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賜忙問道:“哪兩點?”


    楊清摸著下巴,慢條斯理道:“第一,便是大長老這一係的人脈。遍觀韓氏一族,大長老這一係的人丁最是興旺,其中更有不少子弟如今就在鎮撫軍中。下官得知,大長老育有五子,其中便有三子在鎮撫軍中當差,孫輩更是有近十人在其中,而且俱都是擔任要職……在鎮撫軍中的勢力,除了嫡脈二房一係,恐怕就數大長老這一係的勢力最強吧?”


    韓天賜微顯得意之色,微微頷首:“老夫這一係的子孫,在鎮撫軍中倒是很有人脈……!”


    “這就是了。”楊清輕笑道:“而且大長老在族中威望極高,隻要出麵暗中再聯絡幾位長老,言說其中厲害,那些長老也都是睿智之人,定能明白其中厲害。到時候以大長老為首,諸位長老相助,想要架空四公子爾後掌控鎮撫軍,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韓天賜撫著胡須,微一沉吟,輕聲問道:“老夫若是活動一番,倒也有幾分把握。老四性情敦厚,不善心計,留其位去其權,確非難事!”


    “大長老高明!”楊清豎起大拇指。


    “隻不過……即使收服鎮撫軍,想要讓東海子弟聽從秀公主之命對付玄道,那是萬萬不成的!”韓天賜搖頭歎道:“楊大人,韓家在東海百年,嫡脈一係對東海子民倒也是十分寬厚,深得人心,想要讓他們反戈一擊,那……那絕不可能!”


    “大長老,下官再問一句,在韓族嫡係三房之中,鎮撫軍最敬服的是哪一房?”楊清湊近問道。


    他所說的三房,自然是指韓玄道、韓玄齡和韓玄昌三房。


    韓天賜立刻回道:“自然是玄齡一係!”


    “不錯,正是韓總督一係!”楊清顯出古怪的笑容:“若無特殊情況,鎮撫軍固然不會與玄道公為敵,但是……!”頓了頓,才輕聲道:“若是鎮撫軍將士知道韓總督的死與玄道公父子有關,那麽大長老覺得鎮撫軍又會如何做?”


    韓天賜先是一怔,隨即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麽。


    ……


    韓漠眉頭已經鎖在一起,此時他終於清楚了楊清今夜拜靈的真正目的,竟是要說服韓天賜,讓韓族後院起火,從嫡係的內亂變成韓族真正的族亂。


    直到今夜,韓漠才終於明白,此前對韓族唯唯諾諾的東海郡守,竟然是隱在韓族心髒之處最大的一條毒蛇。


    而韓天賜這個老糊塗,老來求利,竟然被楊清利誘加恐嚇的手段馴服,起了控製鎮撫軍生起內亂的心思。


    此時,韓漠心中真是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己恰好在這雨夜趕回來,又恰好在這深更半夜前來拜祭大宗主,否則在靈堂發生的這一樁勾結之事,卻是無人清楚,一旦自己毫無所知離開東海,那麽以韓天賜在韓族的威望和地位,再加上如今兩位宗主俱都無法威懾,那麽東海這邊,必將掀起一場內亂,其造成的結果,實在是不堪想象。


    韓漠心中悲憤無比,這韓天賜身為韓族大長老,竟然被利益蒙住雙眼,看不清背後潛藏的巨大陷阱,甚至已經顯出要與楊清合作的意向,韓漠隻恨不得立刻上去將二人斃於掌下。


    而此時,他亦是確定,這楊清無論此前是誰的人,但如今肯定是秀公主的人,他今夜前來策反韓天賜,定然是秀公主的意思。


    秀公主身為皇族之人,在這樣的時候,隻能是為皇族的利益考慮,而她的目標,自然也是以鏟除韓玄道這位大權臣為第一目標。


    秀公主也果然不愧是極其厲害的女人,悄無聲息之中,竟是先行策劃擾亂韓族的根基,讓韓族的大後方出現動亂。


    當初韓漠與秀公主數番曖昧,憑心而論,對那個美豔的女人也確實有幾分感情,但是那個時候他卻隱隱感覺到,韓族與皇族終有一日要正式交鋒,而秀公主和自己分屬兩大陣營,終是要身不由己地展開對決。


    他曾經期盼這一幕不要出現,但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卻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


    即使他對韓玄道父子已經起了極深的嫌隙,但是他卻依然記得自己是韓族一員,自然不可能眼看著皇族將韓氏一族顛覆滅絕。


    沒有任何選擇地,他必須踏上與秀公主為敵的道路之上。


    他的雙拳已經握起,透過白幔的縫隙,看到楊清卻從衣袖裏掏出了厚厚的一疊銀票,隻聽得楊清低聲道:“大長老放心,很快就會傳出風言,韓總督被害與玄道公父子有關,而且這樣的風言會越來越濃,越來越廣,用不了多久,這些言語便會傳到鎮撫軍中,讓鎮撫軍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有了這些風言,大長老再稍微想出一些對策,加深鎮撫軍將士對此事的信任,到時候大長老再協同幾位長老出麵……隻要大長老肯定此事是真,那麽鎮撫軍將士就算懷疑,也定有九分相信……!”他顯出詭異的笑容:“鎮撫軍上下對韓總督敬愛無比,若是知道韓總督的死與玄道公父子有關,再加上大長老推波助瀾,定能夠讓鎮撫軍將士聽從號令……!”


