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聽韓玄齡此言,不驚反笑,似乎聽到最荒謬之事一般,問韓玄齡道:“二伯,天地之大,百人有百性,其中自然少不了口舌不幹淨之輩,這些話,就當沒有進過自己的耳朵就是。”


    韓玄齡淡淡笑道:“你不信這些話?”


    韓漠笑聲停下來,看著韓玄齡,真摯道:“二伯,今日我剛回營之時,部下就向我稟報,朝廷派來一員副將協助我進攻魏國,我當時並不知是二伯你前來,所以當時很為反感,而且也下定決心,管他什麽副將,到了西北軍,就得老老實實聽我這個大將軍的軍令,若是稍有違反,我是定要借機鏟除的!”


    韓玄齡聞言,哈哈一笑,撫須點頭道:“這才是大將軍的氣魄!”


    韓漠凝視韓玄齡,平靜道:“但是小五得知是二伯到來,心裏的石頭終是落地。”說到此處,他從懷裏小心翼翼取出一件東西來,握在手中,緩緩送向韓玄齡,“二伯,這是西北大將軍兵符,自今而後,西北軍就交給二伯了!”


    韓玄齡驟然變色,沉聲道:“小五,你這是做什麽?”


    韓漠誠懇看著韓玄齡,“二伯,你千萬不要誤會。”頓了頓,才凝視韓玄齡問道:“二伯,你可知我為何抓著這枚兵符不放手?”


    韓玄齡背負雙手,盯著韓漠的眼睛。


    “因為小五很清楚,我大燕世家爭權,皇族暗起,這枚兵符若一直掌握在蕭懷玉的手中還好,但是若落於其他非我韓族之人手中,我韓家的前途便將岌岌可危。”韓漠道:“所以為了我韓族的安危,我隻能牢牢握住這枚兵符。但是如今二伯既然前來,以二伯的才幹和威望,那是更適合掌握這枚兵符,這副擔子實在太重,小五未必能夠支撐得起。而且西北軍在二伯的手中,我們韓族也必將安然無恙!”


    韓玄齡見韓漠神情真摯,知道他所說都是心裏之話,將兵符輕輕推回去,隨即輕輕拍了拍韓漠的肩頭,溫言道:“小五,這是兒戲話。這大將軍兵符乃是大將軍的鎮軍之物,哪能在私下這般送來送去。”他微一沉吟,神情嚴肅起來,“小五,你的人品,二伯是清楚的,雖然頑劣些,但卻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你對二伯一直尊敬,二伯心中有數,今日咱爺倆在此,二伯卻有幾句話是想要對你說。”


    “二伯請講!”


    “你的才智和能力,二伯心中有數,足以擔當大任。雖然經驗尚有欠缺,但是這天下沒有人生來就會做大將軍。這次你領軍打了兩場大勝仗,在西北軍中威望正盛,日後隻要多加曆練,定能成為我大燕的定國棟梁。”韓玄齡語重心長道:“蕭懷玉乃是我大燕國不世出的名將,受我大燕上下愛戴,不但是他的個人武道修為,也不僅是他的統兵之才,更為重要的是他的人品,是他那顆對大燕國忠貞不二的心!”


    韓漠神情肅然,仔細聆聽。


    “蕭懷玉手掌十萬西北軍,一呼百應,在大將軍的位置上坐了十餘年,可是他卻隻是一心為國鎮守邊疆,幾乎從不插手朝廷政事。”韓玄齡棱角分明的臉上顯出敬意:“蕭族風光無限,其中不乏有人有不臣之心,可是蕭懷玉對所奉的兩代君王都是忠心耿耿,如此忠義之將,必將永垂青史!”


    韓漠何等聰明,韓玄齡這番話,他自然已經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其實韓玄齡此番前來前線,韓漠已經是明知就理。


    韓漠手掌西北軍,如今威望日隆,而且在西北軍中已經成了氣候,對此感到最擔心的人,無疑就是大燕國的皇帝。


    燕帝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韓漠在西北軍坐大。


    蕭懷玉忠心耿耿,但是因為手握兵權,那也是讓燕帝擔心了許多年。


    蕭懷玉那般忠貞之將都讓燕帝寢食難安,韓漠這樣的人物自然更是讓燕帝日夜擔憂。


    燕帝想掣肘韓漠,但是又談何容易,若是派出其他武將,韓漠自然不可能給半分顏麵,也不可能讓其他人分走一點兵權。


    但是恰恰是韓玄齡,卻正是最好的掣肘人選。


    實際上韓玄齡亦是成為皇帝與韓漠關於兵權溝通的唯一人選。


    韓玄齡乃是燕帝的嶽父,為人又正直,他又是韓漠的伯父,深得韓漠敬愛,有韓玄齡在其中協調,才有可能掣肘住韓漠。


    在燕帝的眼中,韓玄齡掌握兵權,遠比韓漠要安全的多。


    韓漠自然是明白韓玄齡的處境,他不容許其他任何人分走西北軍的兵權,但是唯獨對韓玄齡,卻是可以破例的。


    韓玄齡手掌西北軍權,追其目的,最終還是為了以此為依托,保住自己身後那一支龐大的家族,如果是韓玄齡掌權,自然不可能為難自己的家族,韓族亦是可保。


    “二伯的意思,你是否明白?”韓玄齡凝視韓漠:“你再多加曆練,自然可以成為我大燕國的棟梁之才,但是你那顆心,卻也需如同蕭懷玉一樣,對朝廷要忠心耿耿。”


    韓漠拱手道:“二伯教誨,小五記住了。”


    韓玄齡笑了笑,隨即眉頭又皺起來,輕聲問道:“小五,你軍帳之中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韓漠自知與蕭靈芷已經結下了私情,遲早是要迎娶過門,這事兒終究是包不住,也不對韓玄齡隱瞞,輕聲道:“二伯,那是……蕭姑娘!”


