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燈火閃爍,鬼穀門一師一徒,便是在孤燈之下談論著如今天下最令人矚目的戰事。


    韓漠不得不欽佩莊淵的見識和智慧,手足俱廢,隱居小村落,卻對天下大勢看的清晰無比,更是分析的極其透徹,這也讓韓漠真正見識了何謂鬼穀之智。


    “老師先前提到,我大燕不會隻是一個看客。老師是否認為,我燕國最終也會被卷入這場戰爭?”韓漠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問道。


    “照魏國此番的動靜來看,那是定要與慶國一決雌雄,分出勝負。”莊淵幹枯的臉上,因為談及天下大勢,卻是顯出異樣的風采,“無論誰勝誰敗,燕國都不會坐視其中一方強大起來。魏國勝,在慶國攻城略地,這對燕國來說會是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無論你們朝堂如何爭論猶豫,隻要魏國真的攻下慶國兩到三個郡,蕭懷玉便不會猶豫的,他必定會兵出臨陽關,首先切斷魏軍的退路,奪下南陽關,繼而與慶軍殘部聯手,合擊魏軍。若是慶軍勝,魏軍大敗,那麽也會出現兩種可能,一種是立刻與慶軍聯盟,自南陽關和烏沐河兩路出兵,直接進攻魏國,一舉打到魏國京都,平滅魏國。另一種則是趁慶國久戰之後損傷慘重,直接對慶開戰,先打慶國……魏國大敗,要想恢複元氣,不是三年五載的事情,而這幾年,足夠蕭懷玉率領你們燕軍拿下慶國。慶國拿下之後,再趁勢對魏國進攻……以蕭懷玉的能力,在他手中一統天下,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對於莊淵這種看法,韓漠心中是深表讚同。


    魏慶燕三國,終極目標都是為了一統天下,如果蕭懷玉看到機會,絕對不會手軟,否則他就不是蕭懷玉,不是名動天下的一代名將!


    “這隻是我個人所想,形勢萬變,後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莊淵嗬嗬一笑,“說不準你們燕國到時候攻打其中任何一國,另一國不願看到你們燕國撿便宜,魏慶兩國大戰之後,卻聯手起來應對你們燕國,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韓漠歎道:“學生聽老師一席話,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啊!”


    “人心叵測,洞悉人心,自然是便能夠看的清楚。”莊淵輕歎道。


    韓漠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道:“老師,近日朝中發生一件大事……!”


    莊淵很淡然笑道:“何事?”


    “朝中立後了!”


    “立後?”莊淵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立蘇家的,還是……你們韓家的?”


    韓漠顯出驚訝之色,奇道:“老師為何不覺得是立蕭家為後?”


    “自然不會。”莊淵哈哈一笑:“你們燕國如今的平光皇帝,雖然沒有什麽經天緯地之才,算不得雄韜大略之主,但是……倒也不是無能之君。”


    對於這句話,韓漠深表讚同。


    相比起慶國那位帝君,燕國的皇帝似乎要強出不少。


    “蕭懷玉的存在,已經讓蕭家的地位穩如泰山。”莊淵悠然道:“莫看如今你們燕國朝堂鬥的厲害,可是想要整垮蕭家……嘿嘿,若非有大變,那是絕無可能。”


    “大變?”


    莊淵淡淡一笑,並沒有解釋,隻是道:“蕭懷玉或許沒有不臣之心,但是蕭家其他的人呢?蕭家如今的地位,已經讓你們的皇帝寢食難安,他自然不可能愚蠢到再立蕭家的娘娘為後,那對皇族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頓了頓,“你們燕國這皇後的位置,那就如火上的金座,雖然尊貴,卻不舒坦。想來想去,燕帝也隻可能從蘇家和你們韓家選一妃子立後,這樣一來,無論哪家妃子被立為後,既增加了一些實力,卻又陷入了眾矢之的……!”


    “眾矢之的?”韓漠驚覺。


    莊淵點頭道:“那是自然。據我所知,平光帝登基之後,這後宮一直是由蕭家的妃子在打理管束……在這之前,那位蕭妃,實際上就是沒有正名的皇後。若是此番立蕭妃為後,在大多數人眼中,那是順理成章之事,而且蕭妃在後宮統管多年,根基穩固,她登上皇後之位,雖然也會引來後宮眾妃嬪的嫉恨,但是後宮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動蕩……!”淡然一笑,“可是你們韓家或者蘇家的妃子被立為後,在後宮之中,肯定沒有蕭妃那樣的根基,而且……出乎眾人意料,必定會引來大大的猜忌和嫉恨,成為眾矢之的。這樣的情況,不單是在後宮出現,甚至直接蔓延到朝堂上……!”他見韓漠皺起眉頭,似乎明白什麽,淡淡問道:“立韓妃為後?”


    韓漠對於莊淵的智慧,已經是適應,點了點頭。


    “你們定是反對了?”莊淵神情微顯凝重。


    莊淵乃是鬼穀宗師,坐看天下,本來沒有什麽派係之分,但是如今與韓漠有了師徒名分,在立場之上,總是要偏向到韓家的。


    韓漠猶豫了一下,才道:“家父當朝反對,但是……大伯並未說話!”


