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對於山裏的情況其實比較了解,她隻是不想被別人看出什麽異狀來。集散地的模擬包羅萬象,一個單人山地作戰訓練自然也是包含的。


    她隻是知道山裏不太平。


    就算滕六蘊言辭懇切地托她調查,仿佛將她當成唯一的指望一樣,但陸凝可不覺得被點為南疆戰事總負責人的人會幹這種孤注一擲的事情,換成她自己也得是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才算滿意。


    正因為如此,她也不急於立刻完成滕六蘊的任務,而是意圖先搞懂這群山之中的勢力分布。在山裏有妖魔的前提下,南疆人的生活環境同樣也被擠壓了。妖魔和人類就不可能平等,必須是一方壓倒另一方才可能共處。


    而這山裏有幾個妖魔?


    光是尉遲隆發現的就有三個,這些恐怕都隻是普通妖魔,不知遮掩。如鎮劍山莊那般善於隱藏,出手即使殺傷手段的,才屬於難對付的妖魔。可現在陸凝也測試過了,哪怕如那參精一般的妖魔,她用盡手段也殺不掉。


    她做不到,滕六蘊就能做到了?恐怕他也知道這個問題,也暗中找了鎮妖官。


    =


    陸凝這一番猜測基本上是準確的。


    林夕音正用自己的佩劍從一隻宛如小山一般的豬身上割下肉來。寧恪則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等著。


    鎮妖官做到司異這一級別,早就不是憑一些武藝和謀算就可以對付妖魔了。寧恪用的鬼麵就是鎮妖司常用的一類,通過借法得妖魔之力,隻要鎮妖官精神足夠堅韌,便可以妖鎮妖。


    當然,也有那鎮不住妖,反受其噬的,在這方麵鎮妖司確實很有本事,所有這一類鎮妖官都是自己被妖魔吃掉,再由回收的專人處理。鎮妖司自成立以來,還沒有這些借法妖魔失控跑出去害人之事。


    寧恪看了一眼林夕音,她已經跳下妖魔的身體,升起一堆火準備烤肉了。


    人不能吃妖魔,進食妖魔會導致自身也化為妖魔。當然,少量無礙。而林夕音則是另一種情況,她必須進食雙方的食物,不像寧恪的鬼麵隻是一個麵具,林夕音豢養的妖魔都在她體內。


    “嘿,我可不吃這個,皮糙肉厚,那麽大的個子就那麽點妖力,扯開花的力氣都不夠。”麵具又開始喋喋不休了。


    “誰問你了?”寧恪哼了一聲,“林夕音可是吃什麽她那些就吸收什麽。”


    “嘿嘿嘿,她才多大,養的都是些小家夥。驚鴻,堆骨,定祟侯,墨筆灶,還沒養起來呢,吃的當然少。我可是能幫你直接打架的。”


    “這幾個可都能到妖王級別,你現在也沒本事對付妖王。”


    “那不是還有你嗎?”鬼麵理直氣壯,“鎮妖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天才,已經可以單殺妖王的人,你那麽強,也就是我也這麽強。”


    “所以你明白了?”寧恪反問。


    “明白什麽?”


    “我能使用你是因為我強,而你隨時都可以替換。我不介意你那些嘴上的廢話,可是行動上我需要你絕對遵守我的命令。”寧恪一腳踹在死去妖魔的腿上,手中羅盤一合,無形的火焰便在龐大的軀體上燒了起來,將其化為妖氣,然後聚攏成單,正是寧恪此前拿來喂鬼麵的那種紅丸。


    鬼麵嘿嘿一笑,有點諂媚地說:“那當然,我就知道你這種天才不會真的讓我花那個力氣的。”


    “閉嘴。”


    寧恪走向林夕音,林夕音邊烤肉邊抬起頭:“這鬼臉還不老實?”


    “妖魔哪有老實的?你也得留神你那幾個。”


    “我又不會讓它們真成妖王。”林夕音笑嘻嘻地說,“隻有我們的實力穩壓它們,它們才肯好好坐下來談。我可不會為了實力命都不要了。”


    “這山裏的妖魔不多。”寧恪說道,“你跟我來,還抵不過你的消耗。”


    “餓一餓這幾個也好。”林夕音不太在意。


    “我決定了,把這山中妖魔解決,我帶你去殺個妖王。”


    “……你等下。”林夕音一時沒太反應過來,想了想才說,“我知道你殺了個皿蝶,但是那種剛誕生出來和南疆這邊盤踞許久的妖王不是一個水平的。”


    “我知道。”


    “如果我們撞見的是妖王本體,我肯定打不過,你……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點?”