    “蕭姑娘?”韓玄齡皺起眉頭。


    韓漠苦笑道:“是蕭太師收養的那位幹孫女,蕭靈芷!”


    韓玄齡臉色大變,厲聲道:“你說什麽?她是誰?”


    韓漠見韓玄齡神色,不知為何,從無畏懼的他竟是生出一股畏懼之意,但是驟然間卻又想道:“我與芷兒已經私定終身,此番隻要芷兒活過來,必定是要贏娶她過門,前麵便是刀山火海,那也是要踏過去的。”當下斂神道:“是蕭家的大小姐蕭靈芷!”


    韓玄齡一臉怒色,一把揪住韓漠的衣襟,怒喝道:“是聖上賜下婚事,許配於滄兒的蕭大小姐?”


    韓漠麵不改色,一臉堅毅,點頭道:“是她。隻是她不能嫁給大哥,隻能嫁給我!”


    韓玄齡臉上肌肉抽搐,那一雙眼眸子圓睜,顯然是惱怒之極,猛地一推手,他氣憤之下,這一推使了氣力,若是一般人被他這一推,必然跌倒,韓漠雖然非比常人,但是卻也連退幾步才站穩。


    “糊塗!”韓玄齡握拳道:“小五,我知你性子頑劣,想不到你竟做些如此如此無法無天之事,你……你……哎……!”


    他一時又是惱怒又是無奈,不知說什麽才好。


    韓漠上前兩步,道:“二伯,聖上賜婚之前,我便已和侄兒私定終身。我心中有芷兒,芷兒心裏也隻有我,我此生不負芷兒,聖上賜婚也是顧不得的。至於大哥……不管他是否接受,芷兒都是不可能嫁給她的。”


    “你如何向族中交代?”韓玄齡餘怒未息,抬手指著韓漠的鼻子道:“你如何向你大伯,向你父親交代?”


    “他日回京,我自會向他們稟明。”


    “聖上已經賜下婚事,你又如何解決?”韓玄齡氣惱道:“你要娶她,那聖上的賜婚又如何應對?難道你想讓我韓族抗旨不成?”


    韓漠低下頭,沉默許久,終是抬頭道:“蕭家已經沒落,蕭太師蕭懷金都已經死了,聖上的賜婚……!”


    他話沒說完,韓玄齡便冷哼道:“你以為蕭家沒落,這門婚事就不算數?”


    韓漠倔強道:“小五顧不得那麽多。總之芷兒除了我,誰也不能嫁。”


    韓玄齡見他固執的模樣,又是氣惱又是擔憂,低聲厲喝道:“小五,你盡快安排人將蕭姑娘送回京城,此事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否則……!”


    “不可能!”韓漠斬釘截鐵道:“二伯,不管你是否怪責小五,這事兒小五做不到。”他神情黯然,苦笑道:“距離芷兒毒發已不到十二個時辰,能不能闖過這一關,尚不知道……!”想到這裏,心情愈加煩悶,隻覺得心頭躁動無比,心中有無名怒火憋住,忍不住一拳打向旁邊的一根木樁,竟是將那粗大的木樁打成了兩段。


    韓玄齡看他表情,知道他心中愁苦,心下一軟,憐愛之心頓起,歎了口氣,道:“小五,此事你再好好想一想。且不說其他,滄兒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自幼心高氣傲,族中上下也都是對他視若珍寶,也正因此,卻是讓他的性子有些偏執,心胸也難免……難免狹窄一些。若是知道蕭姑娘與你在一起,你可想過他的感受?”


    “有些東西可以讓,有些東西不可以讓。”韓漠淡淡道:“此事我回頭自會向他解釋,他讓我賠禮道歉亦無不可,至若他能不能接受,我也不管了。”


    韓玄齡無奈搖頭,他固然知道韓滄心高氣傲心胸狹窄,但也知到韓漠雖然平日裏看似身為灑脫頑劣,卻又是一個極其堅持的人,有些事情一旦認準了,那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但是他卻知道,這件事情,已是成了韓族內部的一大隱患。


    一陣沉寂之後,韓玄齡終於問道:“你不是已經取回解藥,為何還不能救她性命?”


    韓漠道:“當時情況緊急,從杜無風口中也不可能問出什麽,所以我將那裏儲藏的藥劑一股腦都拿了回來,不下百種。本以為回來找幾個精通藥理的高手一同從中挑選出解藥,可是黑旗的這些藥丸都大同小異,有幾十種藥丸的造型竟然很是雷同,一時難以辨別出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解藥。這要是用錯了藥,非但救不了芷兒,隻怕要害了她性命!”他抬頭看了看天,苦笑道:“已經挑了好幾個時辰,兀自難以找到,如此下去,芷兒毒發之前,也未必能夠選出解藥來。”


    韓玄齡想了想,終於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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