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山村派出的純血獵手們給人的感覺還是人類的話,這些高大的豬臉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純粹的屠夫。


    張楓溪躲到樹叢的動作根本沒能騙過他們的眼睛,隻是他們並不著急處理罷了。牽著狼的豬臉人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地上屍體背心的長箭,一用力便拔了出來,他將箭頭在屍體上擦了擦,然後裝回了背後的箭壺中。他的同伴則邁開步子往樹林方向走去,令人驚訝的是,藍色火把照耀下的樹叢居然主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見到這一幕就根本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四個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就跑,這番整齊劃一的動作讓豬臉人也忍不住愣了一下,隨即他將狼牙棒掛在了腰間的一個鐵環上,伸手從身後摘下了長弓。


    “這邊!這邊的樹比較密集!”


    陸凝跳過了一條從土壤中伸出的樹根,然而追在後麵的葉緹絲卻沒注意,一腳絆住當時就摔倒在了樹叢裏。


    “別停下!”


    張楓溪見陸凝和舒星若兩人要回頭拉人,急忙大喊了起來。就在此時,三人聽見了一聲弓弦響動,急忙做出了回避動作。


    然而平時堪稱敏捷的回避此刻卻失效了。


    那支長箭在空中繞過了一個弧形,直直紮入了側身躲向樹後的舒星若腹部。


    陸凝瞪圓了眼睛,她能看見遠處射出弓箭的弓手身後那名豬臉人此刻手裏捧著一個正在亮起藍光的東西,做出了祈禱的動作,而箭正是在他蹲下祈禱的同時轉了個彎。


    “你沒事吧!”


    葉緹絲已經爬了起來,恰好看到這一幕,趕緊往舒星若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是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第二支箭!”


    舒星若的身體靠著樹緩緩坐下,然而豬臉人已經搭上了另一隻箭,祈禱依然在繼續,陸凝隻來得及喊出這一聲——


    嗖!


    這次的箭速度更快,眨眼之間就貫穿了葉緹絲的肩窩,甚至將她整個人帶了起來,釘在了同一棵樹上。


    “快跑!別管她們了!都完了!都完了!”


    張楓溪一麵大叫著一麵跑上來拽起陸凝一起往樹林裏衝,陸凝咬了咬牙,終於還是扭頭飛奔了起來。


    但是就算是跑也沒什麽大用,後方的弓手搭上了第三根箭,瞄準了樹林的深處。


    而陸凝和張楓溪從一片樹叢後跳出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個角度將近三十度的陡峭斜坡!


    弓弦微響,箭芒後至。


    張楓溪的身體猛地一抖,陸凝轉過頭看的時候,他的腰腹部已經有一根鋒利的箭尖穿了出來,還滴落著溫熱的血液。


    “跑……吧……”


    瘦小的漢子嘟噥出最後兩個字,跪倒在了地上。


    陸凝顧不得查看他的傷勢,伸手將一片灌木扯下幾條,墊在身下雙腳往斜坡下一探,直接滑了下去!


    石頭、枯枝、砂礫滿布的斜坡迅速劃傷了她的手,連衣服也被磨破了,但陸凝還是抬起頭,看向了上方——


    一名豬臉人站在斜坡上,一隻手拎著生死不知的張楓溪,低下頭,凝視著正在滑下山坡的自己。


    他沒有追來。


    而陸凝卻死死地記住了這個人身上的一切裝束。


    “該死!”


    目光往上看去的陸凝,卻沒留意身子底下忽然一空。


    斜坡下方,居然還連著一個低矮的懸崖,懸崖的下方則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沒有心理準備的陸凝以完全不正確的姿勢落水,腦袋和不怎麽深的河底石塊來了一次親密的接觸,隨後便陷入了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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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然中醒來後,頭上,手上,腿上和肋下都是劇痛,鼻腔中有嗆水之後的不適感,渾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的感覺黏黏糊糊,及其不舒服。


    陸凝慢慢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現在的位置是在一個淺灘上,河水從這裏轉了個彎,流入不遠處的一個比之前見過的更大的洞穴,因為水勢漸緩,她才被衝到了河灘上。


    她舉起左手,手掌小指的一側和一塊前臂已經血肉模糊了,裏麵的砂石已經被河水衝掉,感染的風險卻一點都不少。身上其它位置恐怕傷勢也是如此,她沒辦法做緊急處理,隻能撕下一條衣服纏上手,避免再接觸到什麽髒東西。接著,她望向了眼前的洞穴。


    “碰運氣……這是過了多久了?”


