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屋內說話,可外麵的風雨沒有絲毫減弱,依然是風急雨驟,雨滴打在屋頂窗簷的劈裏啪啦聲不絕。


    許久之後,韓漠才平靜問道:“你先前說過,天下人如今都會以為是你害死了我二伯,我該如何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朱小言嘴唇動了動,卻並沒有立刻說話,沉吟一陣之後,他才淡淡道:“如果我現在出現在西北軍的麵前,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砍成肉泥……!”


    “我知道與你無關。”韓漠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對朱小言的信任卻完全表露出來:“我現在隻想知道,你是如何替人背上這個黑鍋!”


    朱小言一雙漆黑的眼眸子在黑暗中望著韓漠,終於道:“韓漠,能夠認識你,我實在很幸運!”


    “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很幸運。”韓漠緩緩道:“以前你對我的幫助我們不必多說,但是至少今日,你可以告訴我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真相!”


    “事關重大,該我說的,我不會有絲毫的遺漏。”朱小言的神情嚴峻起來:“至於其後藏著何種陰謀,我沒有資格擅言,一切隻能由你自己去判斷!”


    韓漠坐正身子,點頭道:“你說!”


    朱小言沉默一陣,才終於道:“韓總督拿下了京都城,效仿漢高祖劉邦入鹹陽,約法三章,不許士兵劫掠,卻是極大地安撫了魏國人心。便是對魏宮上下,也毫無冒犯,隻是派兵守護,一切是要等著你們燕國的皇帝進行最後的裁決!”


    韓漠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仔細聆聽。


    “控製魏都城後,薑思源卻是將城中發生的諸多事情向韓總督稟報,亦是將我的功勞也如實上報……而韓總督撫慰我一番,更是承諾,定會上書燕國朝廷,為我請官……!”朱小言淡淡一笑:“我是一個魏國人,幫著燕國人毀滅了自己的國家,道義上說是為了天下能夠歸於一統讓百姓安居樂業,但是真正的緣由,不過是我言赤信想要報言氏一族的血仇而已……我報得言家之仇,卻對大魏國有愧,所以……終此一生,如果你願意,我或許會留在你的身邊聽你差遣,報答你的相助之恩,但是我卻絕不會擔任你們燕國一官半職……!”


    韓漠輕歎一聲,平靜道:“你我隻論情誼,不論恩惠!”


    朱小言繼續道:“韓總督當時並沒有多說,但是他知曉我在魏都城很有人脈,便讓我出麵,代替他安撫魏國的投降官吏,以免城內有居心叵測之輩掀起風浪,再生事端。魏都初定,需要的自然是穩定,這無論對你們燕國還是魏國都有好處,所以我倒是接下了這門差事,與薑思源共同負責安撫降臣之事……!”頓了頓,似乎在想著什麽,許久之後才道:“二十三天前,汪敬衛單獨設宴請韓總督赴宴,因為與我相識,所以請我一同相陪……這汪敬衛在燕軍入城之後,十分配合,對穩定魏都也確實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韓總督倒也沒有拂他麵子,帶了我與幾名親隨赴宴……!”


    韓漠皺起眉頭,神情冷峻起來。


    朱小言緩緩道:“當夜在汪敬衛的府上,也稱得上是賓主皆歡,汪敬衛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對韓總督大加逢迎,而韓總督要用他的勢力暫時維持魏國的穩定,自然也是虛以委蛇……所以當夜韓總督卻是飲了不少酒,便是我也陪著多飲了幾杯……!”說到這裏,朱小言的聲音忽地停了下來,半晌過後,才輕聲道:“韓總督那夜離開汪府之時,已經帶有了幾分醉意……!”


    韓漠心中暗想:“難道二伯之死,竟與汪敬衛有關?”但是卻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


    隻聽朱小言繼續道:“當夜分開之後,我回到住處,卻有一名魏國的官員在等著我,我當時也很奇怪,半夜三更,他為何要來尋我?一問之下,才知道他隻是魏都的一員小官吏,叫做申宜誠,半夜尋我,卻是因為要向我訴告……!”


    “訴告?”


    “正是。”朱小言平靜道:“韓總督入城之後,便約法三章,燕軍上下都是嚴守其令,所以魏都一開始的破城恐慌在韓總督的管製下,隻是用了幾日便迅速穩定下來。剛入城時,城內的百姓都是緊閉大門,不敢出來,等到韓總督下了條令,魏都的百姓們過了數日,見到燕軍秋毫無妨,這才放心,也才開始出了門……!”


    “那位官員訴告什麽?”


