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的燕京城,已是白雪皚皚一片,莊嚴肅穆的燕國都城,仿若披上了一層潔白的輕紗,隻是這純白的輕紗,無法掩蓋京中的紛紛擾擾。


    入夜之後,整個燕京城也就更加的寒冷,在京中各條街道巡邏執勤的京都府差役們,則是穿上了厚厚的冬裝,雖然規定不可在執勤時飲酒,但是膽子大又好酒的差役們,在這寒冬之中,卻也是顧不得禁令,身上藏著酒袋子,無人之時,偷偷飲上一口,至少這樣一來,能讓身體暖和一些。


    至若那些達官貴人們,入夜之後,若無大事,也不會出府,隻是窩在生著暖爐的府內,自有自己的樂趣。


    吏部尚書府,作為禮部尚書的府邸,也素來是一個極顯要的府邸。


    韓族未崛起之前,每日裏在吏部尚書府進進出出投奔在蘇家mén下的官員們,那絕不在少數,隻是韓族起來之後,蘇家的吏部尚書府明顯冷清了不少,便是府前mén房的下人們,每月也是少了不少的賞錢。


    已是深夜時分。


    吏部尚書府後院的一處院落裏,正是蘇府少爺蘇雨亭的居處,府中內外許多人都清楚,蘇雨亭在鳳翔營軍演之時,從馬上摔落,摔傷了身體,躺在chuáng上一直不能動彈,如今還在休養之中。


    蘇少爺休養時間,不但府外之人一律不見,便是府裏的人,那也是不能輕易進入他的院子。


    冬雪歇了兩日,今日黃昏時分起,便又開始飄起xiǎo雪來,到得深夜,雪勢已經大起來,鵝máo大雪紛紛揚揚自空中飄落,銀裝素裹。


    本來受傷的蘇雨亭,此時卻是一身便裝,坐在桌邊,燈火之下,他仔細地用砂紙擦拭著已經被擦得雪亮的槍頭。


    通體銀白,雪sè銀槍!


    當初就是用這支槍,與韓漠在黑森林聯手禦敵。


    等到將銀槍擦拭的光亮可鑒,蘇雨亭才xiǎo心翼翼地將銀槍放在牆邊,走到窗邊,輕輕推開,望著院落裏厚厚的積雪,目光閃動。


    “還在擺攤嗎?”蘇雨亭看著院落裏的那株冬梅,喃喃自語。


    ……


    寒冬臘月,每日裏不到黃昏之時,各家鋪麵都會關mén,深夜時分還開mén做生意的,那已經極是罕見。不過城南有一條街上,即便是深夜時分,也還是有一處攤位依然在做著買賣。


    這條街道有著好幾家賭坊。


    達官貴人們喜歡賭,流晶河畔多的是賭坊,那裏mén麵豪華,裝點奢靡,裏麵的服務更是周到無比,再那裏賭博的客人們,都是一擲千金的富貴之人。


    而普通的老百姓,自然也不乏好賭之人。


    這條並不長的街道,便有三處賭坊,每日裏都是人滿為患,日夜不息,深更半夜,肚子餓了,找不到館子,這處攤位便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攤位不大,如今落雪冬日,支起了xiǎo帳篷,帳篷內則是擺了兩張xiǎo桌子,這是那些稍有身份的人物看也不願意看的地方,但是卻是這裏生意極好的一處攤位,時不時地過來人,叫上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和餛飩,三下五除二解決完,填飽肚子,迅速快捷。


    擺攤的是一對姐弟。


    這一片,大家已經對他們很熟悉。


    姐姐是個有這一條長長辮子的大姑娘,而弟弟則是一個啞巴。


    誰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隻是知道兩年前,他們忽然出現在這裏,帶著患了重病的父親,前來京中求醫。


    他們擺下攤子,一來是為了度日,二來也是為了yào材的開銷。


    大雪紛飛,xiǎo帳篷裏此時已經沒有客人,啞巴弟弟卷縮著身體,坐在角落處爐車後麵,而大辮子姐姐則是利落地在一旁擀麵。


    這爐車是他們活命的工具,推車之上,放有炭爐,爐子上麵則是放著鐵鍋,啞巴弟弟要做的,便是隨時往爐子裏添火,保證鍋裏的水一直熱著,如此一來,不論客人們什麽時候過來,都能夠很快吃上熱騰騰的食物。


    踩踏積雪的聲音“嘎吱嘎吱”傳進了帳篷內,姑娘知道這是有客人來了,放下手中的活計,忙迎過去,卻隻見一名黑sè披風麵孔被帽簷遮住的客人正往這邊走過來,手裏領著一隻包裹,看起來頗有些沉重。


    看到那身影過來,姑娘臉上顯出ji動之sè。


    那人走到帳篷前,輕輕將披風的帽子拉到後麵,lu出一張臉孔來,卻正是鳳翔營指揮使蘇雨亭。


    蘇雨亭看著姑娘,lu出了溫和的笑容,道:“來一碗熱麵條!”將包裹放在一旁,在桌邊坐了下去。


    姑娘用力點頭,急忙跑到爐車邊,麻利地下起麵條來。


    那懨懨yu睡的啞巴弟弟看到蘇雨亭,本來昏沉的眼睛卻是亮起來,站起身,快步走到蘇雨亭身邊,比劃著,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


    蘇雨亭伸手在啞巴弟弟的頭上輕輕mo著,笑道:“我也想你,隻是事情很多,所以有半個月沒能過來!”


