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二郎抬起手,叫過那名隨從,吩咐道:“扶我……出去……!”那隨從一猶豫,但終是扶起墨十二郎,往門外走去。


    白夜郎艱難道:“顯……顯太子,你……你等一下!”


    墨十二郎也不回頭,冷笑道:“難道非要我動手殺你,你才滿意?”


    白夜郎輕歎道:“我隻想……隻想告訴你,我……我從無冒犯過她……!”


    墨十二郎身子晃了晃,也不多說,隻是冷哼一聲,在那名護衛的攙扶下,出了門去,雲滄瀾又向韓漠拱了拱手,道:“韓大人,我先去照顧殿下。”墨十二郎的身份已被揭破,他也就不再隱瞞,直接稱呼“殿下”。


    雲滄瀾又看了白夜郎一眼,道:“靜河師兄多保重。”便要離開,白夜郎已經道:“且慢……!”向豔雪姬道:“雪姬,給……給他一顆藥丸,顯……受傷了……!”他命在旦夕,可是卻對墨十二郎很是關心。


    豔雪姬幽幽歎了口氣,取出一顆藥丸,手一抖,扔給雲滄瀾,雲滄瀾知道這藥丸肯定是極其珍貴,探手接過,拱手謝道:“多謝嫂夫人!”就此出去。


    “嫂夫人……!”白夜郎泛起溫和的笑容,瞥了韓漠一眼,輕聲道:“你嫁於他,倒也算是有了歸宿!”


    豔雪姬俏臉一紅,瞪了韓漠一眼,道:“白大哥,你……你莫聽他們胡說。”


    韓漠摸了摸鼻子揉揉,不置可否。


    白夜郎輕輕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既然有緣,又有何……又有何不可?”他看向韓漠,溫和笑道:“你日後能否好好待她?莫看她……瘋瘋癲癲,她……她是個好姑娘……!”


    韓漠點頭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白夜郎欣慰一笑,道:“你……你打不過她,日後……日後受她委屈,也莫放在心上……!”


    “不要緊,過了門,我會好好教她規矩……!”韓漠大言不慚,“一定讓她給我生幾個胖小子,回頭讓師兄你來教孩子們功夫。”


    豔雪姬咬著紅唇,美豔的臉兒緋紅,狠狠瞪了韓漠一眼,隨即看著白夜郎輕聲道:“白大哥,你別理他。”


    白夜郎輕輕搖頭,和聲道:“有些事情,我無法辦到,那……那也沒有法子了。”他艱難抬起手,豔雪姬急忙伸手握住,白夜郎又伸出另一隻手,韓漠也伸手握住,白夜郎這才將兩隻手拉到一起,豔雪姬和韓漠互相看了一眼,知道白夜郎意思,韓漠已經將豔雪姬的嫩手兒緊緊握住,而白夜郎的大手則是包著兩人的手,很有些冰冷。


    白夜郎含笑道:“這就是了,雪姬……交給你了……!”說到此處,他已顯得很是疲憊,看著豔雪姬道:“小丫頭,我知道你的性子改不了,但是……真要嫁人後,就不能再瘋癲了……!”


    豔雪姬美麗的眼圈兒通紅,哽咽著點點頭。


    “師傅老人家既然還認我是他的徒弟,便是死後,我也……我也該當伺候他老人家才是。”他輕聲叮囑道:“我死後,將我……葬在師傅旁邊……也好能在陰曹地府陪伴伺候他老人家。師傅神威無比,便是在九泉,也……也無人敢褻瀆他……!”輕輕閉上眼睛,嘴裏輕聲唱道:“雨夜曉風……怎堪得落花嬌,似流水,騰湖泛舟……乘風去……!”說到此處,他的兩手輕輕落下,再無聲息。


    韓漠和豔雪姬同時看向他的臉,隻見他煞白的臉上,表情很是平靜,便這樣極其安定地離開了人世。


    豔雪姬咬著紅唇,她雖然知道白夜郎活不多久,但是此時見到白夜郎離去,她還是難以接受,嬌軀輕顫,閉上眼睛,珍珠般的淚水從眼囧滑落。


    猴子等三人此時自然看出白夜郎已經離開,齊齊跪下,對著白夜郎叩首,或許是因為豔雪姬的關係,三人對白夜郎極是尊敬。


    韓漠起身,走到豔雪姬身邊,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豔雪姬苦笑道:“告訴你些事,出了這扇門,你就將它忘記,好不好?”


    韓漠知道豔雪姬是要將白夜郎的故事告訴自己,那顯然是一段不能公開於眾的隱秘之事,鄭重點頭,道:“出了門,我就會忘記!”


    ……


    豔雪姬靠在韓漠懷中,輕聲問道:“你可知道六年前,在慶宮的玉寒宮發生過一場大火災?”


    韓漠已經猜知此事既然有墨十二郎在其中,就必定與當年那場玉寒宮大火有關,輕輕點頭道:“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整個玉寒宮被付之一炬,死了近百人,當時的慶國皇後和慶太子傳說也葬身火海之中……不過現在看來,這是誤傳,至少當年那位慶太子,還好端端活在世上!”


