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正乾的病情,讓韓漠升起了一股極其不詳的預感。


    他心中不是沒有想過,韓玄道的種種計劃,未必沒有與韓正乾商量過,更有可能韓正乾便是在後麵做出決策之人,但是自小到大生活在東海,憑他對韓正乾的了解,這個老人家對於族群還是十分的盡心,處理事情也素來是以整個族群的利益為重,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韓族有這誰也無法比擬的威望,如果說韓正乾並無惡心,那麽這個世界上他也是唯一能夠對韓玄道形成真正製約的人。


    這樣一位老者一旦出現意外,那麽束縛在韓玄道身上的最後一根繩子也會被解開,以韓玄道之用心,韓漠不知道到時候他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韓漠對與韓玄道所處的位置十分了解。


    韓族在燕國立國以來,始終是處於不上不下的地位,亦從來沒有在朝堂之上真正風光過。


    但是如今風雲大變,韓玄道實際上已經在韓族上下的努力下,成為了當朝第一權臣,權傾朝野,這裏麵的功績,韓漠自然是占了極大的份額。


    一個在朝堂上始終處於壓抑狀態的家族,一個在朝中幾十年不曾揚眉吐氣的世家巨頭,如今陡然間大權在握,朝中上下任人卑躬屈膝,韓漠心中十分肯定,在這樣的環境下,韓玄道的城府便是再深,心理狀態也會隨著手中權勢的增大而發生巨大的改變。


    古往今來,權勢的陷阱一旦跌進去,就會讓人變得瘋狂起來。


    韓漠不知道韓玄道是否會因為手中的大權會變的瘋狂,但是壓抑太久,如今大權在手,他一定會漸漸發泄心中多少年來的壓抑情緒。


    而且為了保住手中既得的權力,韓玄道也一定會毫不留情地鏟除任何威脅到他權勢的勢力。


    ……


    韓正乾在府中休養,韓漠這兩日每天一大早就往鎮撫軍營過去,對跟著幾名統領對鎮撫軍進行更全麵的了解,甚至上了戰船,對戰船的整體結構進行了細致的觀看,nong清了船上每一處結構的用途。


    他雖然進京之前亦曾時不時來到鎮撫軍營,但是卻很少登上戰船,而且對鎮撫軍的戰船並沒有係統xing的了解,如今經過部下的解釋,這才對戰船的構造有了一個極為清晰的了解。


    不過他心中最記掛的卻是兩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彭班研製竹龍噴的進程,第二件事情卻是海上船隊遲遲未歸,讓韓漠心中擔憂不已。


    彭班在韓漠的幫助下,一麵親自研製竹龍噴,另一麵卻是派出了大批人搜羅碧龍竹。


    碧龍竹乃是東海的一種特產,這種竹子最喜生長於靠近海邊之地,而且竹筒極巨,許久之前就有人利用碧龍竹製成水管,引水為田地灌溉,便是中原內地,也有許多地方往東海這邊采購碧龍竹,所以要尋找碧龍竹,在東海恰恰是地方。


    東海有一群百姓是專mén栽植碧龍竹,而且以此為生,韓漠huā了不到兩千兩銀子,令人采購了近千支碧龍竹,做好了製造竹龍噴的準備。


    營中上下雖然有些奇怪,但這是韓漠的事兒,誰也不敢多說。


    雖然韓漠堅決在北上之前依然由韓源主持鎮撫軍軍務,但是於公他畢竟是朝廷下令委任的代任總督,於si也是堂堂韓家五少爺,所以鎮撫軍統領們都是不敢怠慢,而其他鎮撫軍的將士,卻都是將其視為西北軍主將,雖然不知道五少爺為何突然來到鎮撫軍,但是稍微jing明一些的隱隱覺得這有可能是朝廷方麵一個重大的安排,而且鎮撫軍中已經有不少人視韓漠為偶像,所以對於韓漠都是無比的敬畏。


    彭班倒也甚是爭氣,他自從接到韓漠的任務之後,便獨自一人埋頭琢磨,按照圖紙的樣式,做出了數種模具,但是稍有不妥,他便重新研製。


    他接到任務第二日上午,便已經造出了大概的mo樣,吩咐部下試了試,隻是噴水距離連他自己都難以滿意,所以不眠不食,繼續改良。


    裝備營不缺乏器械材料,彭班能夠成為鎮撫軍裝備營的都尉,自然有著其超出常人的天賦,實際上這竹龍噴倒也算不上有多巧妙,彭班接觸過比它更為巧妙的裝備亦有許多,所以到得半夜,他又修改出一支水龍噴,再次試驗,依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在他看來,韓漠能將這樣的事情jiāo給他,那是他的榮幸,所以發揮了自己最大的才能,他知道這竹龍噴最大的一個作用就是“噴”字,想要造出符合韓漠要求的竹龍噴,就必須從“噴”字著手。


