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卻是深深一禮,肅然道:“南洋王之稱,實在愧不敢當,韓漠今日能得見前輩,當真是三生有幸!”


    這小屋之前,乃是放了三張很簡陋的竹椅,恰好足夠三人落座,老者示意韓漠坐下,微笑道:“南洋王客氣了。三生有幸之言,實在讓老俗夫汗顏,老俗夫此前似乎與南洋王並無交集,今日能得南洋王親臨鄙舍,很是惶恐啊!”


    他口中說“惶恐”,卻無絲毫惶恐之色。


    韓漠笑道:“雖然素未謀麵,卻是對前輩敬慕許久。”


    “在下無名之輩,南洋王說笑了!”


    “無名是無名,無姓卻是虛言。”韓漠平靜道:“軒轅古姓,可非一般人能夠擁有!”


    那老者眼中劃過一道厲色,但是那厲色瞬間淹沒,輕歎道:“南洋王隻怕是認錯人了。那位軒轅無名,老俗夫當年在中原之時,卻也聽過他的名姓,碌碌無為之輩而已!”


    “前輩若是無名之輩,便不會知道軒轅無名這個名字。”韓漠正色道:“隻是前輩即說此處已無軒轅無名,那麽晚輩不敢反駁,隻當確是再無軒轅無名!”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旁邊的寇正睜大眼睛,卻是一點也聽不明白,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老者打量韓漠一番,忽然笑著指向葡萄道:“南洋王既然來此,不如嚐一嚐這葡萄!”


    韓漠摘了兩顆葡萄放入口中,確實頗為可口甘甜。


    隻是當他吃完兩顆葡萄之後,老者卻陡然下了逐客令:“老俗夫如此待客,也不算失禮。隻是聽聞今日海中有大魚,所以老俗夫想去打幾尾魚下來做下酒菜……所以今日卻不能多陪了!”


    韓漠笑而不語,寇正見到以五少爺之尊前來你這個破地方,你不畢恭畢敬好生伺候,竟然還要下逐客令,頓時拉下臉來,“老無名,你要幹什麽?是要趕咱們走嗎?那好,要咱們離開也可以,現在便將欠我們的酒錢還回來。”他心算一下,立刻道:“共是六兩四錢銀子,拿銀子,我們走人,否則別說打漁下酒,、便是魚刺也不讓你得到一根……!”


    老者歎道:“咱們都老朋友了,說了欠你的酒錢……!”


    “指導師老朋友還趕我們走?”寇正不等他說完,氣不打一處來:“我和南洋王從城裏跑這來找你,你一簍葡萄就想把我們打發了?”


    韓漠抬起手,示意寇正不要多言,向老者拱手道:“前輩,韓漠不才,想向前輩表演一技,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當!”老者歎了口氣。


    韓漠起身來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葡萄架子下有一根木棍,上前去拿起木棍,又是向老者深深一禮:“獻醜了!”


    韓漠長棍點地,猛地向上挑起,本來老者還是一片平靜之色,但是韓漠這起手式一亮出來,老者的表情便嚴肅起來,眼眸子中甚至帶著一絲驚訝。


    寇正實在鬧不清楚,五少爺如此尊貴身份,為何會對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如此敬重,甚至還要表演棍法給他看?心中暗想:“難道五少爺是個喜歡書畫之人,聽說這老頭子會畫畫,所以這才過來結交,以求一副好畫?隻是那傳說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五少爺今日算是白忙活了。”他雖然並不懂棍法,但是此時卻也隻能看著,卻也覺得韓漠的棍法淩厲無比,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那一根簡簡單單的木棍,到了五少爺的手中,便似乎擁有了雷霆之威。


    老者越看越驚訝,他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背負雙手,隻是這一瞬間,他的整個人便似乎改變,雖然依然是那副村夫打扮,但是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勢,絕非一名普通老農夫能比。


    韓漠的棍法一開始行雲流水,但是到了後麵,卻在某些地方顯得有些呆滯,難以完全流暢起來,寇正看不懂,但是那老者卻是看的十分清晰,一開始在眼眸子裏還顯出幾分讚賞之色,到得後來,卻是撫須輕輕搖頭,顯得頗有些不滿。


    他自然不知,韓漠施展的這套八部棍術,前麵已經練的得心應手,至少前四部棍術已經悟出了其中的精妙處,能夠融會貫通,所以能夠施展的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但是到得第五部“犬部棍術”之後,後三部棍術卻已經遺失,沒有了後三部棍術,棍法自然就顯得呆板生硬起來。


    等到犬部棍術終,韓漠收勢,老者卻顯出疑惑之色,皺眉問道:“南洋王這一套棍法莫非已經演完?”