    豔雪姬輕歎道:“他能活下來,並非別人所救,正是白大哥所救!”


    “是……白師兄?”韓漠頗為詫異:“白師兄和墨十二郎究竟是什麽關係?”


    豔雪姬沉吟片刻,終於道:“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頓了頓,淡淡道:“那一年,商鍾離擊退了魏國人,其聲望在慶國如日中天,也是在那一年,慶帝欽此‘聖將’封號,統領慶國天下兵馬,手握兵權,風光無比!”


    韓漠點頭歎道:“聖將以弱勝強,威震天下,確實是世之名將,也是慶國幸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固然威名遠揚,可是沙場之上,有多少男兒血濺沙場,添了多少孤兒寡母,那些將士成為沙場枯骨,而功臣之名,則是被他所得,用那麽多性命換來的名聲,也沒什麽值得炫耀!”豔雪姬聲音冷淡,顯然對商鍾離的怨恨並沒有消散。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韓漠輕歎道:“天下分裂,群雄並起,總是有無數人要流血犧牲的!”


    豔雪姬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那一年,李顯十歲,慶帝當時便要李顯拜商鍾離為師,想要商鍾離傳授太子武功!”


    韓漠知道,豔雪姬口中的“李顯”,便是墨十二郎了。


    “不過當時商鍾離正要重整慶國大軍,難以抽出時間教導,所以向慶帝舉薦,由白大哥去擔任太子之師,傳授武藝。”豔雪姬平靜道:“商鍾離年輕之時,在沙場征戰,有一次差點被一箭射死,但是有一名小校挺身而出,為他擋了那一箭,替他死去。事後,商鍾離派人找到小校的家眷,將那小校的九歲遺孤帶在身邊,收為徒弟,從那時候起,這個孩子便跟在商鍾離身邊學藝,而商鍾離或許是感念那小校的救命之恩,對這個孩子傾囊相授!”


    “那個孩子,就是白師兄了!”韓漠這才知道白夜郎的身世,原來是遺孤。


    “他真名叫林靜河。”豔雪姬道:“靜河之名,是商鍾離為他所取,因為白師兄的父親,當年便是在靜河一戰中為救商鍾離而死去。”


    “原來如此。”韓漠點頭道,心中暗想:“卻不知為何後來又喚作白夜郎!”


    “商鍾離被封為聖將那一年,白大哥已經二十四歲,雖然年輕,但是他勤學苦練,武技極高,放眼慶國,那時候已是名列前茅的頂尖高手。”豔雪姬緩緩道:“商鍾離舉薦白大哥教授李顯武藝,慶帝倒也應允,所以從那開始,李顯拜了白大哥為師,白大哥進入東宮,被封為太子傅,傳授李顯武技。”


    韓漠知道,太子傅這個官職,卻也份量十足,那是未來皇帝的老師,是比較顯赫的官位。


    若是在此之前,韓漠聽說白夜郎這樣瘋瘋癲癲的家夥是太子傅,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但是這最後一麵,卻看到白夜郎實際上是個溫柔和善之人,豔雪姬說他擔任過太子傅的官職,韓漠雖然頗為吃驚,卻是深信不疑。


    隻是既然白夜郎和墨十二郎是師徒關係,卻如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瞧墨十二郎的態度,那是對白夜郎恨之入骨,充滿仇恨。


    “白大哥成為太子傅之後,對李顯很是嚴格,從基本功練起,親自監督。”豔雪姬輕聲道:“隻是當年這李顯頗為頑劣,在武道上並無太高的天賦,白大哥初成太子傅,李顯見白大哥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多歲,便是十分不屑,並不用心受教。而白大哥性情溫和,一開始隻是與李顯說道理,卻被李顯誤以為懦弱,更是放肆無比,根本不將白大哥放在眼中。”


    韓漠道:“皇家帝胄,十歲便已經是太子,自然是傲慢驕橫。”


    “白大哥一開始倒是容忍,隻不過李顯越來越猖狂,有時候見了,竟然連拜師禮也不行,白大哥素守禮儀,自然是很為不悅。所以終於有一天,白大哥罰李顯站立三個時辰不許動彈,李顯自然不甘,白大哥便點了李顯的穴道,硬是讓他站滿了三個時辰。”


    韓漠看著白夜郎如同睡著一樣的屍身,輕歎一口氣。


    “李顯身邊之人見太子受罰,自然是急忙派人去稟報皇後……!”說到這裏,豔雪姬淡然一笑,道:“此皇後可不是如今的那位妖後!”


    韓漠“嗯”了一聲,他自然明白,豔雪姬所說的皇後,乃是慶國三位皇子的母親,那位後來瘋癲更是葬身火海的正宮皇後。


    “隻不過底下人雖然通稟皇後,皇後卻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掐準時間,等到三個時辰過去,才到了東宮來。”豔雪姬幽幽歎道:“那是白大哥第一次與皇後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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