    而竹龍噴要噴出更遠的距離,最主要的就是竹龍噴的後座機關,後座發shè的機關必須有足夠的推力才能噴shè出水柱。


    軍中有一種注水筒,小巧靈活,其cào作乃是靠人手推動後麵的推杆,噴shè的距離並不遠。


    彭班琢磨了老半天,知道這樣的東西如果隻是靠人從後麵用力推杆,所產生出來的推力定然不會有太大,而且速度也會很慢,想要讓水柱噴的遠,不但要推發的力氣巨大,而且還要講究速度,憑借人手是很難達到這樣的要求,必須在後座製造出有足夠推力的機關。


    他一夜未眠,想到第二天上午,終於想出一個法子,讓人去尋找彈力十足的牛筋,以牛筋的彈力來取代人的推動。


    知道次日淩晨時分,他又是一夜未眠,領著眾人造出了一支新的竹龍噴,注水試驗過後,噴出的距離果真是極遠。


    雖說如此,彭班心裏還是沒底,不知道是否達到了韓漠的要求,親自帶著兩人抬著竹龍噴去見韓漠,在韓漠麵前演示了一遍。


    韓漠看過之後,大喜不已,連聲誇讚,彭班這才鬆下心來,聽著韓漠誇讚他技術勝過古之魯班,彭班心huā怒放,隨後韓漠便與韓源商量,從營中調集了五百名兵士劃歸彭班調遣,用來製造竹龍噴,韓源自然是無二話說,大手一揮,五百兵卒直接調給了彭呆子。


    這五百兵卒加上裝備營的二百多人,有七百多人,在彭班的調派下,開始令他們極其納悶的竹龍噴製造。


    韓漠這邊事情安下心來,可是距離船隊預期抵達的時日過去了三日,依舊沒有船隊的影子,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他往關少河那邊去了一次,卻也是沒有收到消息,關少河好生安慰一番,又提議一同去看看鎮撫軍si下為船隊製造出來的三艘戰船。


    韓漠也正想chou個時間,關少河這提議正中下懷,兩人相伴往黑水崖而去。


    這黑水崖距離東海城倒是有好幾十裏地,韓漠一身便裝,便是跟隨的禦林衛也都是輕衣簡從,二十多騎到了黑水崖,遠遠就望見在海上停泊的三艘巨大戰船,如同三座伏在水麵上的小島,漆著灰褐sè的船身,龐大無比,那桅杆衝天而立,直聳向天,似乎是要刺破天空一般。


    為了建造這三艘戰船,事先在黑水崖修建了一個臨時的碼頭,此時在碼頭上依然有許多營帳,尚有許多修造船隻遺留下來的材料,韓漠亦是看到在船上人頭攢動,兀自有人在敲敲打打,進一步改裝這三艘海船。


    “五少爺,這三艘海船可是huā了無數的心血啊。”關少河望著那三艘龐然大物:“且不說huā了無數的銀子,就是為了早日造出這三艘戰船,我和四少爺暗中招募了近千人,沒日沒夜,huā了大半年時間,終是不負所望。”


    韓漠望著三艘戰船,心中陡然間升起一種驚歎之感,相比起鎮撫軍的大型戰船,這三艘戰船固然偏小一點點,但是整個戰船的氣勢,絕不下於鎮撫軍的大型戰船。


    韓漠一行人下了馬,那頭早已經有一群人迎上來,大都是赤著上身,皮膚黝黑,甚至有些人身上還有傷痕,韓漠看在眼中,心中十分清楚,為了早日打造出這三艘戰船,這些人沒有少吃苦。


    烈日當空,他們卻依然jing益求jing,看著那一個個黑黝黝的身體,再看看那三艘龐然大物,韓漠感慨於人類智慧之強大時,亦在心中由衷感謝這些默默無聞的人們,正是由於他們的付出,才有了眼前這樣的輝煌。


    跟在韓漠身後的禦林衛們,也都是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迎上來的那群人,當先一人卻是穿了一件極薄的短衫,短衫破舊的很,而且早已經被汗水浸的濕漉漉的,但是臉上卻滿是得意之sè,快步上前來,向著韓漠行禮道:“五少爺!”


    關少河笑道:“五少爺,這位是船舶營的梁校尉,四少爺對我說過,論起造船技術之jing湛,在鎮撫軍中,梁校尉若是第二,那就無人敢稱第一。梁校尉當初乃是工部船舶司的人,是韓總督聽聞過梁校尉的大名,好不容易才調動過來,如今在鎮撫軍已經八年了。”指著那三艘戰船:“這三艘船,就是梁校尉一手設計出來,沒有他,今日咱們隻怕是看不到這三艘船了。”


    韓漠打量梁校尉一眼,隻見梁校尉年近五十,比起東海漢子的粗壯,他卻是顯得矮小許多,但是一雙眼睛很有光芒,而且渾身上下就透著那股子自信的味道,韓漠已經笑著上前,也不虛禮拱手,而是一把抓住梁校尉的手,“梁校尉,感謝的話,我韓漠也不多說,梁校尉能帶領著大夥兒製造出這三艘戰船,實在是……了不起!”