    “粼葉蠶,最張揚的一個,我準備殺它。”寧恪說,“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實力嗎?”


    “我是想見識見識,但我得有命活著。哪怕你提個妖將我都跟你去試試。”林夕音咬下一口肉,“我可打小就聽阿爹說妖王怎麽不好惹。”


    “怕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啊,我可是個循序漸進的人。”


    寧恪眼神有些古怪:“你是說你直接跟我跑南疆來這種事?”


    “那叫打抱不平。”林夕音指正道,“總之除非咱們先找妖將練練,不然我不會跟你去作死的。哪怕你有那個實力,可是我沒有啊。”


    寧恪無奈:“也好,我找找山中,看是否有妖將出沒。”


    “這就對了!”林夕音點點頭,卻忽然又抬起頭,嚴肅地看向天空,她的眼睛與天上的紅色影子呼應,過了片刻頭才低下來。


    “怎麽了?”


    “心想事成,寧恪。”林夕音沉聲說道,“這山裏果然有個妖將,是個山魈。”


    寧恪知道林夕音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了。妖將隻是一個妖魔的評級,可山魈這種妖魔是真的會自己帶一堆妖魔手下的。鎮妖官遇到妖魔,若是單打獨鬥總有贏麵,可一旦數量起來,鎮妖官除了分而破之,就沒什麽好辦法了。


    “斬首。”寧恪說道。


    “隻能如此了。”林夕音讚同地點了點頭,隨後,她忽然又說,“有人正在往那邊靠近。”


    =


    陸凝找了個山洞。


    這山中的氣候也是多變,剛才還是青天白日,這回卻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她剛發現一個南疆人村寨的位置,就不得不找地方避雨了。


    雖然內功小成,卻也沒到真的百病不侵的地步。而且陸凝也發現自己這一身陰寒內力並不能做到一些武俠故事裏“運氣循環,蒸幹衣上水分”這種事,隻能把衣服凍住,搞得更難受。


    山中的局勢比此前所想的更複雜一些,陸凝看到了妖魔組成的洪流,並明智地沒往那邊走。但別人可沒有她那麽方便的妖目,幾個進山的人雖然有武藝,卻終究會被淹沒。


    “哪裏都不安定了。”


    她感歎著如今大魏的局勢。這不是秦鍾等人靠著本領能夠拉回來的。妖魔和人類此消彼長,隨著大魏這個核心國家逐漸衰落,妖魔也各自都不安分起來。


    南疆這裏原本也不會有這麽多妖魔的,頂多是個煙瘴之地。在這種情況下,滕六蘊麵對的問題可就不是縱火燒山帶來的殺孽,而是他有沒有那個本事把山燒起來了。


    可是南疆人也奇怪,在這種鬼地方他們也能住得下去?陸凝探查過那個她唯一發現的山寨,發現寨子裏的人還真是正常生活著的。由於對南疆人生活習慣並不了解,她還沒辦法看出來這裏麵有沒有真正南疆來得人。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山裏的異狀。


    正思考著,雨也停了下來,陸凝起身準備去找下一個寨子看看究竟,但妖目一轉就發現有個妖魔正在悄悄往她這裏移動。


    “金行妖魔……”


    陸凝自然看得出來這個妖魔也不強,跟之前的參精差不多。不過會隱蔽自己偷偷過來,那就像是開了靈智。


    她帶著戒備繼續沿著河道前進,而那妖魔也就這麽跟著,速度不快不慢,甚至陸凝有意停下,它也會停下來。


    問題似乎更麻煩了。陸凝不怕跟妖魔打一架,但這種顯然是另有所圖的家夥,她就會比較頭痛。


    她不是那種會等到對方出手的人。


    在穿過兩棵樹的瞬間,陸凝也將菌類注入了樹幹,隨後她刻意等了一段時間後,才控製著距離讓那妖魔走進了樹的範圍中。


    隨後,兩棵樹同時垮塌。內部菌群擴散出來,盡管對方反應也很快,可陸凝製造的菌群可是活的。


    那妖魔被落到身上的菌描繪出了輪廓,就連陸凝看到都感覺頭皮一麻。


    這妖魔簡直就是一團線條,它的中央以細絲構成了球狀的軀體,大量節肢一樣的線狀足從中雜亂無章地探出,依靠這些足,它無論那一麵衝著地麵都能快速行動。


    陸凝還沒怎麽樣,就聽見樹叢裏麵一聲叫喊:“妖怪啊啊啊!”