    韓天賜瞥了楊清手中厚厚的銀票,嘴唇蠕動,終於道:“這……唉,也是為了我韓族的前程……我韓族對聖上忠心耿耿,豈能因為玄道一人之野心而斷送了東海王留下的基業……!”


    “大長老說的不錯,這都是為了韓氏一族的前程。下官在此保證,一旦事成,大長老必將封王封地,而且世襲罔替……!”他將手中厚厚的一疊銀票塞過去,低聲道:“這是十萬兩銀票,大長老辦事,總少不了花費,這些暫且用著,若是不夠,大長老盡管開口……!”


    楊清眼睛死死盯著韓天賜的麵孔。


    今夜之事,事關重大,楊清也是冒險一搏,一旦韓天賜沒有苟合之意,他卻是定要將這韓家的大長老殺死滅口。


    他甚至想好了弄死韓天賜的方法,雖然事後免不了被懷疑,但是卻不會被別人找到直接殺死韓天賜的證據。


    一個如此高齡的老者,而且楊清已經打聽出這位大長老患有心髒病,隻要忽然出手,做些驚嚇的手段,完全可以將這老家夥嚇死。


    所以他在等待,等著韓天賜手下銀票。


    收下了銀票,也就等於收攏了此人,否則……!


    ……


    十萬兩銀票可非小數目,韓天賜顯然沒有想到楊清竟然出手如此豪闊,呆了一呆,喉結蠕動,猶豫了一番,終是緩緩伸出幹枯蒼老的手,輕歎道:“封王封地倒也罷了,若是能讓韓族免過這一劫,老夫便是沒了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指輕輕搭上了銀票。


    韓漠心中冷笑:“韓天賜啊韓天賜,區區十萬兩銀子,就讓你將韓氏一族賣了?”


    楊清見韓天賜的手指壓在銀票上,臉上顯出笑意,隨即低聲道:“大長老,另有一事,你我可不得不防!”


    韓天賜忙道:“楊大人指的是?”


    “五少爺!”楊清輕歎道:“五少爺實乃人中龍鳳,此子若是突然回來,隻怕要壞了大事……對他,你我不得不防!”


    韓天賜皺起眉頭,微微頷首道:“楊大人說的是。此子胡作非為,但是本事卻還是有的……不過他此番即去南洋,連妻兒也帶上,恐怕不會立刻返回,總要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楊清眼中顯出厲色:“若是他突然回來,大長老準備怎麽辦?”


    韓天賜撫著胡須,眼中顯出古怪的神色,卻並沒有說話。


    “大長老,若因五少爺而壞了大事,隻怕你我也要陷入困境。”楊清握拳道:“下官以為,若是五少爺真的突然回來,咱們……!”說到這裏,卻並沒有說下去,隻是做了一個動作而已。


    韓漠在縫隙中卻是瞧得清楚,那動作卻是要將自己除掉。


    不知為何,看到那個動作,韓漠第一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感覺心口似乎被鐵錘狠狠一擊,痛疼不已,整個人如同墮入深淵一樣。


    他的腦子瞬間便想道:“難道她想殺死我?她竟然要對我下殺手?”腦中立時響起秀公主的俏臉,想著昔日與她在一起的時候,那時而美豔時而秀氣的臉龐,腦中如同電影畫麵一樣,想著二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從某種意義上說,韓漠總覺得他與秀公主是那種心意相通的一對人,換句話說,他覺得雙方都是能夠了解對方的人。


    不可否認,韓漠對於秀公主充滿誘惑的身體固然很有興趣,但是對於秀公主的心靈,卻也始終保持著好感。


    他一直希望兩人不要走向對敵的境地,而且他心中更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日去傷害秀公主。


    但是現在,他卻從楊清的動作中感到了一種深深的失望,如果這是秀公主指使,韓漠憤怒之餘,更多的是傷痛。


    韓天賜顯出出境之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得一陣古怪的聲音響起,如同受驚的兔子,急忙縮回手,四下裏看了看。


    楊清顯然也聽到了什麽聲音,臉色頓時變了,霍然起身來,轉過頭,一雙眼睛在這一瞬間射出犀利的光芒,正望向大宗主的靈位。


    他在這裏與韓天賜私語,但是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那聲音陡然發出來,他立時反應過來,聽出了聲音發出的位置,確定是在那靈位之後。


    韓天賜見楊清看向靈位,不由也將目光投過去,望著那一片縞素之下的大靈位,韓天賜隻覺得心跳的厲害,低聲道:“是……是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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