    “他的夫人被燕兵強暴!”朱小言淡淡道:“按照他的說法,因為瞧見城中安定下來,所以他的夫人去探訪親眷,夜裏才返回自家府邸,可是在半路之上,卻遇上了三名燕兵,其中一人看起來還是一位校官,這三人都是酩酊大醉,在途中卻是擋住了那位申夫人的馬車,一開始與申夫人的隨從發生了爭執,隨後申夫人從馬車之中出來勸阻,那三名燕兵瞧見申夫人的姿色,醉意之下,竟是起了歹念……殺了隨從,強暴了申夫人,申夫人回複之後,便即懸梁自盡,這位申宜誠便是為了此事,才找我做主……!”說到這裏,朱小言淡淡道:“在魏人心中,我言赤信終究是魏人,我既能在韓總督麵前說上話,那麽他們自然會覺得我能替他討回公道!”


    外麵又是一聲驚雷響起,二人卻毫無所動,朱小言繼續道:“此事事關重大,雖然隻是個案,但是一旦傳揚出去,勢必會造成魏國百姓的恐慌……好不容易才穩定的局麵,很可能會因此一件個案便會混亂起來……!”


    韓漠神色也頗為嚴峻,微微頷首。


    “好在那位申宜誠倒也不是糊塗之輩,知道此事一旦張揚,那麽城中必定會出現騷亂,而燕軍一旦查出事情源頭,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申家一門,所以將此事隱瞞住,隻是半夜前來尋我,找我尋個公道。”朱小言的拳頭已經不知不覺握起來:“雖然我知曉韓總督在汪府夜宴中醉了酒,但此事畢竟非同小可,所以我連夜趕往韓總督住處,向韓總督稟報此事……!”


    韓漠的心開始緊張起來。


    “到了韓總督的住處,通稟過後,韓總督令人傳我進去……我進了韓總督的內室,韓總督卻立刻將門關上,那是我在燈火下看他的臉,隻覺得……!”朱小言的話頭再次停頓,聲音已經有些不對勁:“隻覺得十分的奇怪。當時韓總督的臉上有些發紫,他……他的眼睛竟是帶了……帶了血跡,而他的身體搖搖晃晃,似乎站立不穩……!”


    韓漠的心揪起來,他知道,韓玄齡出現那樣的症狀,十有**已經中毒,難道是汪敬衛設宴的酒菜中含有毒藥?


    但是他卻又感覺事情不可能是如此。


    韓玄齡何等人物,以他的能力和警覺,絕不可能不防備汪敬衛,如果酒菜中真的有毒,韓玄齡也不可能食用。


    至若汪敬衛,在那種時候也應該不會選擇如此愚蠢的手段,他隻是一個貪財怕死之人,求的是榮華富貴,而韓玄齡卻是汪敬衛通向富貴的一條道路,汪敬衛當然沒有理由將自己的富貴之路斬斷。而且他更要想到,當夜韓玄齡在他的府邸赴宴,若是突然中毒,那麽所有人第一個懷疑的便隻能是汪敬衛,燕軍將士的怒火一旦撒到他的頭上,他又豈能有好下場?


    所以韓漠確信,除非這汪敬衛一時神經錯亂,否則絕不止於如此愚蠢白癡,而根據朱小言所言,那位汪敬衛雖然貪財怕死,但卻並非一個愚蠢之人,所以韓玄齡中毒看似與汪敬衛脫不了幹係,但是韓漠卻在此時敏銳地感覺到韓玄齡被害反倒與汪敬衛無關。


    朱小言感覺到了韓漠情緒的異動,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你應該猜出來了,韓總督當時已經……身中劇毒!”


    韓漠握起拳頭,神色冰冷的可怕,問道:“二伯接下來對你是否有什麽交代?”


    朱小言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不平靜:“韓總督沒有與我多說,而是拉著我到了後窗……他當時已經有些站立不穩,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在劇烈顫抖……!”


    韓漠心中悲痛無比,他能夠想象得到,當時韓玄齡必定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在生命最後時刻做著某種安排。


    “韓總督交給我一樣東西,令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東西交到你的手裏!”朱小言表情十分凝重:“其實我那時候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是我知道這是韓總督的臨死之托,所以向他保證,隻要我活著,就一定會將東西交到你的手裏……!”說到此處,他從懷中已經摸出一件物事,起身來,繼續用一種極為低沉的語音道:“從後窗而出,沒有行出多遠,我就被一群刺客堵住,韓總督雖然身重劇毒,卻拔刀出來為我抵擋刺客,催我速速離開……我最終能夠殺出重圍離開京都城,並非我有多大本事,而是有人出手相助,否則韓總督的囑托我也必定無法完成!”


    他緩緩走到韓漠身前,左手張開送到韓漠麵前,一字一句道:“這便是韓總督臨死之前讓我交到你手中的東西,你……自然認得!”


    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韓漠卻依稀能夠看清朱小言手中的物事,他緩緩伸手,接了過來,握在手心之中,手背上的青筋暴突起來。


    他自然認得,這正是自己此前交到韓玄齡手中的西北大將軍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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