    “韓漠所學,僅至此處!”韓漠恭敬道。


    老者沉吟片刻,似乎在想著什麽,寇正見他深沉,正要說話,卻見韓漠微微搖頭,便不敢多說。


    許久之後,老者才緩緩上前,伸出手,韓漠立刻將木棍雙手奉上,老者接過木棍,淡淡道:“你能夠得到這套棍術,你我冥冥之中自有一段緣分。今日是我此生最後一次使棍,你若能記住,便是真正的緣分,否則,此棍法便就此失傳……!”


    他不等韓漠說完,整個人卻已經輕靈地飄至瓜地,長棍前點,起手式與韓漠一模一樣,韓漠肅然而立,睜大眼睛,知道這或許是此生最大的一次機遇,不敢眨一下眼睛。


    比起韓漠的淩厲帶有殺意的棍法,老者的棍法卻是祥和許多,但是祥和之中所蘊含的勁霸之氣,絕不比韓漠少一分。


    寇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看著這位七十歲的老頭兒遊龍般在瓜地輕靈飄忽,甚至難以抓住他的影子,隻覺得宛若夢中。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頭子,怎會有如此高深的棍法?


    到得犬部棍法之時,韓漠更是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錯過,他到得此處棍法便會呆滯生硬,可是老者卻依然十分流暢地演示了下去。


    前五部棍術,韓漠本就覺得精妙非凡,但是今日見到老者將後麵的棍法一一演練出來,隻覺得隱隱夾著氣吞山河的風雷之勢,那棍法已經遠非用精妙來形容,當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撼。


    寇正隻見到瓜地裏人棍合一,棍影閃閃,人影飄忽,已經分不清哪裏是人影,哪裏是棍影。


    等到老者收棍,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反倒是韓漠頭上滲出冷汗來,不知是震驚於棍法的玄妙,還是因為太過集中精力而有所緊張。


    老者演完之後,立於瓜地,抬頭望天,良久不語,許久之後,卻聽得“哢嚓”一聲響,他手中的木棍竟然斷成了兩截。


    韓漠上前,便要跪倒,老者卻已經淡淡道:“萍水相逢,還是不要太過牽扯的好。”


    韓漠一愣,隨即明白,當年這老者軒轅無名收有兩徒,最終卻被兩個徒弟傷害,他自然對授藝之人十分的冷淡。


    “你有五部,是為蛇、虎、蛙、蝠、犬!”老者平靜道:“今日所演,乃是龍與象!”


    “龍?象?”韓漠此時才知道,這後麵三部棍術,其中有兩部是為“龍部棍術”和“象部棍術”。


    隻是心中頓時又生疑惑,便算加上龍象兩部,卻也隻是七部,那最後一部又是什麽?


    老者自然看出韓漠疑慮,緩緩道:“八部棍術最後一部,乃是八部歸一!”


    “八部歸一?”


    “前七部在於勢,最後一部在於意!”老者凝視韓漠:“七部可以勢相授,而第八部,則無勢可授。八部歸一,乃是前七部化勢為意,合意為一,便是八部歸一!”


    韓漠隻覺得這話大有奧妙,隻能慢慢領悟,躬身行禮道:“晚輩記住了。”


    老者卻不再看韓漠,徑自回到小屋之中,等他出來之時,卻已經帶上了鬥笠,腰間掛著酒葫蘆,手中卻是拿著一本冊子,慢慢走到韓漠身邊,將冊子遞給韓漠,平靜道:“這是《化心功》,留在我身邊已無益處,但是棄之可惜,你若喜歡,盡管習練……或許七十歲之時,也能與我這般種田打魚……!”


    韓漠深知這《化心功》絕非普通之術,甚至要比自己所學的《氣經》、《長聖經》甚至是蕭懷玉所受的《清平咒》還要玄妙,當即恭恭敬敬拜領。


    寇正見到老者的本事,又見到韓漠對老者的態度,此時終於知道這老者乃是世外高人,頓時肅然起敬。


    老者將《化心功》交給韓漠,再不看他一眼,轉向寇正笑道:“欠你的酒錢,定會還你,絕不食言。若是有空,你來下棋,我蒸魚招待你!”再不言語,丟下兩個人,慢悠悠地向東走去。


    他看似行走緩慢,但是片刻之間,竟是見不得他的蹤跡。


    韓漠將《化心功》收入懷中,對著老者遠去的方向,深深一禮,良久之後,才站直了身體,打量了四周一遍,這才帶著寇正離開此處,返回了王城。


    對於今日所見所聞,韓漠自然是囑咐寇正,絕不可泄露一個字,寇正哪裏敢泄露出去,連聲答應。


    軒轅無名既然選擇了平靜的生活,自己便不會再去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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