    莊淵微皺眉頭,隨即閉上眼睛,一語不發,顯然是在考慮其中緣故,片刻之後,他才睜開眼睛,緩緩道:“你父反對,乃憂心整個族群,你大伯不語,乃是……另有雄心!”


    “雄心?”


    莊淵搖搖頭,平靜道:“究竟為何,我如今不便明說,你也不必太清楚。”


    韓漠見莊淵並不明說,知道他自有考慮,也不追問,隻是心中卻是愈加地疑惑。


    “對你來說,如今盡量不要插手太多事務。”莊淵叮囑道:“但是有幾件事情,你卻是要抓緊做到。皇帝利用你韓家對付蕭家,你從中得利,成為豹突營和西花廳兩大要處的首領,你定要抓住機會,將這兩處化成自己的勢力……所有的心機之爭,到最後解決還是要正麵交鋒,那個時候,就看自己誰的實力強。”淡淡一笑,道:“若是你連手頭上這兩處勢力都抓不住,那就不必再參與政事,還是回東海逍遙快活去。”


    韓漠一陣尷尬,自己這位老師果然是直白的很。


    “學生正在努力。”韓漠隻能道:“豹突營,學生從根部抓攏,而西花廳,部下的吏員都是直接服從上司,主要收攏的便是四大處的主事了。若是四大處主事都與我一條心,那麽西花廳也就等於收攏過來!”


    莊淵嗬嗬笑道:“看來你果然是天生的權謀者,我鬼穀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韓漠忙道:“老師過獎了。”


    “並無誇獎。”莊淵正色道:“軍隊與特務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係統。軍中將士無數,募兵而征,拿著軍餉,雖然受到軍隊訓練,但是這無數將士,也都是血肉之軀,各有其想法。在軍中,隻收服其中高級將領,未必真的能夠控製整支軍隊……而且在禦林軍中收服高級將領,那是很容易被人知道,對你反倒不利。但是若能在暗中收攏大批中低層將領,不顯山不顯水,反倒比收服幾名高級將領有效果得多……!”


    韓漠點頭,自從接手豹突營以來,韓漠一直是在不動聲色地對中低層將領進行調整,至於豹突營高級將領,諸人與韓漠的關係卻頗有些複雜。


    騎兵隊護軍參領肖木,那與韓漠關係密切,言聽計從,二人也是一同經過生死的人,感情頗深,肖木成為騎兵隊的護軍參領,亦是韓漠親自保薦,這一位自然是自己人。


    弓兵隊的護軍參領竇善,那卻是一個很圓滑的人物,難辨其心,但是其下的護軍尉薛紹卻是與自己關係匪淺,而且在弓兵隊中,薛紹的影響力也是非常大的。


    隻有步兵隊的護軍參領楊永輝卻是不知深淺。


    楊永輝是投票選舉出來,可見他能力是極強的,而且在豹突營很有人望,平日裏這位楊永輝對韓漠畢恭畢敬,但是此人心中究竟如何想,卻是難知深淺。


    至於各營中低層官員,韓漠卻是進行了一番調整,其中一半以上的將領都是韓漠親手提拔,自然是對韓漠甚為感激的。


    韓漠提拔這些將領,做的很為自然,而且這些將領也大都是有能力之輩,所以營中上下,那也是說不出話來,更何況高級將領沒有輕易調動,大家自然隻以為韓漠是進行正常的人員調動,選擇有才能之輩上任而已,非但不多疑,更是覺得韓漠統兵公道。


    而那些提拔起來的中低層將領,大都是非世家子弟,沒有靠山後台,若不是韓漠提拔,未必有機會升職,所以在許多將士的眼中,韓漠任人唯才,確實是一位英明的指揮使。


    “至於西花廳,其中戒法比之軍隊要嚴酷的多,吏員隻知奉命行事,不會去想太多。”莊淵道:“所以收攏四大處主事,幾乎也就可以收攏西花廳。但是西花廳宗旨素來是效忠皇室,幾位主事也都是效忠心誠,想要收服,並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便要看你的手段了。”


    韓漠微笑點頭,想起太子拉攏自己,就是想要利用這兩處勢力,他倒不忌諱將太子之事告知莊淵,以莊淵的才智,或許能看出其中端倪,所以低聲道:“這兩處,宮中那位太子似乎也在盯著。他數次想拉攏我,就是想要豹突營和西花廳成為他的勢力。”


    莊淵皺眉:“燕太子?”


    “是!”


    莊淵沉吟一下,搖頭道:“對於此人,我所知甚少,難明其心。”


    韓漠並沒有失望,其實他也明白,莊淵雖然才智過人,但終究不是神仙,燕太子的行跡,連燕國朝臣都難洞悉,就不要說莊淵了。


    莊淵看透許多事情,無非是了解各人性情,洞悉人性而已,但是他對燕太子一無所知,自然也就難以分析燕太子的心思。


    “隻不過……你要小心!”莊淵聲音低沉:“若是那位太子殿下真的要打這兩處的主意,你就要提防他往這裏麵安插人手。特別是西花廳,你要小心其中有燕太子的人,更要小心其中有人要架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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