    他握著梁校尉的手時,卻發現梁校尉的臉上微顯痛苦之sè,尋思自己也沒有用力氣,怎會引起他的痛苦之sè,隻是覺得梁校尉的手粗糙不已,忙拿起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中卻滿是橫七豎八的傷口,自己握他手,竟是已經nong破了幾處傷口,鮮血冒出。


    韓漠吃了一驚,梁校尉已經笑道:“無妨。五少爺,這船可還滿意?”


    韓漠點頭,還是問道:“梁校尉,你這手?”


    旁邊立刻有人道:“五少爺,梁校尉不但指揮咱們幹,而且還與我們一起幹,這傷口都是在造船的時候nong傷的。”


    韓漠問道:“梁校尉,你這是為何?瞧你身子文弱,怎地……怎地能親自做這樣的粗活?”


    梁校尉卻是拱手道:“五少爺,我該感謝你。這三艘船,乃是我十幾年前就想親手製造出來,船上的一倉一室,一根桅杆甚至一塊甲板,那都是我十幾年前就在心中勾畫出來。隻是這樣一艘船,每一艘都要huā費無數的銀錢,朝廷這麽多年雖然撥下了修繕戰船的銀子,但是卻從無打算再造新船,我隻以為此生宏願不能實現。實在沒有想到,五少爺竟是讓我實現了我心中宏願,我謝過五少爺!”深深一禮,這才戰船道:“五少爺,這三艘船,每一處我都是用心設計,按照五少爺的吩咐,船上的武器我都進行了偽裝,我敢保證,此船出海,便是遇到大風大làng,也會穩穩當當如在地麵上一般,而且船上的各處空間,我都進行了最合理的安排,正要打起來,我也敢保證,此船罕有敵手……五少爺,關東家,請登船!”


    韓漠與關少河當即跟著梁校尉一起上船,梁校尉介紹道:“五少爺,你看船身四周是灰褐sè,那是外麵加了一層木板,在木板裏麵,還有一層鋼板,若是敵船也有投石車,石頭砸在船身,那是很難對傳神造成巨大傷害。”


    “這還是鐵甲船了。”韓漠頓時笑起來:“如此說來,比那鎮撫軍的戰船還要強?”


    梁校尉笑道:“關東家造船之前就說過,要造出最好的戰船,不用考慮銀子,所以我便從不考慮要huā費多少銀子,隻是依照心中所想,造出最好最強大的戰船。”


    從板梯登上了戰船,隻見整個戰船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在戰船守衛卻是豎立著極寬大的四方刑正木,就如同參天聳立的木盒子,韓漠正不知是什麽東西,梁校尉已經解釋道:“五少爺,這外麵看似是四方木,但是裏麵卻是藏著投石車,隻要拆卸木盒,裏麵就是已經裝備好的投石車,可以任意調整方向,這可是裝備營彭呆子好不容易琢磨出來,到時候用不著匆忙裝卸整個投石車,隻需要裝卸這掩藏的四方木就好。”


    “妙!”韓漠豎起大拇指,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梁校尉又帶著眾人到得船舷邊,隻見船舷上有一個個凸起的鐵製巨鷹造型,有人頭大小,在整個戰船的船舷上,每隔一臂遠就安置了一個,乍一看去,就像是船舷上的裝飾,威風凜凜。


    “五少爺,這可不是用來好看的。”梁校尉道:“這便是弩箭,隻要扣動機關,就能發shè弩箭,外形做成這樣,隻是掩人耳目而已!”


    韓漠含笑點頭,在梁校尉的帶領和介紹下,從船頭走到船尾,又一層一層地進了船樓。


    這戰船正中央,有兩層船樓,船長的指揮處,便設在第三層船樓之上,站在三樓,極目遠眺,能夠望出許遠。


    而且三艘戰船的船頭,都是造出了雄鷹的mo樣,從對麵看船頭,就如同一隻雄鷹正氣勢洶洶撲過來,那雄鷹的鷹鉤嘴,巨大無比,正要是用來撞擊敵船,巨鷹剛嘴比能給敵船致命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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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漠三人站在船頭,感受著迎麵吹來的海風,關少河笑道:“五少爺,這三艘戰船尚未命名,如今你親自前來,正好為三艘戰船取上名字。”


    梁校尉也道:“請五少爺賜名!”


    韓漠知道一艘戰船出現之後,通常都會取上船名,鎮撫軍的所有船隻,都有名字,自己這三艘戰船,自然不可或缺。


    韓漠沉yin許久,才緩緩道:“東海鷹號、巨鯊號……黑珍珠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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