    啞巴弟弟點頭,忽地想起什麽,從懷裏取出一個xiǎo紙包,xiǎo心翼翼打開,裏麵卻是兩顆風幹了的糖葫蘆,他指了指糖葫蘆,又指了指蘇雨亭的嘴巴,一臉的期盼。


    蘇雨亭溫和地笑著,他身為燕國富貴至極的人物,卻並不嫌棄,輕輕撚起一顆,輕輕咬了一xiǎo口,隨即點頭笑道:“真是不錯。這是別人送給啞弟,啞弟留給我的,對嗎?”


    啞弟看起來對蘇雨亭很是親昵,興奮地點頭。


    蘇雨亭嗬嗬一笑,從包裹裏取出一支木盒子,放在桌子上,輕輕打開,裏麵卻是jing致的糕點,從中撚起一塊糕點,放到啞弟嘴邊,道:“你嚐嚐這個!”


    啞弟卻沒有立刻吃,而是轉頭去看大辮子姑娘。


    姑娘身段苗條,穿著很陳舊的灰sè棉襖,此時正轉過頭來看著這邊,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清澈無比,麵龐秀氣,棉襖雖然很是老土破舊,卻也掩蓋不住她的清麗。


    姑娘見啞弟看過來,便輕輕搖頭。


    啞弟有些失望,但對於姐姐的話,卻是很為聽從,退後一步,雖然被那jing致糕點吸引的喉頭動了動,卻還是壓抑那糕點對自己的youhuo。


    蘇雨亭歎了口氣,道:“何必難為他!”


    姑娘道:“你……我們已經欠你很多,此生都無法報答……!”


    蘇雨亭皺起眉頭,聲音淡然:“為何到了今日,你還要說這樣的話。難道你以為我所做一切,都是要你們報答不成?”


    姑娘見蘇雨亭語氣有些不悅,頓時有些害怕。


    蘇雨亭歎了口氣,將糕點放入木盒子內,遞給啞弟,道:“啞弟,拿好!”


    啞弟還是不敢接。


    姑娘終是輕歎道:“啞弟,還不謝謝大哥哥!”


    啞弟頓時開心起來,接過木盒子。


    姑娘將做好的熱湯麵端上來,裏麵還加了兩個ji蛋,蘇雨亭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有滋有味吃起來,兄妹二人在旁看著,臉上都很是高興。


    一碗麵吃得幹幹淨淨,連湯也喝了幹淨,蘇雨亭這才放下碗,笑道:“好久沒有吃的這樣痛快了!”


    姑娘咬著嘴chun,輕聲道:“你……你要想吃,可以每天都來!”


    蘇雨亭嗬嗬一笑,隨即神情肅然起來,問道:“你父親的病,現在如何了?”


    “前不久,蘇大哥之前請的那名大夫又來瞧過一回,說是家父的病情已經好轉不少,隻要堅持服yào,終會康複過來的。”姑娘輕聲道,水靈靈的大眼睛充滿感ji:“蘇大哥,你幫了我們這麽多,我……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


    蘇雨亭苦笑道:“你為何總離不開報答二字。”頓了頓,道:“能康複就好。”他拿過那包裹,道:“這裏麵有一件袍子,是我親自製作的袍子,送給你的。另外還有一些銀兩……!”


    “不成!”姑娘連忙擺手道:“蘇大哥,我已經欠你很多,這……這我不能收。上次你給我買yào的銀兩,我已經存了一些,還差一些便能湊上……!”


    蘇雨亭站起身來,皺起眉頭,隨即歎道:“若是真想償還,等到你父親完全康複再說吧。”他頓了頓,若有所思,片刻之後,終於道:“這些銀錢,一是給你為父親買yào的銀錢,另一部分,是給你們生活所用。最近京裏隻怕要發生一些事情,甚至會不太平,你們現在就收了攤子,回到你們的屋子去,一個月之內,便不要出來擺攤了……等一切平靜下來,我自然會去找你們。”


    姑娘有些吃驚地看著蘇雨亭。


    蘇雨亭平靜道:“聽我的話,現在就離開這裏。”他走到啞弟身邊,柔聲道:“啞弟,大哥哥可能有一陣子不能看你們,但是等我忙完了,一定會找你們。跟著你姐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害怕……!”說到這裏,他再不多語,深深地看了姑娘一眼,才重新將腦後的帽子掀起來,戴在頭上,罩住了臉龐,猶豫了一下,終是緩步走出了xiǎo帳篷。


    踩著厚厚積雪,走出幾步,姑娘終於追上去,聲音有些顫抖:“蘇大哥,你等一等!”


    蘇雨亭停住步子,卻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站著。


    “你……你是不是有危險?”姑娘眼圈兒泛紅:“你千萬不要出事!”


    蘇雨亭輕聲問道:“可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姑娘搖搖頭。


    “我叫蘇雨亭!”蘇雨亭平靜道:“我若此番不死,會回來見你們。如果我死了……你們……好好活著!”說完,蘇雨亭再不停留,踩踏積雪,決然而去。


    直到蘇雨亭背影消失,大辮子姑娘仍然呆呆地望著蘇雨亭離去的方向。


    “啊啊啊!”身後傳來啞弟的聲音。


    姑娘走過去,隻見啞弟打開包裹,指著那包裹,臉上顯出吃驚之sè。


    她看著包裹,裏麵除了一封銀子,更有一件東西很是顯眼,那是一件虎皮製作的袍子,真正的虎皮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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