姬將沒有任何的經濟來源。


    “大太太非但斷了雲姬的例錢,更是連夥食也斷了,她不允許府中的人給雲姬送吃的,更不允許下人接近雲姬,那一對母女,隻能孤零零地生活在一間小院子裏。”豔雪姬每次說到“大太太”的時候,雖然顯得都很平靜,但是韓漠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在提到這個稱呼的時候,豔雪姬骨子裏隱隱散發出的那陣冰冷殺意。


    “當時有一個小丫頭看到雲姬母女處境艱難,暗中送了些吃的,第二天便被大太太買到了窯子裏……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人去瞧這一對母女一眼。一開始的時候,雲姬還有先前存下來的一些銀錢維持,可是幾天之後,她存下來的銀子,卻不易而飛,被人盜走。”豔雪姬冷笑道:“是誰下的手,雲姬自然清楚,可是這個時候,她又能去找誰?她之前已經三番四次去求見那個冷酷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並不見她,而且……那個男人當時正好有了差事,十日之中,也不過一日在府中而已,根本不會去過問這一對母女……!”


    豔雪姬說到這裏,又沉寂下來,似乎在想著什麽,韓漠卻是聽得怒火中燒,這樣的男人,真是可惡到極點,冷血無情,稱得上是殘酷。


    “大太太肆無忌憚,哪怕這一對母女根本給她帶不來任何威脅,她還是咄咄逼人,要將這一對母女逼到絕境。”豔雪姬聲音很低:“雲姬困苦不堪,可是為了讓孩子能夠活下去,她終於決定,離開那個男人的府邸……她知道,如果繼續留下去,她們都會死在這個龐大的府邸之中。她癱瘓的父親已經去世,但是眼盲的母親還在,先前她花了一些銀子,讓人照顧盲眼母親,所以她在那個冬天,帶著剛滿三個月的孩子,離開了大府邸,回到了母親的家……!”


    “她要養活孩子,就需要銀子來維持生活,可是她沒有更好的法子掙銀子,所以……她又開始去一些地方賣唱,換銀子養家……!”


    “當時她並不知道,大太太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並沒有放過她,派人暗中監視,得知她重新賣唱,大太太便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那個男人。”豔雪姬粉拳緊握,美眸之內,顯出韓漠從不曾見到的冷厲光芒:“那一天,雲姬在一家酒樓唱曲子,那個男人忽然來到了這家酒樓,在許多人的注視下,打了雲姬一個耳光,丟下一句‘再無瓜葛’,便無情地離去。那也是雲姬最後一次見到那個無情的男人……!”


    韓漠怒目圓睜,眼圈也泛紅,握緊拳頭,“操他奶奶的,那個男人是誰?老子要砍死他……必須要砍死他……!”


    豔雪姬伸手撫摸韓漠的臉龐,按捺住韓漠激動的情緒,“聽我說完!”


    韓漠咬著牙不再動彈。


    “那一天,雲姬回到家中,便病倒過去,起不來身。”豔雪姬緩緩道:“隔壁的鄰居幫著照顧孩子,更是湊了一些銅錢請了一個土郎中,土郎中看過之後,就確定雲姬鬱結在心,心肺皆傷,更加上冬日受寒,病入膏肓,已經無力回天……!”


    “那個可憐的女子,不過十八歲,在那個寒冷的冬天,丟下了盲母和孩子,就此遠去。”豔雪姬輕聲道:“花凋謝,人凋零,對她來說,這或許是一個最好的解脫,她不再悲傷,不再痛苦,隻是安靜地躺在大地之下,永遠地沉睡……!”


    “那個孩子怎麽辦?還有那個……老人?”


    “雲姬走後,她的老母親無力養活孩子,隻能在一位鄰居的陪伴下,一起到了那個男人的府邸,隻是想求那個男人收回孩子,將孩子養活。”


    “大太太不讓任何人去理會,大冬天裏,那個老人就抱著幾個月大的女嬰,在大門外一遍一遍地乞求著府中的老爺太太留下孩子,可是沒有人理會她……!”


    “就在老人要絕望的時候,有一個十歲的男孩正好來到那座府邸,看到當時的情況,那個男孩接下了孩子,就在門外等候著,直到那個男人回到府中……!”豔雪姬說到那個男孩子的時候,眼中終於顯出一絲溫情:“也許那個男人還有一點點人性,他最後還是收下了女嬰……那個女嬰,也就重新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府邸……!”


    “那個男孩是誰?”韓漠忍不住問道。


    豔雪姬微微一笑:“是一個有些傻氣的人,等那個女嬰長大一些,懂了事,才知道那個男孩是那個男人的徒弟……!”


    “那個女嬰後來怎樣?”韓漠充滿期待地看著豔雪姬,急切想知道後麵的事情:“她又如何知道自己母親那些不幸的遭遇?”


    豔雪姬輕聲道:“你莫忘記,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個女嬰長大以後,有一次遇到了一個垂死的女人,救了那個女人……隻是那個女嬰不可能想到,當那個女人知道女嬰的身份後,卻是告訴了女嬰一些悲苦的往事……!”


    “那個女人是?”


    “還記得那個偷偷為雲姬送食物的小丫頭嗎?那個被大太太第二天就送到窯子裏的可憐姑娘?”豔雪姬眼角再顯淚光:“那個女人,就是那個被送到窯子裏的小丫頭……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世界上,那些無恥的事情,總有被揭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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