    隻見一個一身黃袍,道士打扮的人連滾帶爬地從樹叢裏跑出來,此時陸凝才看到他身上的人類氣息。


    這道士逃到了陸凝身後,顫抖著說:“我道一路走來背心發涼,原來是這東西跟著我!女俠你有本事令它現形,還望收了這妖怪,救小道我一命啊!”


    陸凝發現隨著道士動作,那妖魔也動了動,恍然知道這妖魔根本不是跟著自己來的,而是追著這道士跑過來的。


    “我可以救你,那你要給我什麽?”陸凝問。


    “啊?”道士愣了下,“小道身無長物……”


    “你怎麽做到我都發現不了的?我要你的功法,哦,如果有別的,也要。”


    “你這這這不是趁人之危嗎?”道士愣了。


    “又不要你真金白銀,不給我就走了。”陸凝微微轉身,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這道士有問題,雖然不算要作惡,卻也是想把她也拉下水。


    “別別別,我給,我給……”


    “好。”陸凝隨手拍了拍道士,一株菌落就沾在他的脖子上了。她接著看向那模樣怪異的妖魔,拔出長劍舞了個劍花。


    這妖魔攻擊欲望很低,不知是什麽原因,但隻要殺了總是沒錯的。


    隨著內力注入,劍身上開始積霜,那股寒意讓道士也忍不住又退了兩步。陸凝盯著那妖魔,裹在它身上的菌落也隨著陸凝催動內力紛紛降溫。


    如果菌落的侵蝕效果對妖魔微乎其微,就換用別的方式輔助攻擊即可。


    “著!”


    隨著陸凝一劍刺出,妖魔那細絲狀的身體立刻被切成了兩段。但裹在它身上的冰晶也一起粉碎。妖魔破冰而出,在空中翻滾了一下,眼看就要再次隱沒。


    這時,那道士急忙將個葫蘆扔了過來,陸凝還以為他會用葫蘆把妖魔吸進去,不料那葫蘆見風便長,空中就變作數倍大小,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便將妖魔砸下來壓住了。


    “妙哉妙哉!”道士連連拍手,“貧道跟這吞桀糾纏數日,都沒什麽辦法,好容易教它中了醉紅塵,卻不想還有匿跡神通,幸好女俠神通廣大!”


    陸凝才不聽他拍馬屁:“既然你抓住它了,我要的東西呢?”


    道士根本沒有剛才那副膽怯模樣了:“女俠,貧道掌握的奇門妙術頗多,就算想一一教你,怕也不是你一時半刻能學得會的啊。”


    “掌握頗多你製服不了一隻妖魔?”陸凝疑惑。


    “這不是因為沒什麽攻擊的手段麽。”道士略有些尷尬,“本以為隻是幫那滕將軍打探下虛實來著,卻不想山裏有如此多的妖魔,真是嚇煞貧道。”


    “滕六蘊?”


    “這老小子不老實,說給我聽的是山裏都是南疆人,進來才知道妖魔橫行,還有個妖將出山。要不是都被誆進來了,我非得找他要個說法。”


    道士說著,用幾張黃符裹了那個妖魔,將葫蘆收回掛在腰間。


    “不過答應女俠的,貧道也不會說話不算。本門秘法恕不能相教,倒是可以教些山術給你。”他從腰包裏拿出本薄薄的小冊子丟過來,被陸凝接住。


    “你師承何處?”陸凝問。


    “玄門小派,不足掛齒。”道士擺了擺手,“貧道玉陽子,你記得貧道名字就好。”


    “……你有些本事,不過既然你不打算都教,我便問你個問題。”


    “知無不言。”玉陽子笑道。


    陸凝腹誹一句你剛才還不想說自己師承,便開口問道:“你可知何謂先天紫炁?”


    玉陽子拊掌而笑:“天地間自有七種先天真氣,先天紫炁孕育於旭日初升之際,為正大光明之氣,隻是姑娘一身純陰功法,以此用之,怕是事倍功半之舉。若姑娘有所求,當追尋那太陰精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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