    陸凝按了按額頭,卻沾了一手已經開始凝固的血塊,她把手伸到河裏洗了洗,然後沿著河流往那個洞穴的方向走去。


    想點好的,至少自己還活著,還有機會。


    她沒時間去思考舒星若和葉緹絲如何了,也在強迫自己轉移開注意力。升階考驗的開幕難度直接給了她一個下馬威,無休止的追殺和各種怪異的敵人組成了令人應接不暇的襲擊,甚至自己這一身傷沒能換到任何情報來。


    “這個洞穴,為什麽是在下遊……”


    陸凝走入了洞穴當中,這次要走的路比之前那個洞穴還要長,甚至讓她產生了盡頭是不是什麽都沒有的錯覺。


    接著,光出現了。


    陸凝停下了腳,看著眼前的發光苔蘚,微微猶豫片刻,放輕了腳步繼續一步步往前挪去。


    這裏是一個更加璀璨奪目的“月亮湖”,麵積至少是之前那一個的三倍,湖邊的房屋不再是空的,而是有幽幽光亮從中閃爍,映照出了魚人的影子。


    此路不通。


    陸凝露出了苦笑,沒有驚動裏麵的魚人,轉身慢慢離開了這片月亮湖。


    所以,“月亮湖”並非是一個地點名詞,至少是多個地點的名稱,甚至是……一種現象。


    她不知道這個信息後麵蘊藏的秘密究竟是什麽,隻是她感覺自己的體力正在流失,額頭也開始稍微有些發暈了,可能正在發燙?


    眼睛大概也有些充血,甚至走近洞口時看見的微弱光線都是紅色的了……


    紅色的?


    陸凝停下了腳步,低頭看了一眼離開時摳下來的一塊長有發光苔蘚的石頭。


    藍瑩瑩的光芒依然顯得瑰麗無比,卻並沒有紅色,然而在她麵前不遠處的石頭上映照出來的那道月光,確實浸透了血一樣的鮮紅。


    陸凝還沒有仔細思考這其中的變化,一種窒息般的力量當頭壓下,她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再次失去了意識。


    此時的外界,已經被宛如末日一般的鮮紅色月光所籠罩了起來,整片山脈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躲藏,哪怕是樹林之中,光也發生了完全違背光學原理的散射,將原本漆黑的樹林照耀成了血紅的顏色。


    而半空中的月亮也再也不是什麽皎潔的玉盤了,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顆流淌著鮮血的心髒,將血色肆意潑灑在大地之上,天空的繁星也化為了一隻隻邪惡的眼睛,若是不小心與其對視,莫名的恐懼便會立刻支配你的心神。


    光芒逐漸從鮮紅變成銅紅的時候,天地間響起了心跳聲。然而這時的地麵已經化為了一片死寂,已經不存在能夠聆聽這末日鍾聲一樣的鼓蕩聲了。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聲跳動了十五下,回歸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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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凝站在一片溫暖宜人的陽光下,森林裏的鳥兒叫得歡快,甚至還能看見一隻野鹿飛快跑向遠方的身影。她的額頭微微發燙,手上的傷口正在結痂,卻因為發炎而流出了膿水,頭上也有一塊凝固的血塊。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隻記得最後那鮮紅的月光,之後再有意識的時候便是從山洞裏麵醒過來了,而周圍的亮度提升了不少,已經是白天到來。


    “不會是……這次的紅月儀式已經完成了吧?那下一次是什麽時候?糟了……耽誤太多時間了……”


    陸凝心裏再急,身體情況也不允許她做過多的體力活動了。昨晚到現在她一點東西都沒吃,東奔西跑外加受傷,更不要說還有穢血儀式換走了她三分之一的身體素質。


    她沿著河流的流向慢慢往上遊方向走去,陽光照在身上讓她感覺有些燥熱,但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發燒的緣故。


    轉過兩個彎,眼前出現了一個涼亭,涼亭當中坐著三四個帶著鋤頭和鐵鍬的男人,正在閑聊的樣子。陸凝驟然發現已經來不及躲藏,而那邊的幾個人也看見了她。


    他們立刻站起來,拿起手邊的農具往這裏走了過來。


    “那邊的人!出來!”


    其中一個男人大喝道。


    陸凝靠著轉角的石頭慢慢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根本跑不動,多半是跑不過這村裏被詛咒的村民的。


    現在隻能祈禱自己的樣子並不被所有人知曉了,畢竟昨晚跑掉了那麽多人。另外這些村民似乎不會直接向外來者動手?


    陸凝一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抱歉,我是和朋友進山探險的,不小心滾下了懸崖,請問你們能給我一些外傷藥嗎?我會付錢。”


    那幾個村民愣了一下,看到了陸凝狼狽的姿態,片刻後露出了笑容。


    “你是進山探險的啊?”


    “嗯。”


    “你有多少個朋友?他們一定很著急,這山裏地形複雜,一旦迷路可不好出來了。”旁邊一個男人幫腔道。


    “十來個,他們也是叢林探險的老手了,我掉下了一條河裏,他們肯定能順著河找過來。”


    “哦,那可太好了。”最前頭的男人似乎真的挺高興,“不過大妹子你可是傷得不輕,確實得包紮一下。你看我們幾個出來幹活又不會帶什麽傷藥,你看要不這樣,我家就在前頭不遠,讓我這兄弟帶你回去上藥,我們呢在這田間地頭幹活,萬一碰見你的朋友就通知你一聲,怎麽樣?”


    “……那就太好了,非常感謝。”


    男人馬上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讓他帶上陸凝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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